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劉繼業(yè)一伐蜀國 折子悅巧辨奇謀

　　自從漢軍奪回西秦四州，又連本帶利攻取了漢中之后，蜀國皇帝孟昶依靠樂安郡王孫漢韶的據(jù)關(guān)力守，蜀國與漢國相安無事了四、五年。當然，更主要的是漢國塞北多地饑荒，劉承訊不想打了。趁此機會，母昭裔赴汴京求和成功。

　　開始孟昶還想勵精圖治，認真干了沒兩個月，覺得太辛苦了。每日少干一點，再多陪美女一點，很快就恢復(fù)原狀。

　　起初，貴妃費氏（也就是花蕊夫人）還勸皇帝以國事為重，日子久了，也不敢常勸了。畢竟爭寵的人太多，說多了也怕惹皇帝煩。孟昶就繼續(xù)趁著春、秋天氣好，帶著美人們各處游覽蜀中的大好河山。

　　“蜀國多仙山，峨眉邈難匹。青冥倚天開，彩錯疑畫出?！边@是唐代大詩人李白寫下的《登峨眉山》。孟昶今年的第一站就是氣勢雄偉、景色秀麗的峨眉山。

　　孟昶多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一直繼續(xù)，可是有一個人不想讓孟昶這么悠閑自在的過下去。是誰呢？漢國昌武軍節(jié)度使劉繼業(yè)。

　　劉繼業(yè)得皇帝器重，受皇命接管昌武軍。治所從長安移鎮(zhèn)到秦州。劉繼業(yè)不僅整頓部隊，還要協(xié)調(diào)各方。

　　軍務(wù)和政務(wù)都要管的劉繼業(yè)，前些年實在是自顧不暇?？偹惆迅鞣N事情理順了，十幾萬禁軍、朔方軍等，從河西撤到關(guān)中。在此期間，劉繼業(yè)結(jié)識了張浦、董羽，甚至是潘美、郭守文。

　　這些人常提起追隨皇帝遠征遼國全取塞北之地，與江南唐國激戰(zhàn)全取江淮之地等戰(zhàn)役。劉繼業(yè)發(fā)現(xiàn)，連禁軍牙門將軍都是戰(zhàn)功赫赫。對比自己，雖然當了節(jié)度使，官比人家還大，卻寸功未立，心中有點不是滋味。

　　皇帝安然無恙返回汴京，曾經(jīng)說過的那句，“不要讓朕落下任人唯親的口舌”，時刻鞭策著劉繼業(yè)。他覺得到了該建功立業(yè)的時候。把這個想法和老婆折子悅一說，得到了共鳴。劉繼業(yè)開始著手考慮攻蜀國了。

　　先是不顧部下們的反對，劉繼業(yè)選擇直接率軍強攻劍閣，以昌武軍駐守階州的部隊為主力，配合以成州和鳳州的刺史的協(xié)防軍。他本人也親赴前線。

　　攻蜀前，又是沙場點將，又是犒賞軍士，陣勢搞的非常大。信心十足的劉繼業(yè)率領(lǐng)大軍往劍閣而去。結(jié)果，從階州往劍閣的路上，全是山崖小道，騎兵根本沒法前進。剛出發(fā)，就只好命令騎兵返回，帶領(lǐng)步兵繼續(xù)前進。

　　四年沒有戰(zhàn)事，駐守劍閣的蜀軍也沒有那么警覺了，沒在沿路設(shè)伏。劉繼業(yè)率領(lǐng)的昌武軍步兵一路來到劍閣的關(guān)隘處。只見一座足有百丈高的關(guān)隘擋住了去路，山崖兩邊旌旗林立，遠遠望去營寨整齊。

　　就像李白《蜀道難》詩句描述的那樣，“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這也正是劉繼業(yè)此時的感受。他頗有自知之明，沒有選擇攻隘口，而是選擇了撤軍。

