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漢國水師驚金陵 治世之才成昏君
江南唐國的池州刺史向朝廷上書,漢軍將一支部隊調(diào)到了池州對岸的安慶。起初這事件并沒有引起江南這邊的重視,可很快,池州刺史發(fā)現(xiàn)安慶的部隊人數(shù)眾多,而且是水師,于是再次上書,請求朝廷給予足夠的重視,漢軍可能要從池州渡江入侵。
李景達在接到上書后也及時稟明皇帝李煜,池州處于神武軍和奉化軍的防區(qū)邊緣地帶,漢軍找準此處為突破口完全是有可能的。李煜有點擔憂,漢國既滅蜀國,劉承訊必有南下的野心。
李煜問計于重臣。李景達提議,調(diào)寧國軍一萬人加強池州防御。周宗和嚴續(xù)也沒有什么好的建議。林仁肇提出,如果漢軍的攻擊重點在池州,那么僅僅調(diào)動一萬軍隊去應對顯然是遠遠不夠的。問題就在于,到底這是不是漢軍在作出渡江南下的姿態(tài)。
周宗已經(jīng)看出來了矛盾,表示正如林大人所言,如是漢軍以池州為重心,派一萬人過去,是遠遠不夠的??刹豢梢哉{(diào)神武軍?還是林大人另有高見?
林仁肇順勢說道,如果漢軍的這支部隊是一支水師部隊的話倒不怕他渡江后殺向金陵;就怕他原地待命,保證漢軍騎兵渡江,這才是致命的。
魏岑竟然都脫口而出,對對對,漢軍可怕在騎兵,不在水師。
一支意圖不明的漢軍水師把江南唐國皇帝、王爺和重臣攪得一團糟。
李煜退朝后,去給皇太后請安。鐘太后最近心情非常不好,常常念叨,芳儀今年就二十一歲了,也不知道好不好。見到兒子,鐘太后更是大罵了一通妹妹,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讓她活。
李煜安慰母親,“當初芳儀對姨娘挺好的,姨娘應該不會虧待妹妹吧。”
鐘太后立即阻止兒子,“別叫她姨娘。她和我們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叫名字?!?p> 李煜是個很講孝道的人,“畢竟姨娘和母親只是一字之差,怎么好直呼姓名呢!”
在一旁看笑話的周娥皇幫著李煜說話,“母后,您就別難為陛下啦!現(xiàn)在漢軍兵臨江水,剛消停了幾個月,現(xiàn)在又是操碎了心。母后您放心好了,聽說報恩寺的神僧算的非常準,皇妹是觀音菩薩的命。沒事的!”周娥皇邊說,心里邊笑,隨波流淌忘父母,能是什么好命。
周娥皇正在得意著,太后的一句話把她驚出一身冷汗。原來,太后聽周娥皇如此一說,得到了寬慰,心情大悅地說道:“娥皇說的對。從嘉算的是’命中有時終須有’,安安穩(wěn)穩(wěn)的當了皇帝,神僧簽解的非常之準。哈哈哈,芳儀也定然大富大貴?!?p> 周娥皇時常私下嘲笑李芳儀算命絕對是下下簽。當日,李煜算的簽雖然不是峰回路轉(zhuǎn),也沒有讓人感覺是多神,可是李煜確實穩(wěn)穩(wěn)地當上了皇帝。莫非李芳儀的問命簽真能比李煜還好?
正在說著,宮人傳話,樞密副使林仁肇求見。李煜嘆氣,“剛說完,林大人才走一會就又回來了。行,母后,朕去辦公事了?!?p> 李煜和周娥皇拜別太后?;貙m路上,周娥皇試探著問,“陛下,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煜有些疑惑,“娥皇,你我之間還有什么當講不當講的呢?有話盡管說?!?p> 周娥皇看看四下無人,說道:“陛下,事關(guān)皇叔,所以娥皇忍了好久。我父曾說皇叔是親人,林大人是能人?!?p> 周娥皇說的非常有水平,婉轉(zhuǎn)地告訴李煜,大權(quán)可以交給皇叔,皇叔李景達是親人是可以信賴的,可是皇叔的能力不如林大人,軍事的決斷要多聽聽林仁肇的建議。李煜聰慧之人,當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周娥皇以及岳父周宗的意思。
到了御書房門口,周娥皇告退,林仁肇已經(jīng)在此等候。
李煜問,“林愛卿,有什么事情急著要見朕?”
