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各國訴求定對策 漢唐相爭暫平息

　　對于南楚張文表的請求，劉承訊有些拿不定主意，讓張文表介紹現(xiàn)在南楚和周行逢的情況。

　　張文表詳細向皇帝介紹，周行逢在北大約有四到五萬兵力，而他的武安軍現(xiàn)在的治所在南部衡州（今衡陽）有近三萬兵力，當然如果開戰(zhàn)，會臨時征調(diào)民夫。

　　劉承訊告訴張文表，“此事朕要考慮考慮，你且暫等一、兩日?！睆埼谋砉Ь吹母嫱?。

　　高昌、高麗等屬國的使者也來向皇帝恭賀新年，高昌國感謝大漢的照顧，商貿(mào)往來已經(jīng)給高昌帶來的勃勃生機。高昌國使者還匯報說，有一件事情，好壞有些難于言表，他們帶來了于真的使者…

　　當初，漢朝、高昌和黑汗三國締結(jié)城下之盟，言明高昌不得與于真結(jié)盟，不得幫助于真對抗黑汗汗國，黑汗汗國才把占領的所有高昌領土還給高昌，要了十萬兩銀子的贖金。

　　高昌不想明著支持于真，再得罪黑汗汗國，不過，兩國都是佛教國度，都不喜歡并畏懼黑汗汗國，顯然，高昌是想把于真推薦給漢朝皇帝。

　　皇帝劉承訊接見了于真使者。于真使者一口流利的漢話，先向皇帝恭賀新年，然后介紹于真國的情況。于真一直仰慕中原文化，現(xiàn)任國王姓尉遲，和大唐開國大將尉遲敬德是一族之人。于真歷史上還有兩位國王改姓李，前朝曾封國王李圣天為大寶于真國王。于真才成為國家的正式國號。

　　這是典型的套近乎，劉承訊心想，一會姓李一會姓尉遲，還是一族人？不過，原來于真國王還是石敬瑭或者石重貴封的啊。

　　使者又詳細介紹了于真、黑汗和高昌三個國家的地理位置。三國地理像是一個倒放的三角形，高昌在右邊的角上（東北部），黑汗在左邊的角上（西北部），于真在下面的角上（南部）。

　　劉承訊大致明白了于真的位置后，使者首先請求開通兩國的貿(mào)易。

　　劉承訊向使者表明，只要高昌允許你們的商隊通過他們境內(nèi)到達伊州、瓜州等地，朝廷并不反對兩國的貿(mào)易。

　　第二件事情顯然有些棘手，于真使者請求繼續(xù)像前朝一樣，向大漢皇帝稱臣，希望皇帝能幫助他們對抗黑汗汗國。

　　劉承訊心想，要個屬國得點貢品真不容易…弄不好還會與黑汗汗國再起戰(zhàn)火??！他問使者，“于真和黑汗兩國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使者稟告，“黑汗汗國正在聚集人馬，要入侵于真，于真也在積極備戰(zhàn)?！?p>　　劉承訊思考了片刻。這些國家也有意思，都是明著打！一個聚兵、一個備戰(zhàn)。他還是告訴使者，“黑汗汗國的騎兵戰(zhàn)斗力很強，但是他們不擅長攻城。你們要充分做好城防的準備，不高大的城可以考慮放棄，遷走百姓，采用堅壁清野的策略?！?p>　　于真使者見求助不成，改要求能不能從大漢購買一批高質(zhì)量的弓弩？對此，劉承訊也沒有當場給出明確的回復，只說，“朕知道了?！?p>　　江南唐國的使者蕭儼來了，代表江南國主向皇帝恭賀新年，并正式向大漢皇帝求和，同意歸還兩千六百四十二名水師士兵，希望朝廷繼續(xù)開通鹽路，不要切斷南北貿(mào)易。蕭儼唯一強調(diào)的是，國主希望陛下能夠放回大學士馮延魯。

