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坐擁二山觀虎斗 靜待時機尋霸業(yè)

　　回到北都的第二日，承訊向劉知遠請求出兵救東都，才知道自己離開東都不久，皇帝就被叛將俘虜?，F(xiàn)在遼國大軍已經(jīng)占領(lǐng)東都，手握重兵的杜重威、李守貞等人皆降遼，秦州節(jié)度使何建降蜀，出兵救皇帝當從長計議。

　　就這樣在北都耗了一個月，承訊每日陪陪自己的母親，再和弟弟們親近親近。母親和父親非常恩愛，家里關(guān)系非常簡潔明了，沒有那么多姨娘和同父異母兄弟姐妹要認。父親就一個老婆，沒有妾侍，母親生了三個兒子，劉承訊、劉承佑和劉承勛。母親為人寬厚仁慈，對待下人也比較好，也不知道是自身原因，還是其他原因，感覺母親更喜歡弟弟劉承佑，也許是性格問題吧，母親更喜歡與她性格相似的弟弟，亦或許是陪伴吧，弟弟一直陪在母親身邊，而自己很早就去當質(zhì)子了。

　　承訊也從母親那里拼接了自己家世的輪廓。父親劉知遠是李家的上門女婿，后來不堪別人的鄙視毅然從軍，從晉朝太祖石敬瑭的一名親兵，靠著半生的刀光劍影、生生死死，一路被提拔為北都留守、檢校太師、河東節(jié)度使。

　　父親的愛是如此的執(zhí)著與忠誠，從一名小兵升到了獨霸一方的豪強，依然深愛地愛著母親。從劉知遠那里承訊感受到了那深沉而又寬廣的父愛，父親更喜歡他這個離開了六年之久的長子，同時不遺余力地把自己的重臣一一介紹給承訊。北都權(quán)利的中心，父親、叔父劉崇、然后是蘇逢吉、蘇禹、楊邠、王章、史弘肇和郭威。

　　叔父劉崇是父親最親近的人，但并不是權(quán)勢最大的臣子，只不過因為是太師的弟弟，擔任北都刺史，統(tǒng)領(lǐng)北都的安全部隊。聽說叔父年輕時候是個風流快活的市井小混混，直到家里窮到哥哥當了上門女婿，或許是覺得對不起哥哥，才逐步走上正途，再后來聽說哥哥當上了牙將（低級軍官），跑去哥哥那里當了一名親兵。然后一路跟著哥哥，從親兵當?shù)搅舜淌贰?p>　　蘇逢吉是父親手下的頭號文臣，凡是有文書制度都是由他負責。父親對蘇逢吉非常信任，頗有些劉備之信任諸葛亮的感覺，但是承訊聽聞蘇逢吉為人非?？癜?，接觸之中承訊也微微感受了蘇逢吉的傲氣。真是想不到，在這個武人打來打去，文人被人看不起的時代，蘇逢吉居然能夠混得風生水起。蘇逢吉連父親手下的頭號戰(zhàn)將史弘肇都不放在眼里，兩人互相不買賬，經(jīng)常兩人吵得，氣得史弘肇要打他，還好幾次被眾人勸阻。

　　史弘肇是父親手下的頭號武將，絕對的猛將，為人少言寡語，不太會說話，更不會吵架，所以經(jīng)常被蘇逢吉氣得要打人。但是打仗很是厲害，史弘肇一聲令下，沒有將士會有半點猶豫的。因為他治軍嚴謹，因而深得父親信任。史弘肇治軍嚴到什么程度？將領(lǐng)、士兵有一點小錯都能被史弘肇亂棍打死，但是這個人每次出征對百姓都是秋毫無犯，所得錢財都賜予眾將。連叔叔劉崇都說，他不怕蘇逢吉，而是怕史弘肇。