　　有數(shù)萬漢軍突然出現(xiàn)在隘口，蜀軍守關(guān)隘口的參將急忙向郡王孫漢韶稟告。孫漢韶親臨隘口，只見漢軍延綿數(shù)里。

　　守隘軍士非常緊張，急忙將石料、滾木等取出，嚴陣以待，謹防漢軍進攻。沒料到，漢軍卻后撤了。

　　多名部將建議追擊漢軍，孫漢韶不予采納，堅決以守隘為唯一要務(wù)。

　　虎頭蛇尾，甚至連尾巴都沒有了，就是第一次出征的結(jié)局。劉繼業(yè)回到秦州，就被老婆折子悅說了一通。

　　你一名堂堂節(jié)度使，出征前不觀察地形嗎？知已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鴷@不都白看了嗎！

　　劉繼業(yè)向夫人承認錯誤。部將曾說過不能強攻；他只顧著賭氣，硬是要選擇強攻。起初以為就是攻個城的問題，沒想到走了數(shù)天的山路，見到的是根本無法攀登的高崖。

　　折子悅見夫君認錯，也沒有多說，建議休息三日，她再跟著一起去階州看看。

　　見夫人對他如此支持，劉繼業(yè)很是高興。只休息了一日，就迫不及待的拉著夫人返回階州前線。這一次，夫妻兩人認真的聽取了階州刺史和駐守的昌武軍都指揮使的介紹。

　　大小劍山為蜀中提供了天然的屏障，易守難攻。三國的魏國滅蜀、二十多前孟知詳入蜀，所走的兩條小道都已經(jīng)被熟知了，蜀軍都已嚴加戒備。強攻無法施展，偷襲也恐難有成效。

　　折子悅要求再去劍閣關(guān)隘看看。這一次低調(diào)了許多，劉繼業(yè)只帶了從秦州帶來的五千步兵，連階州守軍都沒動用。

　　次日清晨，劉繼業(yè)一行人踏上了去劍閣之路。巍峨的云峰上，峭壁生輝。太陽升起，轉(zhuǎn)眼間，腳下山林云消霧散，滿山蒼翠。懸崖峭壁、滿山翠綠，印證著唐代詩人們所描寫的蜀山的峻美。劉繼業(yè)和折子悅此時無心欣賞蜀山的美景，在他們看來，這完全是通向成都平原的障礙，根本毫無美麗可言。

　　這一次路熟了，軍隊也少，較第一次去劍閣所花時間短了不少。劉繼業(yè)還在沿途布置了一些伏兵。

　　當守隘的參軍再次告訴孫漢韶，漢軍再次兵臨的時候，這個老郡王心想，漢軍上次來了又不攻，本以為不會再來，所以也沒設(shè)下伏兵，沒想到又來了。孫漢韶再次來到關(guān)隘一看，這次漢軍只有幾千人，相比于第一次的延綿數(shù)里，怕是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折子悅親臨劍閣關(guān)隘，稱贊夫君明智。攻也白攻，否則損兵折將自討苦吃。夫妻兩人又叫來部將商議對策。隨軍而來的昌武軍兩位都統(tǒng)實話實說，聽說上次伐蜀就是止于此地，大將軍阮豹受傷也在這里。實在沒有辦法。

　　無法強攻，劉繼業(yè)心想，又白來一趟，回去不是叫人笑話嗎？豈料夫人沒有撤軍的意思，讓他下令退后數(shù)里，安營扎寨。

　　折子悅以昌武軍牙門將軍的身份給孫漢韶寫了封信，先是闡明您縱橫天下那會小女父輩還沒出生，但久仰王爺大名，現(xiàn)在奉昌武軍節(jié)度使之命率領(lǐng)步卒三千，前來向王爺討教一二，不知道王爺敢不敢下山來較量一番，最后是小女敬上，署名昌武軍牙門將軍折子悅。派人送到劍閣山下。

　　見只有一人，蜀軍放下吊籃，將書信交給孫漢韶。孫漢韶看完書信，想到的就是，漢軍消息還是很靈通啊，都知道是我在守衛(wèi)劍閣。而他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漢國昌武軍節(jié)度使是誰。

　　孫漢韶把書信給將軍們看，問他們怎么辦。眾將都說，漢軍這次人少不妨下去與之一戰(zhàn)。孫漢韶繼而問道，“如若漢軍撤退，我們是追還是不追呢？”