林仁肇說道:“陛下,漢軍在池州增兵水師,是要強渡江水,還是故布疑陣,亦或者聲東擊西,目前還難以判斷。調(diào)保寧軍一萬實在是聽天由命?!?p> 李煜贊成林仁肇的看法,回答:“可是皇叔的建議也不無道理,不派兵豈不更加危險?派多了其他地方又會出現(xiàn)防御空檔?!?p> 林仁肇用肯定的語氣贊揚李煜深知兵家之道。李煜自我解嘲,“林大人說笑了,朕對軍事可是一竅不通。”
林仁肇說道:“陛下聰明過人,其中的道理一說就通?!?p> 當了一段時間的樞密副使了,林仁肇越發(fā)覺得皇帝掌權(quán)比皇叔掌權(quán)好。就像剛才,李煜能夠有自知之明的說,朕不懂軍事。如果李煜掌權(quán),林仁肇就能放手干。而李景達,此人在權(quán)術(shù)政治上進步的很快,可是軍事上只是中上水平,卻還很自負…林仁肇提的建議,李景達就是不用,好像覺得用了之后就顯得皇叔不如林樞密使一樣。
李景達一個掌控大權(quán)的王爺、天下兵馬大元帥,難道非得每次議事向皇帝所提建議都是最好,說的話都是最有道理的嗎?他到底想向別人證明什么呢?其實正如周娥皇和周宗說的,皇叔是親人、就已經(jīng)說明一切了。皇叔是皇帝可以依賴的人,什么也不需要證明;而林仁肇只是皇帝可以重用的人??墒?,在復雜的政治斗爭中能洞悉世態(tài)、看透人情的李景達偏偏想不透,看不穿這一點,他的好強好勝心過于強烈,勝過一切。
苦于好的建議不能被采納的林仁肇有兩個選擇。一是退一步海闊天空,李景達說什么就是什么。不管怎么說,是李景達提拔了林仁肇,至于行不行、聽天由命吧??墒谴筇平尤障拢性瓭h國試圖一統(tǒng)天下的步伐卻從未停止,林仁肇覺得,如果像第一個選擇那樣,什么都聽李景達的,無異于尸位素餐,愧對皇帝的信任。于是,軍事素養(yǎng)很高,可是政治意識一般的林仁肇做了第二個選擇,想繞開李景達,直接向皇帝表述自己的想法。李煜此時是信任林仁肇的,可是這種做法就犯了李景達的大忌。嚴格意義上,林仁肇不僅繞過了李景達,還繞過了樞密使魏岑,畢竟林只是樞密副使。
林仁肇繼續(xù)向皇帝灌輸軍事知識。他打了一個比喻。甲方有三個人,乙方有五個,甲方如何輕松的將乙方消滅呢?李煜笑了笑,把軍事的問題變成游戲,李煜的頭腦一下子就清晰了。李煜接話,每次打一個,五次甲方就可以輕松地把乙方滅了。
林仁肇單膝跪地,“陛下所言甚是!大唐將二十余萬大軍布防在漫長的長江沿線,就如乙方分散了兵力,防不勝防。漢軍武寧軍、潁州駐扎的應該是歸德軍,還有新調(diào)到安慶的水師加起來也不到十五萬人。如果只是一味防守,遲早被漢軍各個擊破?!?p> 林仁肇說的有道理,可是要讓李煜派兵渡江北上,李煜可不敢?。±铎蠑[擺手,“林愛卿,北上萬萬不可!”
林仁肇知道此時勸皇帝和漢朝開戰(zhàn)、決裂,皇帝也不可能聽他的建議,林仁肇把話一轉(zhuǎn),“陛下莫急。臣也不是說要立即出兵江淮,畢竟江淮適合漢軍騎兵作戰(zhàn),卻對大唐水師不利。臣只是說,如果有機會,可以以攻代守?!?p> 原來,林仁肇不是勸他出兵,李煜算是也把態(tài)度又轉(zhuǎn)了回來,問林仁肇有何建議。林仁肇向皇帝請旨,說自己想到池州去看看,觀察一下漢國新到安慶的水師,看看能否察覺漢軍的意圖。對建議開戰(zhàn)心有余悸的李煜立即同意了林仁肇的請求,派他速去速回,林仁肇領(lǐng)命而去。
再來看看南平國的情況。南平都城荊州內(nèi),高保勖自九月底繼位南平王之后,判若兩人。此前,墾田司二部對于南平國的情報顯示,高保勖頗有管理國家、處理國務的能力,很受南平大臣和百姓喜愛。
樞密使張浦對于情報是熟知的,因此,當高保勖請封南平王的時候,張浦建議皇帝不能讓高保勖封王,而是給他使個絆子,令高保融的兒子當南平王。劉承訊沒有采納張浦的建議。
高保融的南平王是劉承訊在征戰(zhàn)遼國的路上封的。高保融只是個弱智,十三年了,南平的軍國大事都是由高保勖在處理。高保勖早已掌控了南平的軍政。更何況,高保勖做事還是讓劉承訊非常滿意的。
各國之中,南平向中原進貢最勤快,雖說都是以南平王高保融的名義,可是決斷的還是高保勖。漢軍攻蜀國,南平在歸州讓開道路,還組織百姓夾道歡送漢軍進攻東川。蜀國既滅,劉繼業(yè)將一份高保勖招呼孟昶到汴京歸順大漢的書信送到了汴京。這說明高寶勖早有納地歸降的打算。高寶勖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讓劉承訊對他確實好感倍增,也堅定了劉承訊殺孟昶的決心。
