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太師審案看民苦 皇后煉丹悟神明
周行逢審案非常親民，一時之間傳遍朗州各地，連其他州縣有仇有怨的跑到朗州節(jié)度使府來告狀的人還真不少。
周太師什么案子都審，而且基本不用什么證據(jù)確鑿。雙方一對質(zhì)，太師感覺一下哪方有理。有理的就放掉；沒理的，要么是罪有應(yīng)得，要么是誣告，統(tǒng)統(tǒng)斬首。
偷別人一個南瓜，斬；騎馬之人，馬沒拴好，撞了人家小攤販的攤子，斬……實在是有點太過了。
一日，有人自朗州邊的縣里跑來，狀告本地富戶收租時大斗進、小斗出，欺詐當(dāng)?shù)剜l(xiāng)民。其實，在當(dāng)下這種朝不保夕的亂世，這種行為不算是個大什么事情。針對這種情況，官府一般就睜一眼閉一眼。可這個狀子深刻觸動了周行逢的內(nèi)心。他也是農(nóng)戶出身，也曾經(jīng)是這種被欺壓的人。
周行逢這一次二話不說，又不對峙了，下令派人到縣里將富戶抄家，自然把大斗小斗全抄出來了。
次日，大堂一過，在節(jié)度使府大堂上，這些老爺、少爺、管家們哪里還敢狡辯呢！一五一十老實交代，不敢有任何隱瞞。
交代完畢，周太師直接定滿門抄斬，一家老少全部拖到午門斬首。一時之間，大堂上哭聲震天。
還好這家老爺反應(yīng)快，一邊哀求太師饒命，說愿意捐出全部家產(chǎn)，一邊又請求呵退眾人，自己有要事稟告。周行逢怒斥，“你什么玩意啊，還想和我堂堂太師借一步說話？！有話擺在大堂上說！”
這家老爺一看，再不說全家人性命都沒了，只好說，“太師?。∥沂悄蛉说囊汤蠣敯。 ?p> 周行逢自然不認得夫人的姨老爺，鐵面無私地說，“別說姨老爺，就是姑老爺也沒用！全部拖出去斬首?！?p> 事后，周行逢的老婆找他算賬了。雖是遠房親戚，好歹是親戚。就算犯了錯，稍微懲戒一下不就行了，犯得著滿門抄斬嗎！再說了，你四處看看，現(xiàn)在哪個富戶人家不是這樣收租子的。
老婆話音未落，第二日就有人以相同的理由再告富戶欺詐。周行逢倒也執(zhí)著，繼續(xù)該抄家的抄家。這樣一來，怕是富戶都要給殺光了！富戶們?nèi)巳俗晕?，氣得周行逢老婆收拾行李要回娘家?p> 周行逢得管家回報，慌忙回家安撫夫人。夫人堵周行逢說，“我家佃戶因周太師而地位升高，不專心務(wù)農(nóng)，常仗勢欺民。我想親自去看一下。太師可是鐵面無私的，不然也給弄的我也被滿門抄斬就糟了?！?p> 周行逢信以為真。不料，夫人走后多日不歸。周行逢前去看望，并勸道：“我已富貴，夫人何必跑到鄉(xiāng)下來，自找苦吃呢？”
夫人不肯回家，還說：“太師行法太嚴(yán)，易被刁民宵小利用?？此埔粫r歡喜，但誰無小過小錯呢！長久下去，必然失去民心。我不想留下。一旦災(zāi)禍來臨，田野之間容易逃命?！?p> 見夫人說的言辭懇請，周行逢讓小妾們將夫人抬上轎子，并向夫人賠禮道歉，保證此后不再審理類似案件，并將斬首之刑改為打板子。
一個月后，周行逢的斷案方式通過漢朝農(nóng)墾司二部傳到了御書房。皇帝劉承訊召集皇后、左右樞密使和太傅聽取王守成的情報匯報。
王守成把周行逢的情報當(dāng)笑話一樣講給皇帝和其他人聽。皇帝聽完之后倒是似有所思，問太傅，“周行逢這樣做是不是也有他的道理？到他那里告狀就等于是在賭命，那又為什么這么多人樂死不疲呢？！”
太傅說，“百姓有怨難平，有冤難申??！”
承訊提議，建立一個刑審院，專門審理各地百姓的申訴的冤假錯案。太傅聽了之后，問，“這個部門與大理寺和刑部之間，權(quán)責(zé)如何區(qū)分呢？”
“主要是對刑部審核存在問題的流放刑法以上的民間案件，特別是死刑案件進行審理?！?p> 張浦表示贊同，那這件事要再找王波商議一下了。這個部門應(yīng)該放在監(jiān)察使那邊。另外，皇帝也決定，下文提醒各州縣，嚴(yán)禁富戶在租借和收租時小斗借、大斗收?，F(xiàn)在就下令，如果發(fā)現(xiàn)此類案件，經(jīng)查屬實的，沒收全部家產(chǎn)充公。
