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一橋飛架江南北 鐵騎直入金陵危
漢軍水師兵臨池州城下,池州刺史閉門不出。按照現(xiàn)在的部署,林仁姝覺得只能遙望金陵了,她迫切地想要去問問李煜這個昏君,他是不是腦子不好使,哥哥林仁肇怎么可能會通敵賣國呢?!可是,張浦在臨行前給陳元亮下過死命令,不破池州,決不允許分兵去往金陵方向增援禁軍。
林仁姝主動要求由她寫了一封勸降信給池州刺史,陳元亮同意了。林仁姝提筆疾書,言辭懇切,說及自己是原大唐武昌軍行軍司馬,現(xiàn)大漢水師都指揮使。兄妹二人本是一心為大唐效力,保衛(wèi)江南百姓??墒抢铎匣栌篃o能,聽信讒言、錯殺忠良,跟著昏君是沒有好下場的。奉勸池州刺史順應(yīng)天命、歸順大漢,既可保全家小、也可保全池州百姓。
林仁姝曾沉思良久、咬文嚼字地寫信給武昌軍的兄弟們,可是他們毫不動心。因此,這次林仁姝沒有對勸降池州刺史報什么希望。可是,池州刺史顯然沒有武昌軍人的血性,收到了勸降信之后感覺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回復(fù)。他表示曾聽說過林樞密副使的事情,深表遺憾與痛心。他愿意追隨林都指揮使,率池州五千兵士和全城百姓歸順大漢。
林仁姝看到書信哭笑不得,感情投降是追隨我啊…不過,兵不血刃能占領(lǐng)池州總是好事。
這下,漢軍水師順利攻取了池州,陳元亮留下鎮(zhèn)守,同時答應(yīng)了林仁姝的請求,分兵五千給她,讓她去增援禁軍。
此時的曹彬和張永德就像離弦的箭一樣,飛馳在江水的南岸,把給他們遇河架橋的武寧軍水師和民夫們甩在了身后,即將兵臨距離池州二百里的繁昌縣。武寧軍陳充則帶領(lǐng)水軍和民夫沿著江水,水路并進。
繁昌有一支奉化軍和成化軍組成的混合部隊,將近四萬人。繁昌的唐軍收到了來自池州的急報,漢軍在池州登陸,正在一邊加強戒備,一邊等待來自金陵的指令。
繁昌唐軍的主將是原奉化軍的統(tǒng)軍,節(jié)度使馮延術(shù)的女婿周行。唐的軍職和漢的軍職不一樣,節(jié)度使下有副使,然后是負責統(tǒng)領(lǐng)軍隊的統(tǒng)軍和副統(tǒng)軍。周行正在焦急的等待著金陵的命令時,哨兵在侍衛(wèi)帶領(lǐng)下來向統(tǒng)軍傳報,向西不到三十里地發(fā)現(xiàn)大批漢軍騎兵疾馳而來。部隊本是為了抵御想要渡江的漢軍,現(xiàn)在漢軍騎兵從側(cè)面殺了過來。
繁昌在三國時期稱為春谷,周瑜曾經(jīng)鎮(zhèn)守春谷,被封為春谷長,還有兩個擔任過春谷長的是黃蓋和周泰,全是東吳名將。恰巧周行被調(diào)過來在此抵御武寧軍,還順利的將已經(jīng)登陸江水南岸的武寧軍打退了,他不由得意氣風發(fā)。周行熟知三國那段歷史,對外人說起,繁昌就是周姓子弟建功立業(yè)的地方,手下見他如此之說,多有奉承,還說他就是大唐周郎。
既然是周郎,總要有周郎的氣魄。年輕氣盛的周行下令部隊迅速集合,列陣迎敵。部下勸周行,與漢軍對陣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周行大怒。他厲聲言及,前面剛有天策上將擊潰漢軍的戰(zhàn)報,怎么就不能與漢軍對峙?不將漢軍打退回江北,怎么能保金陵之安危?