沒想到繼位后,高保勖想法完全變了。首先,他不想再向中原納地歸降了。還是那句話,“與人為奴,怎比自在為王”?有意思的是,不想降漢的高保勖并不是想展現(xiàn)他的治世之才,而是一面頻繁的向中原繼續(xù)進貢,另一面開始放飛自我。
住進南平王宮的高保勖覺得自己胸有大志,可宮殿卻如此狹小,簡直容納不下自己的雄心。他聽出使中原的使臣回來講大漢皇宮有多么的巍峨精美,氣勢磅礴,皇帝宮殿幾十步就有一座亭榭。
現(xiàn)在的漢朝皇宮是大唐滅亡之后梁朝建的,確實精美??蓜⒊杏嵅幌矚g大排場,加上皇宮內(nèi)一共就住著太后、皇帝、三個后妃、皇子公主,再加上楊樂,實在是夠住了。因此,即便漢朝不斷開疆擴土,已達六百萬平方公里,人口三千余萬,卻從未同意臣子們擴建皇宮的請求。
南平國四州之地,十四萬三千戶,雖說人口還挺密集的,可總數(shù)就這么多。聽說了漢朝皇宮之后1,高保勖竟然說,皇帝陛下的宮殿二十步一個亭榭,我不敢與陛下攀比,不過也得達到二十五步一亭榭。于是,僅有四州之地的南平王開始征調(diào)民夫,擴建王宮、新建亭臺閣榭。
南平國前三個君王立國后,南平少有戰(zhàn)爭。利用地理優(yōu)勢,南平國國庫盈實。除了向中原進貢,其他歲入都存在國庫里。現(xiàn)在,高保勖方一繼位,就決定把這些錢用來擴建自己的王宮,令大臣們非常失望。
御史張圖和諫議大夫朱立方聯(lián)名上書,勸諫南平王。中原漢國已經(jīng)攻滅蜀國,并夔州和金州都駐有重兵,對南平虎視眈眈。請求大王停止修建王宮,將錢財用在加強江防和軍備上。
高保勖看到兩人的上書,非常憤怒,在朝堂中斥責二人。大漢朝廷也是南平的朝廷,何來對南平虎視眈眈之說?如此上書分明是挑撥皇帝陛下與南平王之間的信任!他下令將二人各杖責二十。大臣們很是納悶。張圖和朱立方二人如果所言屬實,南平王就該接受,如果是挑撥皇帝和南平王之間的關(guān)系,怎么能輕描淡寫的杖責二十,連職務也不撤呢?
有些明眼人看出來了,南平王其實是在掩耳盜鈴。更悲催的是,南平王的掩耳盜鈴是他自己明明知道別人能聽到鈴聲,還在吼著,我聽不到!本王聽不到就是沒響!
秋高氣爽,南平王宮就在高保勖稱王的二十天后開始大規(guī)模擴建了。
高保勖的為人處世在繼位前后的變化真是非常有意思,確實證明了一句話,“屁股決定腦袋”。人處的位置不同,眼界,思維和想法都有很大差異。遠到戰(zhàn)國四君子,齊國孟嘗君田文,楚國春申君黃歇都是王族,更甚者平原君趙勝,信陵君魏無忌是大王的弟弟,他們都是著名的賢者、能人,難道上一代君王們都集體瞎了眼,僅僅因為長幼有序,就不待見賢能的兒子,讓昏庸的兒子當大王?
從高保勖的身上,或許能找到答案。身為王太子,儲君們有一種天生的優(yōu)越感,再即位為王,更是目空一切,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久而久之,身邊小人越來越多,賢臣都被排擠光了。大王廢完了賢臣,也就把自己廢了。如果把信陵君或者平原君從一開始就和他們的哥哥調(diào)換一下位置,結(jié)果很可能是一樣的,大秦帝王一統(tǒng)天下的步伐仍然會滾滾向前。
說回高保勖。高保勖長相清秀,是個十足的美男子,深得父親高從誨喜愛。每次高從誨因事盛怒,但見到他必釋然而笑。因此,大臣們都稱高保勖為“萬事休”。就是有任何讓南平王憤怒的事情,只要高保勖出現(xiàn),就能天大的事情都化了。
當初,劉承訊聽說這件事時,年輕的皇帝覺得高從誨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公元948年,高從誨竟然遺令二十八歲的弱智兒子當南平王,而讓二十四歲,聰明睿智,最喜歡的兒子輔政,并且兩人還是一母同胞。就算換一下,王后估計也不會有過激反應,那為什么這么安排呢?現(xiàn)在看來,真不知道只是巧合還是高從誨的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