　　此時沒有打仗，大家的思想還很冷靜，將軍們就不說話了，一旦追擊就可能遇到漢軍埋伏。

　　孫漢韶笑道，“我軍下去就是背隘而戰(zhàn)，自絕退路。如果打不過就是死路一條，打得過，連追擊都不敢。何況，打敗一個女娃有何可炫耀的？！”

　　孫漢韶回信，大致的意思是，蜀國已經(jīng)向漢國納貢稱臣，他不敢貿(mào)然開戰(zhàn)，否則無法向皇帝交代。折將軍女中豪杰，才是當世英雄。本人年事已高，只想安度晚年，希望兩軍以和為貴。他還很風趣地寫到，劍門的綠茶天下聞名，是蜀國的貢品?；实圪n予少量，他轉(zhuǎn)贈給折將軍品一品。

　　重拳打在海綿上，孫漢韶拒戰(zhàn)。劉繼業(yè)覺得尷尬了?？粗思彝鯛敽苡卸Y貌的回復(fù)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折子悅說道，“有什么好為難的。我一個女子，有什么義氣不義氣可講的。明日我就去罵陣?！?p>　　劉繼業(yè)武藝方面不在話下，在指揮打仗方面顯然比夫人還差了點。陣前都是爾虞我詐，怎么能講起義氣來呢？給敵人兩句好話一說，就為難了。

　　次日清晨，折子悅帶著數(shù)名軍士到關(guān)隘前就直接開罵，意思是孫漢韶膽小如鼠，連個婦道人家都不如。不敢堂堂正正較量一番。蜀國、蜀國膽小如鼠之國。從早上一直叫罵到正午方才回去休息，下午接著罵，連太陽落山還在罵陣。結(jié)果孫漢韶不為所動，還命人摘了數(shù)斤枇杷送與女將軍，意思是女將軍罵累了，吃點枇杷潤潤喉嚨…

　　軍營中，折子悅怒道，“這老不死的家伙還挺淡定的??！”第二日，又去隘口叫罵，把孫漢韶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通。這下孫漢韶徹底不理她了。一連罵了四日，蜀軍拒不出戰(zhàn)，灰心喪氣的折子悅終于同意夫君的建議，撤退。

　　漢軍選擇了早晨天氣晴朗的時候，明目張膽地收拾，準備拔寨走人。早有部將跑去告訴郡王，漢軍自討沒趣，已然拔寨準備撤退了，請求王爺進一步指示。孫漢韶呵呵一笑，派了一個軍士拿了一根桉樹木做成的拐杖，叫送與漢軍的女將；然后命令將士們加強戒備，一切如故。

　　部將不甘心地問，“不追擊嗎？”

　　孫漢韶搖搖頭，“不追擊”，又對部將低語幾句。部將領(lǐng)命而去。

　　漢軍這邊整理好之后，已經(jīng)開始有序撤退了。只見蜀軍一名文官帶著兩個軍士從城墻下來，將拐杖送了過來。蜀軍只說，王爺聽說女將軍要撤退，特地送來拐杖一根，歸途難行、將軍珍重。

　　折子悅不明其意，追問及來使。使者堅持說別無他意，只是代王爺送份禮物。有上次送枇杷的先例，這次又送來拐杖，折子悅無奈地送走了使者。再想開戰(zhàn)，再說自己是不講義氣的女子，也不至于斬殺來使吧…

　　部隊后退了一日之后，在一處平坦之地扎寨休息。折子悅找來百夫長以上所有軍官，將拐杖交給他們仔細看，幫著分析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其他眾人皆不解，倒有兩個百夫長原是成州之人，似有話說。

　　折子悅心想既然有深意，自己罵了人家?guī)滋欤瑢O漢韶當然是怨恨。于是對兩個人說，“恕你們無罪，說來聽聽是何意思?！?p>　　其中一名百夫長說，“拐杖倒是沒什么不正常的，可是這木材，它是桉樹木做的。”