　　蘇禹算是蘇逢吉的副手，做事中規(guī)中矩，一般事情也不跟蘇逢吉爭，蘇逢吉說啥就是啥，但是關(guān)鍵時刻還是能堅持原則的。王章是負責管理財務(wù)的，外號“王地皮”，聽說理財是個高手，特別會搜刮民財，加上王章有點賊眉鼠眼，承訊特別不喜歡他，看到他承訊就想到鄧通、石崇之流。楊邠是父親的二號理財手，同時擅長做戰(zhàn)前和戰(zhàn)中資源調(diào)配，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后勤部長。郭威，承訊感覺他的角色在史弘肇和楊邠之間，既能指揮打仗，又能當一個不錯的后勤部長。

　　有了這樣一套班底，有能管理政務(wù)的，有能帶兵打仗的，有能做后勤準備的，有能理財?shù)?，而且這套班底在父親的管理之下高效運行，想想當年耶律德光讓他叔叔就帶三萬兵來打北都，實在是個笑話，這三萬人幾乎瞬間被史弘肇打趴下了。

　　剩下的問題就是，有朝一日，承訊如何能駕馭他們。當然劉知遠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凡是軍政討論都把長子帶上。

　　既然請兵不成，承訊只好帶著慕容雪出城見張浦。張浦倒是個能干人，剛接手牙門將軍就十分賣力，每日操練將士。劉知遠雖對出兵之事一直推脫，但是對兒子訓練新軍十分支持，不僅提供軍馬、鐵器，還找來了鐵匠。

　　這下承訊可找到了用武之地，指導鐵匠改進冶煉方法。又想起了和太子一起玩火藥的事情，找來火藥配方調(diào)試。一日，承訊和慕容雪正在研究改進火藥配方，只見張浦拿著兩把刀，滿頭大汗的跑來。

　　“公子、公子，你看，按照你的方法打造出來的刀，三下就可把原來的刀砍裂?！?p>　　“跟鐵匠師傅講，加入錳，再煉，再煉?！背杏嵉馈?p>　　“哎。”張浦又興高采烈的往回跑。

　　此時，慕容雪多情地看著承訊，“你這么看著我干嘛，”承訊道。

　　慕容雪嫣然一笑：“想看唄?！逼鋵嵥窍朐谶@個平時在皇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還挺厲害的。

　　“哎，跟我說說皇宮是什么樣子的唄?！蹦饺菅┱f道。

　　“比太師府大多了，我只是當個太子伴讀，很多地方是去不了的。而且太子做錯事，都是我和另外一個兄弟受罰。生活也挺無聊的，每天讀書、騎馬、射箭?！背杏嵳f道。

　　“這樣啊?！蹦饺菅┱f道。

　　每日各種煩雜事務(wù)，最讓承訊開心的還是和慕容雪在一起。一晃就到了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一大早慕容雪就跑來找承訊，拉著承訊跟她一起去九女仙湖看賽龍舟。

　　“別急嘛，快來吃粽子?！背杏嵳f道。

　　“我都吃過啦，你快吃，吃完去看賽龍舟?！蹦饺菅┬那椴诲e。

　　承訊趕忙吃了粽子，叫人備馬，慕容雪卻要求走著去。承訊心想也好，一路可以看看集市的熱鬧。市集上各種賣小玩意的，慕容雪也不怎么感興趣，所以兩個邊走邊聊，很快來到了賽龍舟的湖邊。正好比賽就要開始，兩人擠到了前面。只見湛藍的天空下，碧綠的河面上，五顏六色的龍舟整裝待發(fā)，參賽的選手們精神抖擻，信心滿滿，隨著一聲號箭響起，龍舟如箭般沖了出去。

　　想不到北都如此繁華，難得中原之地還有這么熱鬧的地方，承訊一直看著慕容雪熱情激動的與眾人一起高呼。冷不丁，后面的人向前擠，前面的人紛紛落水，這可把慕容雪嚇壞了，緊緊抱著承訊，跟著眾人落了水，還好后面的人紛紛后退，承訊才拉著慕容雪上了岸。

