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娘……”
剛進內(nèi)廳,眼瞅著錦繡包裹的長條盒子里,被擺放的整整齊齊的碎片,張藝忽然有種一口老血噴出來的沖動。
“這得40多塊兒吧?”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沒錯,一共47塊。”趙霽回道。
“怎么,修不了?”
這話其實也不是故意刁難,畢竟,平常的古瓷器修復,難度系數(shù)也沒有這么大啊……
簡單做個比喻。
如果尋常人的修復只是骨裂的話。
那張藝將要操刀修復的梅瓶,絕對算得上是粉碎性骨折。
“誰說我修不了?”
輸人不輸陣,況且,他現(xiàn)在心里已經(jīng)有想法了。
“先看看,等東西到齊了,我再上手?!苯酉聛硪中迯?,張藝首先要做的就是觀察。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又或者原本得到的古陶瓷修復技藝,和這個梅瓶有很大的關聯(lián)。
伸手輕輕捻起一塊碎片時,張藝心中就已經(jīng)開始模擬,這塊碎片原本在整個瓶子上所占據(jù)的位置。
要做到這一點,需要很強的實力。若是尋常人,半輩子搭上都不一定有進步。
等到將那些碎片一塊塊,仔仔細細摸完。
張藝心里,就已經(jīng)開始不斷思量,要以什么樣的修復手段,去做接下來的修復。
各種器材到齊了,來回不超過半個小時。
“好了,你們要是沒什么事就先出去,我開始工作……”
“行!”
古董修復是很私人的東西,這里面包含一些手藝人特殊的技藝和手法,他們當然不能在這里打擾。
“不過,你們可以留下一臺相機?!?p> 也就在這幫人打算離開的時候,張藝忽然說了這么一句。
“???”
趙霽有些驚奇地打量著他。
似乎在說,真的嗎?
“這是一次很難得的元青花梅瓶修復,我希望,后來者有后續(xù)影像可以參考?!?p> 張藝說的很淡定。
作為傳藝者,把這些古老的技術傳承下去是他的責任,他本人也完全沒什么在別人面前,藏著掖著的想法。
“哦!”
等到這幫人撤離。
整個三十多平的小房間里,就只剩下了一臺相機,一臺電腦。
若干的修復工具和他。
當然,必要的食物和水肯定不能缺少,能夠支撐他修復一周的物資,包括水和面包等物,這會兒就在修復室旁邊堆著。
“呼……人生第一次啊,加油!”
深吸了口氣。
張藝出手。
首先他把47塊碎片一一清點,按照它們整體的狀態(tài),排放的整整齊齊,緊跟著,再用那些藥水仔細清洗。
話說碎片修復的過程,其實有種像拼圖游戲一樣。
除了把那些東西拼裝起來,還得內(nèi)外兼修。
所謂的內(nèi)外兼修就是先修一部分內(nèi)部,再修一部分外部,一層層的修到口部。
這里所用的必須是那種強度很高的進口膠水。
等到再把缺口處一一補上的同時,更為難得的是,幾乎同一時間,要用低溫防銹材料將表面做平,這里還得用畫筆再將青花圖案補上。
這就需要手藝人不僅要有技術,還得會點繪畫藝術。
因此,能做這種級別修復的大師,國內(nèi)其實并不多。
甚至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先是清洗,再是粘接,剩下的就是打底,也就是所謂的補配缺,打磨。
因為有些東西摔碎了,它的缺口,肉眼都看不到的那么一點兒。
這里就必須打磨好,補充好。
也就光是這三個點,就已經(jīng)消耗了張藝將近三十五個小時的時間。
這35個小時,除了必要的休息時間。
他的精神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態(tài)當中,尤其是清洗那些碎片的時候,他的眼睛,恨不得瞪到里面去。
惟恐害怕碎片受到影響。
而接下來的粘連,更是讓他精神高度集中,就這么一下一下從底部慢慢的放到瓶口。
這東西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復雜的很。
等好不容易把這些都粘連好,張藝的目光再次掃視,此刻的他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其實已經(jīng)散發(fā)出了一種特殊的紅光。
也就是有這道紅光的加持。
他才可以看到很多人,幾乎用顯微鏡才能看到的東西。
“瓶口這邊有些問題,必須打底?!?p> 他自言自語。
“瓶底有缺陷,看來,還是應該磨勻一點……”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三十五個小時過去后,張藝只休息了三個小時,就又接了二十多個小時。
也就這會兒,他的底色已經(jīng)制作成功。
此刻正在做釉下彩。
東西做到這一塊,其實就已經(jīng)屬于他的獨家秘方了。
簡單說,有時候一些釉下彩,看起來,似乎用的料差不多,但是其中的配比,有時候多是那么一刻都能發(fā)生很神奇的變化。
結束了釉下彩,緊跟著就是仿釉,然后再做釉上彩。
時間一秒一秒飛快的流逝。
張藝也從剛開始的不熟練,手有些發(fā)抖,到慢慢的熟練,他的成長速度飛快。
在很多人沒把關注到的地方,他的目光深處,仿佛有一道極為刺目的光在照射一般。
等到前面七個步驟做完。
最后的步驟就是做舊了。
做舊這東西說的簡單,但卻是古陶瓷修復的靈魂。
對尋常人來說。
剛開始修復原物必須拍攝寫真,然后存檔,緊跟著清洗,然后找沖口的黑色。
但這東西畢竟剛摔碎,所以修復起來,相比于那些放了幾十年的老物件,還是要好上那么一些。
因而,所謂的做舊其實也不是那么需要。
但即便是這樣。
他也沒有省略這個步驟。
一直到過了大概七十多個小時,看著眼前已經(jīng)完好如初的元青花四愛圖梅瓶。
張藝總算是長長的松了口氣。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敢欣賞眼前這美妙的器物。
看著它盤沿面上以細線條描繪的海波紋,再瞅瞅盤心上畫的鱖魚,魴魚。
這一刻的張藝,整個人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了那美妙的圖畫之上。
瓶身上蓮花、水草隨水波而動,極具動感。外圍環(huán)以纏枝牡丹,花葉纏繞,葉片豐腴。
整個圖畫安排的相得益彰,疏密有序,繪畫極其精良。
“不愧是以當時進口的青料繪制而成,發(fā)色濃艷的很??!”
