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耶律璟全軍覆沒 安壽王愛恨情仇
隨后幾日，阮龍接應(yīng)蕭明返回上京，承訊和蕭淑妃從蕭明處了解了耶律璟的基本情況后，決定改變以逸待勞的策略，主動攻擊。由蕭干、董羽、柴榮率軍直接攻擊東京，阮龍、阮虎和韓華興率軍迂回。這一次，給將軍們下的是死命令，大漢軍所到之處，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果耶律璟采用堅壁清野，我們也堅壁清野，牧民全部往中京遷。同時，慕容彥超已經(jīng)接到接管長城以南所有區(qū)域的命令；鄭希恒得到命令，率北府軍北出長城向東京進攻。三路大軍從北、西北和南三個方向合圍東京。
十月十一日，蕭干接到耶律璟的請降書。蕭干等人商議之后，回信一封，接受耶律璟投降，由柴榮和董羽帶軍急速進軍，并讓耶律璟立即帶人出城受降。
耶律璟本想詐降，先解決漢國南路軍，見此計不成，決定更難下了：是守城還是撤退？漢軍現(xiàn)在的政策是，你守城，他就遷走牧民；你撤退，我就堅壁清野，把你房子宮殿全毀了，看你怎么過冬。而一旦放棄東京，即便再回來，肯定就意味著東京定成廢墟。
多人勸耶律璟，如果若選擇戰(zhàn)，東京不可守，守城就意味著放棄地理和騎兵優(yōu)勢。耶律璟反問，我們現(xiàn)在還有多少騎兵優(yōu)勢？向南如果不能快速消滅北進的漢軍，就會被堵在長城以北，被逼入絕境。若不守城，帶著一堆老人孩子怎么打？耶律璟跟承訊差不多年紀，一樣年輕氣盛，一樣內(nèi)心孤獨，思來想去，他不肯作繭自縛，于是決定采取一個最冒險的戰(zhàn)略。
十月二十日，鄭希恒的北府軍攻占了東京，東京的文官帶領(lǐng)民眾投降了。鄭大將軍真是福將，自投漢以來攻城拔寨，一路未遇抵抗，幾乎零傷亡?，F(xiàn)在，東京城又沒有抵抗就投降了。他的任務(wù)就是攻占東京，之后做好防御。
鄭希恒多了個心眼，耶律璟率軍拋下老幼撤走了，那他去哪里了呢？于是派出探馬，四處搜索。不料不見耶律璟的部隊，反倒遇到了董羽和柴榮的部隊。這兩人一聽東京投降但是耶律璟率軍不知所蹤，趕忙率軍回師上京。阮龍、阮虎和韓華興部同樣遇到了探馬。他們將部隊一分為二，阮龍率軍八千去東京，剩余三萬全部由阮虎和韓華興率領(lǐng)搜索回撤。
董羽問柴榮，“如果耶律璟不去上京，那我們不是白忙活了？”
柴榮告訴董羽說，“契丹南京和西京已先回歸大漢版圖，上京已被攻下，中京被我倆廢了?，F(xiàn)在耶律璟冒險舍東京，他不去反攻上京，他那二萬騎兵難道殺馬過冬啊？當然他要是敢往長城以內(nèi)跑，就他那不到二萬騎兵，高行周和慕容彥超兩位將軍很快就會把他拖垮，到時候大軍會師正好全殲。”
其實在攻打耶律璟前召開的軍事會議上，皇帝根據(jù)事前對耶律璟的身世性格分析，已對最后一戰(zhàn)做了戰(zhàn)略部署。三路大軍合擊東京，若耶律璟欲降，一定要小心他詐降。必須火速進軍不給他從容部署的時間。耶律璟死守東京最好，你們就團團圍住東京城，再趕快告知上京，禁軍馳援，徹底把耶律璟消滅在東京。不過，按此人性格估計，他大概率不會死守、坐以待斃。如果他不守而突圍，日子也很難過，反正現(xiàn)在耶律璟已經(jīng)沒有了地理和兵種優(yōu)勢。