　　這下子上了岸也顧不得看龍舟比賽了，慌忙找了個客棧要了個上房。進了房間，慕容雪二話不說，把外面的褲子脫了，露出里面青色的熟絹水裈，白皙修長的腳踝若隱若現(xiàn)，看得承訊臉都紅了。“你還愣著干什么啊，快脫了晾晾，別著涼啦?！蹦饺菅┶s忙說道。畢竟長期在軍營中，沒那么多忌諱，慕容雪一個女孩家反到非常麻利。承訊扭扭捏捏把外褲脫了，慕容雪一把奪過褲子，“快進被子里，我來幫你晾著?！背杏嵹s忙上了床，用被子蓋住腿，慕容雪把承訊的褲子掛在椅子背上，然后跑到承訊對面，也鉆進被子里來。

　　這下可把承訊的臉紅的跟喝醉了一樣，“不會吧，訊弟，你這天天在皇宮美女堆里，跟個女將軍獨處就羞成這樣，哈哈哈?！蹦饺菅┠贸杏嶉_涮，“別怕，我們各占一邊?！币膊恢^了多久，兩人談了談慕容雪的軍旅生涯，又談了談太子伴讀的生活，暖和過來了，穿著半濕不干的褲子乘著午時的太陽，返回太師府。

　　就這樣，練兵、打鐵、研究火藥，有時候也去陪陪母親，和兩個兄弟聊聊天，拉著慕容雪跑跑軍營亦或去看看太原的風景，過了數(shù)月。

　　這日，承訊思之再三，還是決定再去跟父親提出兵東都以救皇帝的事情。走到書房外，正準備讓侍衛(wèi)和侍女們通傳。侍女們卻回復說，老爺已經(jīng)告知，只要他人在書房，無論何時世子來見都無需通報。劉承訊步入書房，劉知遠正在批示公文。承訊再次提起出兵之事，劉知遠用慈祥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兒子，然后起身從背后雙手扶著承訊的雙肩，堅毅地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承訊轉(zhuǎn)身沉默，默默地看著父親，看著這張紫黑的臉。是啊，眼前的這個人，自己的父親，從一個被人鄙視的普通小地主家的上門女婿，他奮斗了幾十年，奮斗到了天命之年，一步一個臺階成為了一方之主，多少次生生死死，其間的艱辛與苦痛常人是體會不到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八個字道出了他的心聲和用意。

　　良久，承訊同樣堅毅地說：“父親，我懂了！”

　　劉知遠看著自己的長子，老淚縱橫。承佑、承勛都不是成大器的人，只有這個兒子，從小看著他長大，是自己的希望。離開他的五年里，時刻牽掛著他，最割舍不下的也是他。蒼天對自己不薄，兒子已經(jīng)長成了穩(wěn)重而有智謀的青年，稍加歷練必能成就王者之業(yè)。北都太原，有王屋、呂梁二山做天然屏障易守難攻，大唐、后唐、后晉都是從這里成就霸業(yè)，現(xiàn)在他是這里的主人。

　　于是承訊不再勸說父親派兵救東都，他辜負了太子，也辜負了那個想以他做依靠的晉國公主，轉(zhuǎn)而練兵、打鐵、研究火藥，和張浦討論兵書。同時，他和慕容雪的感情越來越好，兩人頗有點如膠似漆。承訊的父親和母親對慕容雪也挺不錯的，尤其是承訊的母親經(jīng)常對慕容雪噓寒問暖，讓慕容雪對北都有了歸宿感。

　　這段時間，中原局勢斗轉(zhuǎn)星移，杜重威沒有當成“兒皇帝”，因為想做“兒皇帝”的不止一個，遼國皇帝耶律德光只好自己做中原皇帝了。由于遼軍出戰(zhàn)一般不帶多少糧草，都是隨戰(zhàn)隨征（這是好聽的，不好聽的意思就是打到哪里搶到哪里），中原百姓、各地武裝群起反抗。見到時機已近成熟，諸將上書請求太師登上帝位。

