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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滄

二十一 王之隕落(三 )

巫滄 木林森奈兒 2245 2021-03-04 18:07:06

  銀凰載著巫滄一日千萬里,蜚本就以速度見長,自然也是跟得上的。最后銀凰降落在了一個有著幾間茅屋的小院中,那是當(dāng)年巫滄和肜朔在幽陵住了許多年的家。

  幽陵的風(fēng)依然那么凜冽,巫滄依稀記得,那時的自己,每天都被這風(fēng)折磨著,生不如死。不記得從何時起,她已經(jīng)不怕這風(fēng)了。如今不僅是這風(fēng),就連這想想都能叫人肝腸寸斷的死別,巫滄覺得自己也是可以安然承受的。

  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她變得那么勇敢。

  是因?yàn)橛鲆娏怂麊幔?p>  那短短數(shù)年的時間,竟真的改變了自己那么多嗎?巫滄忍不住想到一個人的臉,若他還活著,此時已是六十多歲了罷,又該是什么樣子呢?

  沒有看到老去的他的模樣,巫滄多少覺得有點(diǎn)遺憾。但事到如今,那句“我們還會再見的”卻將徹底成為一句空談。巫滄嘴角牽起一抹自嘲的笑來,她本不是這種言而無信的人,可如今,時也,命也,她也沒有什么好辯解的了。

  巫滄懷里抱著一個男人,心里想到另一個男人,他們的死,或多或少,巫滄都脫不開關(guān)系。她的一生,都在這兩個男人之間做抉擇,雖然巫滄從來都是選懷里的這個,她從不為自己的選擇而后悔,只是……

  巫滄坐在那荒草叢生的院中,懷里抱著她那早已涼透的王的尸體,似乎是在發(fā)呆。頃刻間,蜚卻發(fā)現(xiàn)她的氣場逐漸開始變化了,她長長的銀發(fā)無風(fēng)自動起來,臉上的表情不嗔不怒無喜無悲,眼中的巫印劇烈地震顫著。

  蜚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感覺不太妙。雖然不太妙,卻也實(shí)在不知自己該做點(diǎn)什么,只能忐忑地在一旁靜觀其變。

  巫師們世代流傳著一個禁令,凡習(xí)巫術(shù)者,不得為自己占卜,違者,有死無生。

  無數(shù)的歲月過去了,不是沒有人違反過這條禁令,但無論是多么驚才絕艷的巫師,為自己卜算后,都逃不過最終死亡的命運(yùn)。

  都說這是神的禁區(qū),不可違。

  巫滄在這世上行了大半生的巫術(shù),此時實(shí)在想算一算自己,什么都好,就當(dāng)是人之將死,對這世間最后的好奇心。她非要看看所謂命運(yùn)不愿讓他們這些巫師窺到的,究竟是怎樣天大的秘密。

  以人類的壽數(shù)來看,她已不年輕了,雖始終保持著稚嫩的樣貌,內(nèi)心其實(shí)蒼老得很。兒時她不信神,如今,她更是對所謂的神沒有了絲毫的敬畏。

  不過是一樣的狹隘殘忍,不過是一樣的拿不起,也放不下。

  有什么好忌憚的呢,再給巫滄百十年的時間,估摸著就連當(dāng)年降下這條禁令的神也不會是她的對手了。

  所謂神,無非是欺世人羸弱愚昧罷了。

  巫滄的眼中彌漫起一場大霧,銀凰在里面焦慮地盤旋,卻怎么都無法逃出巫滄的眸子。它很驚恐,蜚甚至聽得見它尖銳的鳴叫聲,一聲凄厲過一聲,似乎是知道自己大難將至。

  反觀巫滄,卻是一副老僧入定的平靜模樣,那雙風(fēng)起云涌的眼與之形成了強(qiáng)烈的反差。

  風(fēng)更大了。

  在蜚的感知下,她似乎就要融化在風(fēng)里。

  自蜚認(rèn)識巫滄以來,她的容貌沒有發(fā)生太大的變化,它依稀記起來,初見時,巫滄還頂著一頭青絲,不知何時,早已是滿頭銀白。除此之外,這許多年,她一介肉體凡胎,竟絲毫沒有老去的跡象。