部署至此，承訊突然若有所思地問，“不知耶律璟有幾個妃子，幾個孩子？”
蕭干想想說，“可能就是一個皇后、沒有立妃，似乎還沒有孩子?！?p> 蕭淑沂頗為困惑地問道，“耶律璟一好色之徒就一個皇后??？！”
蕭干苦笑說，“那是你不了解他?！?p> 承訊問，“那兩位愛卿覺得，他會不會舍東京，跳出包圍圈突襲上京呢？”
此言一出，二人競相贊同。蕭淑妃說，“陛下圣明。我怎么沒想到呢？出其不意直撲上京。”
承訊為什么料想耶律璟會舍東京而取上京呢，當然是同樣內(nèi)心孤獨的人，才能猜透對方的心理。耶律璟的母親在他四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做為皇長子，他內(nèi)心孤寂；加之幼時缺乏安全感，因此性情暴躁，做事偏執(zhí)，宗族和后族大臣們都不太喜歡他。內(nèi)心孤獨，無所寄托，所以他的想法和正常人的想法不一樣。
承訊雖然比他的境遇好點，但是耳聞目睹了石重貴被姑父背叛的悲慘結(jié)局，在危難之時留下慕容雪就是防著自己的母親和弟弟…承訊在征戰(zhàn)中似乎不斷增強了對朝臣和軍隊的把控，但其實腦海里一直不斷回響著父親臨終前給他留下的一句遺訓(xùn)，“亂世之中，任何人都不可信”。
承訊在征戰(zhàn)前留慕容雪守衛(wèi)汴京，給她的密詔是“上至王公，下至臣子將軍，如有異心，格殺勿論。”這句話放在別的王朝或許沒有深究的必要，但是放在如今的漢國，整個汴京一共就兩個王或準王，就是皇帝年幼的弟弟劉承佑和劉承勛，說明皇帝連小弟弟們都在提防著的。現(xiàn)在慕容雪死了，他更孤獨。好在承訊實際上成長于和平的環(huán)境下，文明的積累給了他溫和的性格底蘊，因此臣子們愿意跟從他…即便如此，穿越千年，他的內(nèi)心一樣是孤獨的。因此，承訊在想，耶律璟這種無牽無掛的人，最后會不會選擇魚死網(wǎng)破，不要東京，直取上京。事實上，耶律璟連老婆都可以不要，他向往的人本就在上京。
蕭淑妃笑笑，“如果耶律璟能來上京最好了，我們十萬禁軍給他來個甕中捉鱉加十面埋伏，管叫他有去無回?！?p> 計策被猜到后，最好的冒險計劃就成了最爛的選擇。耶律璟真的像承訊猜想的一樣，丟棄了東京城，率領(lǐng)二萬騎兵，從北路和西北兩路軍的縫隙之間跳出包圍圈，率軍直接殺向上京。
到了上京城下，他才發(fā)現(xiàn)漢軍早已嚴陣以待，城墻上架起了投石車、機弩發(fā)射器。蕭淑妃的四面楚歌沒有張良的煽情，而是簡單粗暴。上京城中的一些追隨耶律璟的將領(lǐng)的家人，當初耶律喜隱還沒想好怎么處置他們就被漢國滅了，現(xiàn)在漢軍把這些人壓上城墻，逼著他們喊口號，“下馬來降漢，回家去團圓。追隨耶律璟，地下過清明?！备膳碌氖菨h軍人數(shù)遠遠多于耶律璟的部隊，因此也沒準備一味守城。埋伏于上京城四周的各路步兵排好了陣型，將耶律璟反包圍，正在準備縮小包圍圈。
漢軍的箭陣，耶律璟是見過的，若用輕騎兵沖擊，傷亡太大；用鐵鷂軍吧，自從兩家獨立之后，數(shù)量和質(zhì)量都大不如前。即便如此，耶律璟決定寧死不降，指揮部隊朝北方突圍。漢軍的箭陣很密，沖過之后騎兵十去其五。沖破箭陣后，緊接著是長槍兵和盾牌刀兵之陣，兩軍陷入苦戰(zhàn)。