　　早晨，承訊起床，正要再去練兵，慕容雪已經(jīng)跑了進來。

　　“訊弟，今日再去練兵吧。”慕容雪說。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背杏嵉馈?p>　　“我們抓緊訓練，快要打仗了?！蹦饺菅┱f。

　　“哦？你怎么知道?！背杏嵮鹧b一臉不解地說道。

　　慕容雪調(diào)侃承訊說道：“我說怎么遲遲不出兵救援東都，原來是你家想當皇帝啊。”

　　承訊正不知說什么，“這樣也好，說不定我還能當太子妃、當皇后呢，到處看看沒有見過的皇宮，呵呵?！边@點承訊可就不如慕容雪那鮮卑人血液里的豪爽與直率了，臉紅著帶著慕容雪去研究火藥了。

　　到了兵營，張浦告知承訊，鐵匠們已經(jīng)將加錳的鐵冶煉出來了，硬度超強，所制成鎧甲只有原來厚度的四分之一，不僅節(jié)省了大量的材料，騎兵穿上相當輕便，非常便于機動作戰(zhàn)。大家商量盡可能多做一些，給士兵們換裝?？墒悄菚r候錳的產(chǎn)量實在有限，錳鋼盔甲難以廣泛使用。

　　這年二月，劉知遠在北都稱帝，仍用晉的國號，沿用晉太祖的年號，天福十二年，封劉承訊為魏王，蘇逢吉、蘇禹任宰相，楊邠、郭威任正副樞密使，劉崇為檢校太尉，王章任三司使，史弘肇任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兼平章事。原晉朝各部紛紛寫書表示擁護，歸附劉知遠，大將慕容彥超已退居房州亦擁護劉知遠，慕容雪知道其父安然無恙后很是高興。

　　此后各部加緊練兵備戰(zhàn)，準備逐鹿中原。四月，在做了幾個月的中原皇帝之后，遼國皇帝耶律德光覺得在中原混不下去了，怕死了之后回不了故鄉(xiāng)，率軍北還，留下少數(shù)臣子和士兵扶植后唐嗣李從益為中原皇帝。得到遼軍主力退出中原的消息后，皇帝劉知遠急召蘇逢吉、蘇禹任、楊邠、郭威商議，正拿不定主意，聞知魏王承訊陪皇后禮佛歸來，速召承訊一同商討。

　　劉知遠問承訊：“皇兒，現(xiàn)遼軍主力已北還，該如何進取??？”

　　承訊問明了情況，道：“現(xiàn)在遼軍主力已撤，所謂一而盛、二而衰、三而竭，遼軍以力竭之勢取中原實屬僥幸，皆因我軍前方主將存有異心臨陣投敵?，F(xiàn)遼軍退去，說明中原之地已經(jīng)無利可圖，三年五載不可能再揮師南下。”

　　承訊又道：“李嗣源幼子（李從益）為帝，還有契丹人監(jiān)國，于天下無威、無功、無德。原晉將勝也徒勞，敗了身敗名裂自不必說，眾人根本無心為契丹人和幼帝而戰(zhàn)。昔日，唐太祖李淵從北都（晉陽）入關(guān)中直取長安而定天下。父皇當乘眾望所歸、杜重威舉棋不定之際，快速由汾水南下河南，攻取洛陽和東都開封，定鼎中原使得天下歸心進而謀取天下。”

　　聞承訊說完，皇帝劉知遠凝重的臉色微有舒展。承訊早已看透局勢，徹底打消了他對于遼軍再次南下增援東都的疑慮，而取天下的戰(zhàn)略和樞密副使郭威的見解如出一轍。郭威更是大驚，“魏王謀略遠在我之上，戰(zhàn)略也不輸于我。”實際上，英雄者都是從無數(shù)的失敗中吸取教訓鍛煉出來，怎么可能能把天下和人心看得如此透徹，遼軍回不回師當然是個未知數(shù)，只不過承訊提前知道遼國皇帝耶律德光馬上就要死了，遼國內(nèi)亂即將拉開序幕，遼軍怎么可能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