　　接見完各國使臣，劉承訊立即召開內(nèi)閣會議，左右宰相、中書令、左右樞密使和監(jiān)察使悉數(shù)到場。由于嫡長子年紀尚小，蕭干也已經(jīng)回來，劉承訊覺得，不到重大軍事問題的時候應該讓皇后能安心撫養(yǎng)嫡長子，減少參與國政。太傅肩負著皇太子的教育，不到緊急關頭也不麻煩太傅了?；实壅偌瘍?nèi)閣大臣議事才是標準的國政模式。此前，戰(zhàn)亂不斷，一切都便宜行事，現(xiàn)在，到了該逐步走上正軌的時候了。

　　劉承訊先與眾人討論張文表的請求。接見張文表時張浦和王守成就在場，今天談及對策，兩位樞密使都認為，南楚派系之爭對于朝廷是件好事，皇帝不能成為周行逢打壓或者震懾對手的后臺。兩人都認為可以答應張文表的請求，以分化南楚內(nèi)部，到時候見機行事，取南楚六州之地或盡取南楚之地。王章和王波兩人也支持。南楚內(nèi)部斗爭越激烈，愈加有助于朝廷收復荊楚。

　　接下來討論于真的問題，張浦建議可以出售弓弩給于真，盡可能幫助于真對抗黑汗。劉承訊比較支持張浦的觀點，不過高昌城下一戰(zhàn)，多少有點顧忌。黑汗汗國不容輕視，既想限制黑汗，又不想和它鬧的太僵，尺度很難把握。另外四位大臣沒有去過河西，沒發(fā)表看法。蕭干卻顯得更加強硬，他給皇帝進獻的策略是，不如就讓于真和黑汗兩國打打看，誰弱就幫誰。

　　于真還能比黑汗強？那干嘛跑來中原求助？張浦畢竟是和皇帝一直征戰(zhàn)到西域的，覺得于真不可能打得過黑汗汗國。張浦問蕭干，一旦于真向高昌一樣，不是又得勞師征遠？

　　不成想蕭干有充足的底氣，談出了自己的看法。“倘若黑汗深入于真之境，陛下可不宣而戰(zhàn)。命令北域之軍奔襲塞北大漠，來個圍魏救趙，進攻黑汗汗國都城。然后，再以逸待勞，靜待黑汗軍隊回救，設伏或者直接陣地戰(zhàn)擊潰黑汗的回師?！?p>　　張浦認為蕭干的策略，理想很豐滿，實施起來難度很大?？墒?，作為契丹人的蕭干始終認為，契丹是敗給了妹夫和妹妹，在契丹人的眼中，西域之人皆為喪家之犬，不足畏懼。蕭干稟告皇帝，自己只是知道大概，如果皇帝想知道從塞北進攻西域的詳細策略可以與平章事蕭括談一談。蕭括久居漠北，祖上曾數(shù)次征討西域。當年樓蘭人在高昌建國后，之所以會向契丹俯首稱臣，蕭括祖上功不可沒。

　　劉承訊綜合了一下各位大臣的意見?？梢韵荣u一批弓弩給于真，權(quán)且拉攏，以獲得兩國交戰(zhàn)的最新消息。一旦于真大敗，立即起兵攻打黑汗汗國。蕭干和張浦都同意這個初步打算，到時候看看兩國的交戰(zhàn)情況再做判斷。

　　最后，就是江南的求和問題了。既然是之前談好的，那就答應算了，這是劉承訊起初的想法。不過，宰相王章提出來，應該向江南索要被搶奪的四縣庫糧，還有水師的物資和糧食。王章建言，皇帝當初議和的條件是水師官兵換江南被俘將領和被扣留的馮延魯，并沒有關于重開鹽路和重開南北貿(mào)易的說法，議和可以在“放馮延魯”和“重開貿(mào)易”之間讓唐國二選一。如果想兩個都選，就得還物資和糧食。

　　范質(zhì)說，“如此一來，用鹽路卡江南這個招數(shù)連續(xù)使用是不是不太好？”