畢竟二萬騎兵往一個方向沖，經(jīng)過四個時辰的廝殺，部分騎兵突圍出去，突不出去的想想父母、妻子還在上京或東京，再戰(zhàn)下去也是死路一條，于是盡數(shù)下馬丟棄兵器投降。突出去的耶律璟部騎兵一路向北撤退，臨近大福河畔，又遇到早已厲兵秣馬等待于此的漢軍騎兵。耶律璟已無他路，再次率領(lǐng)騎兵硬生生地向漢軍沖過去。此役，耶律璟二弟當場戰(zhàn)死，耶律璟受傷帶軍沖破第二道阻擊，夜里也不敢休息，沿著大福河向西北逃竄。
次日早晨，人困馬疲，跑到兔兒山和永安山山口處，早已埋伏于此的漢軍將一堆大石頭從山上砸將下來，耶律璟也被砸下馬去。漢軍一擁而上，將耶律璟抓獲。
承訊聽說耶律璟被禁軍都虞候李榮率部活捉的消息后，大喜，令禁軍侍衛(wèi)速速將耶律璟壓來見駕?；实?、蕭淑妃、郭威、張浦、王波在場，耶律璟死拒不跪。禁軍侍衛(wèi)怒火中燒，心想你一個亡國之君，竟然不跪我大漢天子！便提起一腳，將其踢跪于地。耶律璟跪在地上怒目圓睜，看了一眼蕭淑妃，便扭過臉去，弄的蕭妃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蕭妃心想，難道是在場的這些人中耶律璟就認識她，所以最恨的也是她？
其實，有些事情蕭干也并未沒告訴她。數(shù)年前的某次偶然會面后，耶律璟對蕭淑沂一見鐘情。本想以兩家的交情加上自己皇長子的地位，蕭干肯定會同意。沒想到卻被蕭干婉言謝絕了，蕭干為何不愿意呢？因為他看中的是耶律璟的弟弟耶律天德，而蕭淑沂則想嫁給他們的父親耶律德光…提親沒成，耶律璟就跟隨耶律德光伐晉，沒想到回來的路上父親死了，昔日父親的親信們卻一致推舉堂兄耶律阮當皇帝。
回到上京后，成了北安壽王的耶律璟非常窩火，皇帝沒當成，一見鐘情的女人也沒得到。一次偶然的機會，耶律璟看到妻妾宮女成群的石重貴，心想，你一個亡國之君，跑到上京來還挺自在的哈。其實此時的石重貴也是生活剛稍有好轉(zhuǎn)。耶律德光根本不把他當人，耶律阮倒是對他還算禮遇，給了他基本的生活保障。后來，又聽說耶律阮的妻弟搶了石重貴的女兒，耶律璟索性帶兵沖到石重貴家，抓了他兩個最漂亮的妃子拉走。
等到后來耶律天德因為謀反被殺，耶律璟幫助蕭瀚給蕭干求情，一方面是因為關(guān)系確實很好；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蕭干想把妹妹嫁給三弟，現(xiàn)在三弟死了，他保全了蕭干就可以繼續(xù)爭取蕭淑沂了。誰料事后，耶律阮為了防止這幫太宗系的人串聯(lián)，讓耶律璟去守東京，把蕭干調(diào)到南京。
看到這里，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契丹的宗室有個很好的傳統(tǒng)，即重視手足親情。若有封王造反，不會像有些皇帝那樣把叔伯、兄弟滿門親族殺的干干凈凈。契丹宗室都是能不殺就不殺，實在沒辦法了誰造反殺誰。就像耶律李胡造反被耶律阮殺了時，耶律李胡的兒子耶律喜隱沒有親自操刀跟著父親一起上，結(jié)果還是照樣封王。耶律璟的三弟耶律天德謀反之后被殺，耶律璟還做他的北安壽王。