承訊說，“現(xiàn)在國家剛剛安定，農(nóng)戶生活不易。一旦百姓生活沒有著落，就像唐末時，一呼百應(yīng)。江淮的事情朕開始的時候已經(jīng)做錯了，要及時警醒，不能讓來之不易的安寧被打破了?！?p> 太傅不語，即為同意。王守成接下來向皇帝報告了一個好消息，呈上留從效向皇帝遞交的奏折。
留從效以檢校太師、清源軍節(jié)度使自居（說明他接受了漢朝的封號），言語非常恭敬，向皇帝說明，他屈從唐國實屬無奈之舉，絕無冒犯皇帝之意。接到皇帝命令之后，立即減少對唐國的食鹽供應(yīng)，同時向皇帝進獻玉帶一條、龍腦十斤。
另外，代表蘇宰相的使臣到達泉州之后，留從效手下大將陳洪進私下接觸了使者，向大漢表示了忠誠。承訊點頭，這是個雙重好消息。
王守成繼續(xù)匯報。江南的李璟遷往洪城，留下了皇太子李從嘉監(jiān)國，實際掌握大權(quán)的是燕王李景達。聽說這次江南朝廷重臣調(diào)整的幅度挺大。宰相馮延巳以及兩個樞密副使全部失勢，補上的兩人，一個叫周宗、另一個叫嚴(yán)續(xù)，還有一個空缺沒有填補。
承訊聽到這個消息，又見太傅朝自己這邊看了一眼，心領(lǐng)神會，立即讓王守成向二部江南司下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幫助皇甫繼勛成為議事大臣。
這次算是下血本了。將江南向中原納貢錢財?shù)囊话霌芙o江南司用于此項公關(guān)。此事如果能成，皇甫繼勛將如一把利刃插在江南的心臟。
承訊又想到了一點，立即讓江南司聯(lián)絡(luò)皇甫繼勛，看看他的主要競爭對手是誰。對手的情況了解的越詳細越好。如果有可能的話，使用個反間計，將他的競爭對手干掉。
江南之事布置妥當(dāng)，承訊順口問了一句，“最近孟昶在忙什么呢？”
正在問著，侍衛(wèi)稟告，蘇禹、王章和王波有事求見。承訊一聽，一臉嚴(yán)肅，定有什么大事讓他們?nèi)瞬徽堊詠怼?p> 蘇禹稟告，中山國公、云州軍節(jié)度使高行周病逝，死前留下遺言，希望將他安葬在長城腳下，為陛下守衛(wèi)北國。
承訊感慨，九個月前還一起并肩作戰(zhàn)，今日已是陰陽兩隔。承訊悲傷自己又失去一員大將，下令追封高行周為中山王。命禮部派人去云州，傳旨給歸德軍節(jié)度使高懷德，讓他繼承中山國公爵位，準(zhǔn)許去云州探望。
張浦借機向皇帝提議，現(xiàn)在中山國公已逝，從目前云州的地理位置來看，沒有必要再封云州軍節(jié)度使，建議改成駐軍。
承訊點頭，向內(nèi)閣下令，考慮接管塞北諸州之事，穩(wěn)定一兩年后，就準(zhǔn)備將中書令調(diào)到汴京，撤銷在承德的中書令府。
下午，蕭淑沂興高采烈的來找承訊，按照他的方法，果真“仙丹”練成了！她偷偷嘗了一個，不太好吃…
承訊樂了，“你別搞的跟嫦娥一樣哈?！?p> 蕭淑沂沒太理解，嫦娥和仙丹有什么關(guān)系？
承訊先是講了后羿射日的故事。上古時代，帝俊和西王母有十個兒子，就是十個太陽。帝俊給十個兒子排班，九個兒子休息，一個兒子出來照耀大地。每天一半兒子時間出來工作，一半時間休息，人間方有日夜。兒子們因此受萬民敬仰。
應(yīng)元始天尊邀請，帝俊和西王母參加道法大會。臨走前，帝俊囑咐兒子們，要按時出勤，不可偷懶在家。
等到兩人走后，兒子們一開始還算循規(guī)蹈矩。過不了幾日，一個兒子提議，人們都很崇拜我們，我們一個就給人間帶去了無限生機；那如果我們一起出去，人們該有多高興??！于是，十個兒子一起跑出去，該回家的時候也不回家。結(jié)果可想而知。
人間只有白天沒有黑夜。每天，太陽們炙烤大地，成了禍害。
這時，人間有一名神射手叫后羿，射落九個太陽。本欲再殺第十個太陽，帝俊及時趕到。他先是向后羿道歉，又勸后羿，“雖然我十個兒子都犯了錯，可是都射殺了，人間就不會再有光明，就會墜入永遠的黑暗??！”
后羿一聽有道理，放過了最后一個太陽。帝俊為了感謝后羿，將太上老君送他的金丹轉(zhuǎn)贈給后羿，并告訴后羿，吃了金丹就可以升入天界，從此長生不老。
之前，蕭淑沂雖然對后羿射日的故事略有耳聞，但是依然聽得津津有味。聽到故事結(jié)尾，她追問，“后羿成仙了嗎？”