　　另一個百夫長點點頭，堅定說了說話之人的信心。他接著說，原先在蜀國的時候，聽說桉樹下面植物很難存活，所以給此木取名“缺德木”，還有甚者叫…沒敢繼續(xù)往下說。

　　折子悅讓百夫長說下去。百夫長沒敢直說，只說桉樹被稱為“斷子絕孫樹”。

　　折子悅大怒，操起拐杖就要拔寨返回。劉繼業(yè)拉著她，“不要義氣用事。說了你都罵孫老狗一連罵了四日，他就來了個暗喻。你賺大發(fā)了。再說，都退到這里了，再返回又有什么意義呢？”

　　怒火沖天的折子悅經(jīng)過夫君和大將們勸說，好歹算是淡定下來。眾將告退之后，折子悅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而劉繼業(yè)早已呼呼大睡。折子悅將他弄醒。劉繼業(yè)有點生氣，耐住性子要再勸折子悅，豈料折子悅說，“我不是因為生氣才睡不著?！闭圩訍倖杽⒗^業(yè)，“孫老狗本可以在隘口大罵我，為什么要送根拐杖過來呢？”

　　劉繼業(yè)不明就里，折子悅接著說，“這種老奸巨猾的人，咱們以后可能還要遇到，可得多幾個心眼，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p>　　劉繼業(yè)驚奇，“難道夫人認為這里面還有什么詭計嗎？”

　　折子悅告訴夫君，“孫漢韶經(jīng)久沙場，任我辱罵就是不出，送來拐杖就是希望我們回撤路上或者返回階州之后，發(fā)現(xiàn)這其中的秘密，氣得再來攻劍閣。而他此時怕是已經(jīng)在路上布好了伏兵，就像蜀軍上次伏擊我軍一樣?！?p>　　劉繼業(yè)拍手稱贊，“夫人說的有道理！孫老狗絕不是多此一舉，而是想激怒我們再次返回。”

　　折子悅笑笑，“可是我不中計，我還要再氣氣孫漢韶?！?p>　　正如折子悅說的，知曉漢軍明目張膽地撤退之后，孫漢韶一邊讓人送拐杖，又派部將在上次全師雄伏擊漢軍的地方再次埋伏，并調(diào)了大量的木料、巨石。他就是想著，那個女娃要是明白了他的暗喻之后，年輕人容易義氣用事，就會返回。到時候往死里砸，砸死了可不就斷子絕孫了嗎！

　　漢軍撤退后半個月，蜀軍都出勤，保持了高度的戒備，可是連個漢軍的影子都沒有出現(xiàn)。難道是那個女娃根本就沒看懂這其中的奧妙？更讓孫漢韶有點尷尬的是，他聽說下面有人對他頗有微詞。

　　上一次數(shù)萬漢軍來了，不敢出戰(zhàn)倒也罷了。老王爺老了，被一個領(lǐng)著數(shù)千漢軍的女將罵了四日都不敢出戰(zhàn)。還布什么防，折騰了十幾日，等著人家再來百人嗎？會不會領(lǐng)軍打仗啊。更有甚者抱怨，他封王到頂了，不求建功立業(yè)，我們數(shù)萬兵馬也跟著到頂了。

　　一個月之后，孫漢韶收到了一份從昌武軍過來的書函。書函中學著孫漢韶的口氣，寫的彬彬有禮。感謝送來這支拐杖，這個拐杖呢，昌武軍節(jié)度使收下了。反正大漢一統(tǒng)天下是遲早的事情，到時候一定會將這份禮物回贈給王爺?shù)?。萬一王爺?shù)炔坏侥且惶炷?，反正王爺子嗣甚多，到時候一打總，都給您送去。

　　孫漢韶看了這封信心中不安，原來這個女娃還真的挺厲害的，一定不只是一個小小的牙門將軍?？磥砦业氖窒轮诉€真難有這樣的人才，不光知道了我送她拐杖的含義，還識破了要伏擊漢軍的意圖。最后就是恐嚇了。看來，一旦漢軍攻占蜀國，昌武軍節(jié)度使就會滅我一門。這個仇是結(jié)下了。折子悅的這封書信看似毫無意義，還暴露了自己，卻是扭轉(zhuǎn)乾坤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