  但此時,蜚眼睜睜看著巫滄迅速地衰老下去,雖然她仍抱著死去的肜宿坐在那,表情平靜至極。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皺紋便在她的臉上蔓延開來了,甚至于,向來孩童般飽滿的小圓臉也漸漸萎縮干枯下去。就好像時間獨(dú)獨(dú)在她身上加速流逝了一般。更可怕的是,這種衰老,還在持續(xù)著。

  巫滄本來身形嬌小,如今看起來更是形銷骨立,幾乎脫了人形。在大風(fēng)的加持下下,看起來都無法支撐住她身上那件本就不算大的銀巫袍。

  但巫滄沒有停止自己的術(shù),她眼中的大霧始終沒有要散去的跡象,她的臉面向正前方,像是在和什么對視,但蜚看不見她的瞳孔,所以也無法看見她眼中被混沌和巫印所掩蓋住的光景。

  它大叫著沖巫滄喊道:“巫滄,快停下,你的身體快要支撐不住了!”

  “巫滄,你聽得見我說話嗎?快停下來!”

  “巫滄……”

  它的吼叫自然是沒有得到半分回應(yīng),它不知道巫滄是聽不見還是聽見了卻不想理會。她依然透支著自己原本磅礴的生命力,如今,這生命力,眼看著就快要耗盡了。蜚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那副軀體正在漸漸失去生機(jī)。

  她果然是沒打算要活下去。

  既然她一心向死,蜚知道,自己無論再說什么也都只是徒勞了。

  它只能沉重地看著那被風(fēng)裹住的身軀,直到那個地方,再也感覺不到一絲活人的氣息。

  她死了。

  巫滄如同她的那些巫師前輩們一樣,觸犯了神的禁區(qū),最終受到了神的懲罰,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蜚忍不住想象,在她生命的最后,究竟有沒有得到她想要得到的答案呢。

  但巫滄再也無法開口告訴它任何事情了,她只是衰老到像是一幅滿頭銀發(fā)的骨架,最終伏在了她懷里的肜宿尸體上。

  巫滄,如你所愿,你們至死都在一起。

  并且,再也沒有人能將你們分開了。

  蜚此時很是后悔,早知是這樣,當(dāng)初就不該從沉睡中醒來。非要相信可以從這小女娃身上得到什么飛升的機(jī)緣,如今,還要自己這么大一把年紀(jì)了跟著慪氣,這又是何苦。

  巫滄的氣息漸漸在風(fēng)中散盡了,當(dāng)最后一絲氣息都消失殆盡的時候,蜚得到了巫滄的饋贈。它能感覺到自己千萬年都沒有精進(jìn)過的修為有了不小的提升。它不是巫師,也沒有巫姓血脈,所以得到的饋贈大打折扣。饒是如此,巫滄依然使它免了數(shù)千年的修煉。若是此時接受饋贈之人是一個巫族后人,那更是不得了,想必以巫滄的修為,能讓那人直接成圣。

  但是蜚依然垂頭喪氣提不起精神來,并沒有因?yàn)樽约盒逓榇筮M(jìn)而感到高興。它久久地站在原地,不肯靠近二人的尸體,終于意識到,在這短短十?dāng)?shù)年的相處下,它早已把巫滄當(dāng)做是至交好友。它雖是兇獸,但向來是個有個性的,更是把感情看得重極了,可現(xiàn)在,它又一次成了孤家寡人,那長達(dá)萬年的寂寞,又要繼續(xù)下去了嗎。

  蜚最終還是動了,它本打算將巫滄和肜朔一起埋在這個院子里,可當(dāng)它邁開四只蹄子走近他們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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