后來耶律璟收到南京被漢軍攻破，皇帝耶律阮及一干重臣及家眷全部被殺的消息，又高興又遺憾。高興的是耶律阮死了，遺憾的則是他以為蕭淑沂也死了。沒想到兩個月后，耶律璟與耶律喜隱達成了暫時的和解，他在上京得知了蕭干兄妹投漢，蕭淑沂還被封為了漢國皇后。耶律璟徹底憤怒了。
求之不得讓耶律璟的心理發(fā)生了扭曲，他一邊覺得女人不可靠，一邊依然忘不了她。后來耶律璟娶了一個長相極似蕭淑沂的后族女子蕭毅，可他越來越暴虐，廚子、喂馬的、看管獵場的，下人們不管是誰，看誰不順眼說殺就殺。一次，因為喂馬的下人一點小過錯，就拔刀當場把人給砍死了。他妻子蕭毅勸他多次，他后來竟然極度不耐煩地直接回答說，你算什么玩意，你要是蕭淑沂我就聽。
再來看蕭毅，她并不像她的名字一樣性格剛毅，反而是個溫柔賢淑的女子。這個耶律璟的王妃，現(xiàn)在明白了他的丈夫為什么會是這樣了。起初，父親讓她嫁給耶律璟，她有點遲疑，因為聽說耶律璟竟然跑到被俘虜?shù)闹性实勰抢飺屌?，這不就是個色欲熏心的男人嗎？嫁給他有什么意思。但是父命難違。
成婚之后，她偶然從下人那里知道，大王搶了石重貴的妃子全都充當侍女了，根本從未看上她們。蕭毅又覺得丈夫此舉可能是為了泄憤。性格要強剛烈的先皇嫡長子沒當成皇帝，心中的不滿，不正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嗎？此時蕭毅還有點竊喜，所嫁的這個男人并不是一個好色之徒。
然而好景不長，性格溫順的蕭毅發(fā)現(xiàn)耶律璟不僅不是個好色之徒，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反而非常討厭女人，兩人自成婚以來基本不睡一起。
聽到丈夫口中吐露的“蕭淑沂”三字，蕭毅終于明白，她丈夫喜歡而且非常癡迷于已經(jīng)叛國的蕭淑沂。在耶律阮皇帝的封后大典上，蕭毅曾見過被夸贊為“上知四千年炎黃歷史（此時是公元九百多年），下知五百萬大遼地理”的才女蕭淑沂。兩人沒有什么交流，只是有人說她兩人長的有點像。對自己相貌頗有自信的蕭毅心想，可能美貌的女子都有些相似之處吧。
美貌的女子都是非常自信的，要說才華不如蕭淑沂，蕭毅可能都不會認，她也是出生大家貴族，中原的那一套詩詞歌賦也是樣樣精通的，至于容顏蕭毅從沒覺得自己不如蕭淑沂?？杀氖牵搅苏煞蜻@里，她只是蕭淑沂的替代品，也許連替代品都不配稱。她的丈夫都很少正眼看她，她只是一個孤獨的王妃。
人一旦遇到大的不幸，長期遭遇挫折，心態(tài)就會發(fā)生扭曲，何況是這個有才有貌本就十分自信的女子?，F(xiàn)在蕭毅最恨的既不是父親，也不是丈夫，她最恨的是躺槍的蕭淑沂。蕭淑沂這個可恨的女人，把她害成這樣，據(jù)說現(xiàn)在很是春風(fēng)得意，許多人正在或者想跟她攀親叛逃。直到最后，她的丈夫耶律璟為了偷襲上京，完全不顧她的死活徹底將她丟棄在東京，蕭毅對蕭淑沂的仇恨達到了頂點。其實耶律璟偷襲上京與蕭淑沂在不在上京關(guān)系不大，不過呢，人要是偏執(zhí)了，就算她恨的人住在火星上，地球上的不幸也都是她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