　　王章陰笑，“既然江南李氏父子一個稱臣納貢能用兩次，卡鹽路用個三次、五次又有何妨？一招鮮，吃遍天?！?p>　　劉承訊一想也對，不能這么輕易就答應了蕭儼。不然，寄托在馮延魯身上的連環(huán)計有可能被識破。

　　范質(zhì)是個忠厚之人。臨散會前，劉承訊對他說，“國與國之事爾虞我詐，范愛卿也可做好份內(nèi)之事。科考之事，趙普才上手，還要愛卿多上上心?！?p>　　范質(zhì)謝恩，與其他五名內(nèi)閣大臣一同告退。

　　張文表和于真的使者得到了滿意的答復，歡歡喜喜的各回各家了。劉承訊在議事廳再次接見蕭儼，皇帝顯得頗為客氣，蕭儼有點受寵若驚又心生疑慮。

　　此前，老友孫晟一直在和漢國皇帝打交道，現(xiàn)在輪到他了。蕭儼早已從多人口中得知，劉承訊絕不像看起來那么和善好說話。劉承訊客氣歸客氣，也沒有像所想的那樣，想隱藏什么，而是直接告訴蕭儼，鹽路和馮延魯二選一。

　　蕭儼和皇帝理論，劉承訊告訴他，“你們江南能搞兩次稱臣，朕就能兩次卡你們鹽路！當然，如果江南國主降為江南王或唐王，也是可以的，朕就不卡你們鹽路了?！?p>　　蕭儼說要再請示國主，劉承訊直接讓他別去了，“你年齡不小了，腿也不太好，看在孫晟的面子上朕也不為難你。你把情況告訴上次來的唐國禮部侍郎，讓他回去稟告江南國主好了?！?p>　　蕭儼終于“明白”了皇帝為何第一次只放他一個人回去，又對他還算客氣，原來是看在已經(jīng)被逼自盡的老友孫晟的面子上，聞言心中一痛。

　　劉承訊令蕭儼退下，派了禮部官員陪著蕭儼到京城各處轉(zhuǎn)轉(zhuǎn)，一改常態(tài)，好吃好喝好招待。

　　自從中原對江南切斷鹽路，斷絕與江南的貿(mào)易之后，江南唐國鹽價一路飆漲，鐵器價格也是猛漲。一直在中原跑生意的江南人準備返回家鄉(xiāng)，卻發(fā)現(xiàn)由于兩國交戰(zhàn)，水道被徹底封斷了，已經(jīng)不準從里運河走水道進入長江返回家鄉(xiāng)了……而吳越國根本沒有要和唐國唇齒相依的意思，加緊了對江南的經(jīng)濟封鎖，南平也是如此。

　　商路的阻斷使得江南百姓苦不堪言，大臣們紛紛上奏請求停戰(zhàn)。此前，對于漢國開始經(jīng)濟制裁的問題，周宗反復跟李煜分析，吳越國、南平國和清遠軍又不是傻子，肯定都知道其中的厲害，不會真心幫著漢國。大唐如有不測，他們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顯然周宗的想法是書生意氣。南平和吳越直接把所有商貿(mào)口岸全封了。清遠軍還能多少有點商貿(mào)來往，可是遠離金陵，實在是杯水車薪。

　　經(jīng)過此事之后，李煜重新審視，很多事情還得仰仗皇叔，不能光聽岳父的，周宗的也是秀才練兵，紙上談兵啊。

　　李煜最后聽從了嚴續(xù)的建議，同意了議和條件，準備將被俘的漢軍水師兩千多人放還中原，又讓蕭儼再去中原汴京議和。李煜顯得很有誠意，給皇帝劉承訊賀新年，今年稱臣納貢的貢品接上去年的，都沒有斷，意在謙恭的向劉承訊表示，江南一直是對大漢稱臣的。