七月的夏日,太陽剛剛偏西,不過依然酷熱難當。曹彬和周行這兩個即將交戰(zhàn)的對手心頭更加的火熱,他倆一個想當為晉朝攻滅東吳的杜預(yù),另一個想當彈指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周瑜。
兩軍對陣,此時禁軍當然也穿不了鐵甲,一身輕裝,否則會被曬成肉干的。曹彬遠看敵軍陣型凌亂,防護盔甲也不怎么樣,心中底氣更足了。曹彬一聲令下,騎兵開始沖鋒,他本人坐鎮(zhèn),副將張永德則領(lǐng)軍出擊??粗鴽_過來的敵軍,不知是什么給了周行以信心,他走上戰(zhàn)鼓親自擊鼓,下令進軍。
在江淮之戰(zhàn)意識到自身弱點的李景達加強了神武軍的裝備,可這只針對神武軍。因為財政緊張,根本沒有資金來改善節(jié)度使部隊的戰(zhàn)斗力,所以奉化軍和成化軍裝備還是老一套。倚仗江水天險,以及自身的水軍優(yōu)勢,在長江沿線打打武寧軍的水軍還行,現(xiàn)在與漢軍騎兵對戰(zhàn),無異于是送死。
兩軍臨近,漢軍騎兵箭雨飛揚,唐軍士兵忙舉起盾牌來擋,可奉化軍不成體系,平時操練也稀松,禁軍馬跑二百步的距離只是瞬間的事。一波箭雨沒擋住,奉化軍倒下一批,還沒緩過神來,漢軍騎兵已沖入唐軍水軍陣中。漢軍高頭大馬,拔出斬馬刀居高臨下,揮刀亂砍。先是箭陣,再是騎兵擊殺,不到半個時辰,唐軍就抵擋不住了,前陣部隊紛紛四散撤退。
那邊曹彬見唐軍已有敗退跡象,覺得不用再搞什么墊后了,下令剩下的部隊隨他一起沖鋒!看到己方軍隊開始敗退,周行一個勁的擊鼓,見到擊鼓不行了,他又將鼓錘交給鼓手,親自帶領(lǐng)兵士沖到陣前。
真正到了陣前,年輕的周行仿佛才感受到了戰(zhàn)場上的殘酷??粗鴿h軍騎兵拔刀怒砍,雙方將士鮮血飛揚(主要是己方的)。再看又有大量騎兵沖擊過來,一身豪情的周行陡然心虛了,抖抖霍霍地就往回撤,邊撤邊對部將下令,“鳴金收兵。”
鳴金收兵一般是攻方停止進攻的命令,此時來個鳴金算個什么呢?這也不是春秋時代,打仗還玩?zhèn)€禮數(shù)。曹彬和張永德可不管你收兵不收兵,領(lǐng)著騎兵一路追殺,一直將唐軍追至營寨之外,還想破寨而入。攻了三次,畢竟寨門堅固,騎兵又不帶攻城設(shè)施,曹彬只好作罷。
曹彬見敵軍被打回營寨之中,立即派信使告知在后面的武寧軍陳充,守繁昌的唐軍水軍被困于營寨之中,對岸的武寧軍可以渡江了。當晚陳充接到了通知,連夜派人渡江去通知江北的武寧軍。
次日清晨,還在休整的的禁軍曹彬接到報告,唐軍有動靜,似乎是要出動。不疑有他的曹彬連說,“唐軍行啊,昨天被打成那個熊樣,今天還敢出戰(zhàn),就等他們出來!”
周行可不是想再戰(zhàn),他是想撤退了??墒怯峙峦寺繁粷h軍掐死,借著曹彬不熟悉水戰(zhàn),周行乘夜派出去的探子回來稟告,戰(zhàn)船部隊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了,將按照命令在凌晨返回到江邊。周行算是心里踏實了許多,一宿也沒有睡,盤算著撤退的方案。
曹彬接到敵軍有動靜的報告,其實是周行佯裝派出部隊列陣。周行派出一支約有千人的部隊向四處搜索性前進,目的是趕走漢軍的探子。隨后,周行下令所有軍官往大船上撤,士兵們扛起蒙沖斗艦往江邊沖,到了江邊立即上船往江東撤退。一場古代版敦刻爾克大撤退,在繁昌上演了。
兩萬余官兵撒歡了往江邊跑,周行更是帶頭在侍衛(wèi)的保護下往戰(zhàn)船上跑,他的中長跑成績非常不錯,只用了不到一刻鐘就跳上了戰(zhàn)船。周行比他岳父馮延術(shù)強,并不急著下令趕快開船,而是命令瞭望哨時刻警戒,一有軍情立即報告,那邊還不忘指揮士兵們上船的趕快撤往江心。
曹彬還在稀里糊涂中。江北的武寧軍本來得到通知,今日可以渡江了。天還沒透亮,江北的瞭望哨模模糊糊看不清江南是什么情況,就感覺亂哄哄的有動靜。江北的武寧軍指揮官做出了正確的判斷,敵軍可能是要撤退,于是下令戰(zhàn)船和快船全速啟動。
江北的士兵開始登戰(zhàn)艦、開動快船,江南這邊就已經(jīng)看到了,并連忙報告統(tǒng)軍大人,江北敵軍有動向。周行聽說此事,就顧不得許多了,命令兩千余人組成的快船隊負責墊后,下令戰(zhàn)船全速向東行駛。
一見大船開始向東行駛,原本中規(guī)中矩按照計劃輪流列隊出寨門的士兵們心知不妙,吼罵著盡全力跑。奈何寨門就那么寬,還有萬余人一起跑,很快寨門就被堵住了,一時之間疏散十分困難。更有士兵開始試圖從寨門邊跳出來,可是不跟部隊沒有船,出去有什么用呢?一下子部隊鬧鬧哄哄的,唐軍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了。