他忍不住感嘆了一聲。
再細細的打量著,描繪了古代名士悠然自得的風度與超凡脫俗情操的畫作,以及其他畫作。
細數(shù)起來,這些畫作總共4幅,安排的那叫一個相得益彰。
不必多說,這絕對是元青花的精品,而且是從JDZ那邊出來的,用現(xiàn)在的話講那叫官方行貨。
根據(jù)他的了解。
這東西要是按市場價估計的話。
少說得七八千萬,運氣好的話還可能上億。
“嘖嘖,關北那家伙欠了我一個大人情啊……”
張藝說著,輕手輕腳地放下手里的修復工具,開始整理整個工作室。
這是他本身整理畫室所留下的習慣,眼下干完瓷器修復的活兒,看著用過的那些工具,想也不想,就把它們放的整整齊齊。
東西放下,離工作臺至少兩米,他才有些肆無忌憚的伸了個懶腰。
“呼……真是太爽了!”
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仔細打量著修復好的梅瓶,張藝心中頓時涌現(xiàn)出了一股極為驕傲的感覺。
一想到原本的梅瓶破損成那副模樣,即便后來能夠被人修復,肯定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完美。
他就很得意。
其實這事兒吧。
往小了說,是他拯救了一尊古董。
往大了說,那就是將傳統(tǒng)技藝發(fā)揚光大!
心里正美著呢。
耳邊,突然響起叮的一聲。
小藝:【恭喜傳藝者,成功修復一尊元末明初(贗品)JDZ所產(chǎn)青花梅瓶,經(jīng)系統(tǒng)評判,此青花梅瓶為清代贗品中的精品,特此獎勵傳藝者探索【傳藝世界】一次。】
“還挺快的嘛你。怎么樣,我厲害吧?”
先是得意一番。
張藝忽然又反應過來:“這個梅瓶是個贗品?”
他有些震驚。
“不過,就給一次探索的機會,這么摳門???
不是說有什么聲望值嗎?你就沒給我評一下?”
小藝:【傳藝者所獲得的聲望值,還在評判的過程當中,請耐心等候!】
“什么意思?還給我玩延遲?。俊?p> 這話剛吐槽完。
忽然間,修復室的大門被打開了……
“嗯……”
長期處在封閉的環(huán)境下。
這冷不丁地吹上一陣風,張藝居然有些滲得慌。
也是這會兒,他瞪大了眼睛,看到有三道身影在那站著。
其中一人,長腿好身材,不是趙霽又是何人?
不過其他兩位,他就不認識了。
“哈哈,小伙子挺不錯的嘛,不到三天時間就修復了這尊梅瓶,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說話的是個老頭,穿著一身唐裝,頭發(fā)花白,卻梳得一絲不茍。
個頭看起來很高,至少得一米八了。
老人脊背挺得很直,完全沒有老態(tài),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眸,更是讓張藝動容!
“額……謝謝您老夸獎,不過,我這就是單純的幫我同學填坑,所以您其實不用這樣。而且,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們這東西,貌似不太真啊……”
聽他說出這樣的話,老頭臉色稍微一變。
難道這小子看出端倪,知道這元青花四愛圖梅瓶是最精致的高仿了?
但這種幾乎能夠以假亂真的高仿,再怎么著也是明末的產(chǎn)物,仔細算算也得好幾十萬呢!
“那個,你叫張藝是吧?不好意思啊張同學,經(jīng)過我們查實,并仔細比對監(jiān)控錄像后,最終確定關北同學并不是這尊青花梅瓶的肇事者,打碎梅瓶的另有其人?!?p> 開口的是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穿著一身休閑裝,腳下蹬著雙運動鞋。
長得也不怎么帥,屬于那種丟在人堆里,都找不出來的類型。
唯一特殊的,估計就是很有藝術范兒的留了一頭長發(fā)。
不過也就那么回事。
“另有其人?誰啊……”
一聽關北給人背鍋,他先是愣了一下,緊跟著一瞬間就氣得不行。
自己辛辛苦苦將近三天時間,才好不容易將這尊梅瓶修復。
合著都給旁人做嫁衣了?
雖說這機會確實很難得,但風險也很大的好吧。
雖然從剛開始修復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知道這個元青花四愛圖梅瓶是贗品了,但人家畢竟也是清代的贗品,目測也得好幾十萬呢。
而對他這種窮學生來說,幾千萬幾十萬沒啥區(qū)別。
修復過程中,好幾次張藝是強忍著困意,咬牙堅持下來的。
說的不好聽一些,那是全憑意志力扛過來的???
也是這會,關北一臉愧疚的走了進來。
“老張,辛苦你了,不過咱倆確實是替人背鍋了,摔碎那瓶子的是個女的,她當時穿那衣服,把那瓶子勾倒了,我剛好在旁邊,就以為是自己摔的,但其實不是……”
“什么?合著我背鍋背錯了?”
張藝忍不住猛的起身!
可他這剛一起身。
腦子里瞬間就覺得暈暈乎乎的。
畢竟,這三天時間,他滿打滿算休息了不到十個小時,雖然有物資補充,但精神的消耗是不可逆的,這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