蜚打定主意,這次巫滄醒過來以后,就死死地粘著她。它是上古神獸,強大的感應不會錯,這小女娃絕對能給它帶來莫大的機緣,能不能飛升,全靠她了。
至于苦修,還是算了吧。
以往不知道世上有巫滄這號人的時候,它還能勉強靜下心來,找個山洞,睡個千八百年的。如今眼看著有了捷徑,它是說什么都不會放過了。
于是它很自然地收起了自己龐大的身形,跟巫滄二人游山玩水了好一段日子,直至最后回到王城,都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不僅如此,還天天賴在巫滄懷里,霸占了山膏從前的位置。
山膏呢,苦于人家是上古神獸,打自然是打不過的,別說爭寵了,平日里連靠近都不敢。
至于玄鳥,最近也很無語,它好不容易得了感悟閉關(guān)了許久,如今已能口吐人言,本想在巫滄和肜朔面前討得幾聲贊許,誰知橫空殺出一個蜚。懶洋洋趴在那瞅它一眼它都得平白抖上三抖,血脈的壓制可不是說著玩的。好不容易能說話了,卻也不敢跟山膏拌嘴,因為它們實在不敢在蜚這個大前輩面前造次。
于是這兩個活寶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日子從此開始了。
宮里的人終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伯夷此時正忙得不可開交。過去這些年祁沖整日在巫滄周圍打轉(zhuǎn),除了殺戮不問世事,王城勢力盤根錯節(jié),混亂已久,加之如今江山易主,人心不穩(wěn),許多人暗地里都在蠢蠢欲動。
說起來,伯夷實在是個殺伐果斷的人,他帶著巫族的巫師們大殺四方,清洗了不少王城勢力,雖于國有利,但所到之處人心惶惶自是不必多說。
對此,肜宿憂心忡忡。他的孩子,一點都不像他,反而更像祖輩,弒殺,冷血。他開始懷疑是自己沒有教育好伯夷,辜負了白鳳公主的殷殷期盼,他們當年多么希望這孩子長成一個善良柔軟的人,可他終究沒能成為那樣的王。
巫滄將他的憂心看得真真切切,卻也無能為力。
當她修為尚淺的時候,她算不出這孩子的未來,甚至稍作窺探都會傷及自身。那時她未曾在意,只道是自己修為不夠。如今,天下再也找不出比巫滄更強大的巫師來,她依然無法卜算得出與伯夷相關(guān)的事情。回來以后,她嘗試過用新得來的巫杖和神巫杖分別來為伯夷卜算前路,甚至用上了最隆重的儀式,雖沒有受到反噬,卻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她隱隱不安,總覺得將要有什么大事發(fā)生,而且她斷定,那絕不會是什么好事情。
這個孩子,是巨大的變數(shù)。
巫滄常年行術(shù),習慣了萬事盡在掌控的感覺,但她在伯夷身上找不到突破口。有時她睜著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觀察他,除了覺得他是個很俗的孩子以外并沒有看出什么更深刻的東西來。
明滅盤旋的凰印遮住了她原本冰冷如鐵的目光。
讓伯夷誤以為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同自己看向她的一般深情。
可憐的孩子,他并不知道他心愛的巫滄姐姐從不懂得什么叫深情。
回到王城后,巫滄更加無所事事,這時終于體現(xiàn)出巫姮的用處來,仔細想想,當巫姮還活著的時候巫滄總是很忙碌。如今,這祖宗沒了,倒叫巫滄顯得像個閑人了。
說是宿敵有些過于抬舉她了,但巫滄數(shù)次差點沒命的確都同她有關(guān)。現(xiàn)如今回頭看的話,她似乎是巫滄的相反面,就像是神給巫滄的一個試煉。
但巫滄知道,所謂的神,不過就是些強大到一定境界的生靈罷了,巫滄對他們可是一點敬畏都沒有的。這地方,早已被神所遺棄了,要不然為何天地靈氣如此稀缺,近萬年來,都未能有人修成大道。
巫滄的修為日益見長,對天地萬物感應更深,加上蜚的指點,于是更加對所謂的仙神之流多出了不少桀驁叛逆之心。
她隱隱有要突破的跡象了。
望天是巫滄每日必修的功課,比起這世間污濁,巫滄對沉默的天空更有興趣,她常常能感應到從那里投來的諸多視線,那些視線,無喜無悲,巫滄卻能從中感到境界上的壓迫。蜚分明說過,這片天地肯定是無主的。那么,這些視線屬于誰呢?難道僅僅是那些所謂的神無意之中投下的一瞥嗎?
巫滄想不出其中緣由,她畢竟還未曾到達那種程度。蜚為了搭上巫滄飛升時的順風車,一直鞭策巫滄勤加修煉。但巫滄著實覺得沒什么好練的,巫族世世代代傳下來的巫術(shù),她在十四歲之前便已盡數(shù)掌握了。至于巫力的提升,無需刻意引導,就算睡夢中也會自行累積,而巫滄的潛力似乎是沒有盡頭的。
這讓蜚覺得很痛苦,世上竟有如此不公平之事,要知道,修行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每走一步都是難上加難。而在巫滄身上,巫力和境界的增長竟好似是呼吸行走一般簡單的事情。
這天巫滄抱著蜚再次望向天空,一副發(fā)呆的模樣。過了一會兒,蜚幾乎有些昏昏欲睡了,巫滄卻突然從石凳上站起來。她死死地盯著天空,銀凰在她眼中幾度盤旋,只見她眼睛一眨不眨,連懷里的蜚被摔到了地上也沒有注意到。蜚從未見過她如此模樣,還以為是發(fā)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瞌睡也都散盡了,瞬間放大身形,擺出迎敵的姿勢來。
預想中的“大事”終究沒有發(fā)生,蜚等了片刻,也沒有感應到什么陌生的氣息,它不解地回頭看巫滄。只見巫滄仍是看著那個方向,好像,是在與人對視一般。巫滄慣常不是個表情豐富的人,但此時她臉上卻明顯顯現(xiàn)出一些復雜的痕跡來。像是,帶著些欣喜,又有些遺憾,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卻什么話都沒有說。她只是安靜地看著那兒,很久都不曾動一動。
蜚也看向巫滄目光所指的方向,剛開始還是什么都感應不到,正當它打算放棄的時候模糊中似乎是看到了一雙眼睛。它大張著一張嘴驚得忘了閉上。雖只有一瞬且看不真切,但那雙眼睛,分明就很眼熟!那種桀驁的,聛睨一切視萬物為無物的眼神,絕不會錯!天上地下,只有那一人能配得上這樣一雙眼睛。
可為什么?
蜚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他不是死了么?聽說是巫滄親手安葬了他,那剛剛看到的又是誰?細想了想它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應該沒錯,不然巫滄定不會如此失態(tài)。
她,早知道的嗎,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