等了大半個時辰的曹彬沒見漢軍水師動靜,卻得到士兵傳報,唐軍是佯裝再戰(zhàn),實則開始撤退了。曹彬命令騎兵趕快向敵軍營寨進發(fā),攔截企圖撤退的唐軍。等到漢軍騎兵沖到唐軍營寨,能跑的都跑的差不多了。只有兩千余傷兵跑不動的,被俘虜了。曹彬和張永德氣得跳罵,望江興嘆、無何奈何。
武寧軍還在江上追殺逃竄的唐軍,追著追著遇到了殿后的快船隊。殿后的唐水軍本來應(yīng)該在水上訓(xùn)練有素,可畢竟跟著節(jié)度使一通逃竄,心慌意亂下竟然被追上了。兩波船先是對射,靠近之后更是在江上就以長矛互戳。武寧軍感覺到敵人在逃,自身來了氣勢,快船與快船靠近相互廝殺之時,有水性好的士兵更是直接跳入水中,試圖鑿漏敵船。
本來唐軍是水軍,水上功夫比武寧軍只強不弱,見武寧軍玩花子,終于激發(fā)了血性。你鑿我船對吧,我也去鑿你船,大不了大家都在水中泡著。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在水中泡著的,也不忘要和漢軍拼。這次,好漢遇到了不要命的,武寧軍水手被逼的手忙腳亂,漸漸和唐軍船只拉開了距離。周行雖然比起周瑜差遠了,不過比蜀國的“五代諸葛亮”王昭遠強了不少,凡是能夠逃到墊后快船隊前面的船只,基本上都安全撤退了。
武寧軍一部分部隊度過了江水,與曹彬、張永德的騎兵在繁昌會師。張永德本想立即率領(lǐng)騎兵再往金陵,曹彬比較謹慎。樞密使傳達過皇帝的命令,禁軍騎兵三個目標,第一是渡江,第二是破繁昌,兩個都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第三則是匯同各軍攻克金陵。曹彬深知,單憑一己之力是難以破金陵的,現(xiàn)在雖然離金陵只有三百里之遙,一切還需慎重,單單一個糧草問題就讓人頭疼。
接下來,曹彬開始休整部隊,并等待友軍們的消息,順便幫助原江北的武寧軍向江南運送物資和糧草。很快,從水路沿江過來的陳充也到達繁昌。他本以為有仗要打,所以沒有等民夫,而是率領(lǐng)部隊先行而至。一日之后,有軍校來報告,水師都指揮使林仁姝將軍已經(jīng)追上了民夫隊伍,離繁昌約有五十里地。
聽了軍校的稟告,曹彬有點沒好氣的說道:“這個女的急吼吼往金陵沖干什么?我看陳老將軍也不復(fù)當年雄州之勇,什么都聽女人的!”
曹彬說的是公元948年漢遼開戰(zhàn),陳元亮隨高行周征戰(zhàn)。作為中原的第一道屏障,陳元亮阻擊遼軍,一仗打得氣壯山河。那時候的曹彬只有十六歲,因為親緣關(guān)系在郭威手下當一名親兵,看著英雄們縱橫天下。
十七年后,輪到曹彬縱橫馳騁了。作為追隨太祖從晉陽一路走過來的禁軍將領(lǐng),曹彬心里是看不起地方軍的。給武寧軍面子,那是因為武寧軍的節(jié)度使董平既當過禁軍殿前軍的都指揮使,也當過近衛(wèi)司統(tǒng)領(lǐng)。曹彬敬佩董平,所以在他看來武寧軍是自己人。
水師則不同,臨時成軍。據(jù)說皇帝陛下把水師看作是第二支禁軍,錢糧大把往里面投入,結(jié)果成了天下的笑話。從來不敢北渡江水的唐軍隨隨便便就把水師打殘了?,F(xiàn)在好嘛,讓陳元亮當水師大將軍。本來曹彬久仰陳元亮之名,還算客氣,后來發(fā)現(xiàn)陳對一個女降將言聽計從,感慨英雄老矣,并開始輕視陳。
張永德倒是和曹彬的看法不同,幫著林仁姝說話?!安苄郑犅劻謱④娊韼接⑿?,和江南有血海深仇。女子如此實在難能可貴。陳老將軍和我等一樣是北方漢子,水師事務(wù)多聽林將軍的建議,未必是偏聽?!?p> 見好兄弟幫林仁姝說話,曹彬不再多言。有時候人的理解與不理解完全是心境的問題,張永德也有一個不為曹彬所知的個人隱私。張永德的父親在當刺史之時,因逼娶一名曹姓部下為妾,(當然此人只是與曹彬同姓,兩人沒有半點關(guān)系)部下懷恨在心,殺了張永德的父親,怕朝廷怪罪、舉家逃了。
不忘殺父之仇的張永德多方打聽。功夫不負有心人,聽說此人已經(jīng)逃至金陵,還在江南國當了官。本來曹彬和張永德遠征南楚和南漢,回來時間并不長,皇帝不準備讓這支禁軍部隊出馬征唐。曹彬還以為是自己請戰(zhàn)成功,實際上更多的原因是張永德懇求皇帝給他個機會去報血海深仇。感同身受,因此張永德完全能夠理解此時林仁姝的心情。
曾經(jīng)鐘太后為李煜求取一簽曰“命中有時終須有”,鐘太后因為有自己的秘密,所以理所當然的理解為,該是李煜的一定會是他的。生性瀟灑飄逸的李煜接過了大唐的帝位,他卻不知道,自己一樣承載了多少人對大唐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