　　周娥皇又來問朝中之事，李煜沒有忍住，責怪周娥皇不該管朝中之事。還責怪周宗出的主意，搞得中原漢國聯(lián)合多國針對大唐，弄的四面受敵。

　　這還是李煜第一次責怪皇后，周娥皇心中憂郁，跑去向太后訴苦。多年來，太后一直遭受挫折。愛人李景達離她越來越遠，夫君李璟中年早逝，長子英年被冤而死，二子夭折，獨女不知所蹤，還好三子登上帝位。太后只有沉下心去研究佛經(jīng)，反而看的開了。她一心向佛，只求兒孫平安，女兒能有個好的歸宿。

　　人到了鐘太后這個年齡和如此境遇，總能看透一些，放下很多年輕時放不下的東西，不論是主動放下、還是被動放下。鐘太后沒有娘家人了，父親、哥哥、弟弟乃至侄兒都已經(jīng)成了她登上皇后之位的犧牲品。也許這句話說的有點過了，作為一個女人，在這個時代要走到權(quán)勢的頂峰，肯定多少會經(jīng)歷一些無奈，多少有一些身不由己，其間的痛苦與艱辛是常人無法體會的，當然也包括她的女兒。四兒子比三兒子更加縱情山水、無欲無求，太后已經(jīng)沒有好爭好想的了。

　　太后勸周娥皇，“凡事看開一些，教育好仲寓和仲宣，其他一切順其自然吧?！?p>　　周娥皇當然無法理解此時太后的心情，反而想到的是，你像我一般年齡的時候，估計比我爭的還厲害。

　　此時的李煜正在御花園中閑逛。自從登上帝位以后，他越發(fā)覺得詩意全無，連皇后都把心思用在國政之上，再也無人與他共彈霓裳羽衣曲。當然，李煜身邊不是缺美人，只是在他看來，那些庸脂俗粉，只能相隨、無以解憂。

　　禮部侍郎回來，傳達了漢國的要求。周宗聽后認為，就不該聽嚴續(xù)的，看吧，漢國條件一個接一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退讓只會越來越被動。

　　李煜不待周宗說完，就說，“還是請皇叔指點一二吧！”

　　李景達見侄兒請策，來回踱步了將近一刻鐘才緩緩道來。在他看來，劉承訊不過是在耍脾氣，兩國之間的議和條件，不過相差一個馮延魯。

　　原來，李景達還是看透了問題的本質(zhì)，他在考慮，如何既能拒絕中原漢國的要求，又能達到贖回馮延魯?shù)哪康摹?p>　　魏岑用商議的口氣說，“上次漢國不是來借糧嗎？不如咱們也借?！?p>　　聽說魏岑一說，李景達連說，“妙哉！依魏大人之計！可對劉承訊說江南大旱，饑民無以為家，錢財和糧食匱乏，向皇帝暫借?！?p>　　李景達說著停了下來，想了想，感覺八九不離十了，就還差一點點。再想想，還可以送劉承訊一些頗為“珍貴”的“無價”之寶，不傷大唐國體，又能顯得體面。李景達又說，“陛下，臣斗膽請求，能不能把宮中制作的宣紙送一些給漢國，以紙換大學士?！?p>　　李煜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當然喜歡好紙。李煜曾不惜重金，選調(diào)國內(nèi)造紙高手，云集京城，制造各種用途的好紙。造紙、晾紙缺地方，他干脆將皇宮的澄心堂大殿騰出來造紙。有時，他索性脫掉皇袍，穿上造紙工匠的衣服，同他們一起撈紙、焙紙。每制成一批紙，他都親自試寫試畫，反復琢磨，以求改進，直到滿意為止。澄心堂紙的制作工藝日臻完善，成了宣紙中的珍品。

　　這下輪到李煜反復踱步了。馮延魯畢竟是為先帝和他登基出使?jié)h國的，不救、無情無理說不通。李煜猶豫了好一會兒，決定忍痛割愛，以十卷澄心堂紙進獻中原。

　　半個月后，蕭儼以及出使中原的使團帶著被扣的馮延魯和被俘七年之久的五位將軍返回金陵，為漢唐第二次沖突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