承訊搖搖頭，“后羿沒有吃金丹。因為后羿很愛他的妻子嫦娥，如果他吃了金丹升入天界，從此就與妻子天人兩隔了?！?p> 聽到這里，結(jié)合自己嘗了口金丹的事情，聰明又有學(xué)識的蕭淑沂就理解皇帝的意思了。哦，嫦娥把金丹吃了，飛升到了孤獨的廣寒宮。蕭淑沂嘆了口氣，都是想著，吃了仙丹能永享人世的繁華，可世上哪有長生不死之人！若真如嫦娥一樣，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孤獨一人在廣寒宮又有什么意義？！
想到此，蕭淑沂抱住了承訊，很是感動地說，“原來陛下比后羿更愛妻子。情愿與我在一起，也不愿留在人間獨享人世繁華。”
承訊撫摸著她的頭，說道，“你知道就好?！?p> 就這么抱了良久，蕭淑沂告訴承訊，“從今以后，我不再迷信佛祖和天神了。只把這當(dāng)作一種寄托。啊不，寄托也不是，就算是一種信念？”
蕭淑沂有點無法用語言來描述自己的想法。承訊笑她，“淑沂也如佛祖啊，在菩提樹下，領(lǐng)悟人世的真諦啦！”
蕭淑沂解釋說，“一會天神、一會佛祖、一會道家三清、一會上天，我都快搞暈了。其實，訊哥才是我心中的神。彈指之間，遼國百萬雄兵灰飛煙滅，揮手畫圈就能造福人間，萬尺高山飛入水中而不死，訊哥才是神。如果訊哥說沒有神，那哪來的神呢？”
說到這，蕭淑沂還是心有不甘地問，“訊哥，真的沒有神嗎？！”
承訊其實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就說，“如果上天要我往東走，佛祖要我向西走，天神要我向北走，三清要我向南走，我該怎么辦呢？走與不走，往哪邊走，豈不都違背了神的意志。你再想想天子?，F(xiàn)在的天子有三個，我一個，孟昶一個，劉鋹一個。再看看石重貴，你說這個天子也太慘了吧！還有李璟，天子當(dāng)了一半也不當(dāng)了?！?p> 頓了頓，承訊又道，“曾經(jīng)我看《史記》，陳勝與吳廣說的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從晉宮逃到晉陽的時候，我欲勸太祖出兵以救石重貴，這句話我還同樣聽太祖說過。天下唯有仁者居之，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要想太多了。就像一個蘋果，究竟是你吃還是我吃？本來你剛想吃，我來了，告訴你我要吃，最后，這個蘋果進了我的口。你還要把此事歸結(jié)為天意，有什么意義呢？”
蕭淑沂還要再問最后一個問題，“當(dāng)年契丹只有不到兩萬軍隊，對陣幾十萬樓蘭軍隊。本來，父輩們都以為樓蘭人不可戰(zhàn)勝，結(jié)果打仗的時候突然刮起漫天東風(fēng)，夾著風(fēng)沙，樓蘭人連眼睛都睜不開，才令契丹人一舉擊潰樓蘭人。這不是天神在幫助契丹嗎？”
知曉歷史、知曉地理的蕭淑沂卻不太懂天文，承訊反問，“哪次出征不祭天祭神？勝了算神的，輸了算自己的嗎？你看耶律德光四征中原，親自來了三次，到最后一次才虔誠的祭天？”
蕭淑沂終于被說服了?！扒呓憬氵€想請尊菩薩來拜一拜呢，那我要不要去告訴她呢？”
承訊說，“有時候，人需要有個寄托。就像母后，日日思念二弟承佑，想到二弟年紀(jì)輕輕死于非命，連個子嗣都沒有，心中難以言表的悲傷。在佛祖前為二弟祈福，這樣她的心情就平靜了。你沁姐姐估計也是上次被折騰的有些害怕，覺得是佛祖保佑了我們。她想拜拜就拜拜吧?！?p> 承訊告訴蕭淑沂，“凡事不能光靠一方面。我能夠平定中原、掃平塞北算是建立起了威望，所以臣子們都認為我是天命所歸的真命天子，而孟昶和劉鋹都是欺世盜名之輩。這次，我們從云內(nèi)州返回京城時，守城的將軍是同時感受到了天威和神威，才會聽命于我。有時候皇權(quán)需要神權(quán)來護衛(wèi)。因此，讓臣子們對皇帝有敬畏是好事。你我同生共死、患難與共，所以跟你說心里話，其他人越是把我當(dāng)神看越是好事?！?p> 這下蕭淑沂明白了，關(guān)于神的問題，是她與承訊之間的秘密，不需要讓第三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