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高吉鶴忽然打了個噴嚏,擦了擦鼻子,繼續(xù)打字。
“隊長,估計是小楊在罵你。”老張笑著說。
“我想也就只有她了?!?p> “哈哈,其實你可以明著告訴她,為什么派她去調(diào)查瞿江的朋友?!?p> 高吉鶴眼睛離開電腦屏幕,看了看老張說:“您真是老奸巨猾,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這種培養(yǎng)新人的套路,我也用過?!?p> “女性做刑偵,遲早會遇到這種情況,在詢問證人時遇到,總比抓捕罪犯時要好處理?!备呒Q道出了自己的意圖。
“我如果有閨女,一定不讓她做刑偵,太苦太危險了。”老張感慨道,“犯人抵死反抗,一不小心就可能受到傷害。更別說女性了,如果遇到個強J犯,很可能會被……”
“所以隊長你是為了鍛煉我,才派我去調(diào)查瞿江那幫混蛋朋友的?”
二人的對話正好被進門的小楊聽見了。小姑娘心里一陣感動,火氣立刻煙消云散。
“我可沒把你當女孩子,”高吉鶴嘴上否認道,“我只是覺著你沒處理過類似的情況,讓你學(xué)習(xí)一下而已?!?p> “隊長英明!”小楊笑開了花,“不用把我當女孩子。我考警校的時候,就做好了應(yīng)對任何情況的準備。所以,老張!你可不要小瞧了我?!?p> 老張與高吉鶴相視一笑,應(yīng)聲說:“是是是,我們小楊厲害著呢,一個人能抵我們中隊兩個男人使?!?p> 小楊臉皮還是薄的,被老張這么夸,頓覺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昂著頭說:“那是。我比白茶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白面書生管用多了。”
“好了,女漢子,趕緊說說你查到些什么吧。我跟老張可是已經(jīng)把調(diào)查報告寫好了?!备呒Q催促說,順手給她倒了杯水。
小楊很自然地接過水杯喝了口,匯報說:“當年跟瞿江關(guān)系密切的一共五個人,一個因為當年強J案被判刑目前還在服刑,三個都出國了,我跟老師要了他們的聯(lián)系方式,看能不能聯(lián)系上。只有一個家伙在國內(nèi),但是這個家伙油頭滑腦的,根本問不出什么來?!?p> “那也就是說你失敗了?”高吉鶴挑釁道。
“怎么可能?”小楊勝負心被激起,拿出寫得滿滿當當?shù)墓P記本說,“我多聰明啊,從狼嘴里套了很有用的線索?!?p> “哦,什么線索?”
“瞿江失蹤前一晚犯過事?!?p> 高吉鶴皺眉,問道:“你是指他有……”
“對,瞿江跟唐力說他有了新目標,就在那晚下手?!?p> 高吉鶴與老張相互看了看,果然如他們推測的。
“這么看來,瞿江很有可能是在犯案的時候……”
“不,”高吉鶴打斷老張的話,“我們還不能如此確定,要先找到那晚遇害的女性?!?p> “但是很奇怪啊,”老張翻了翻資料說,“我剛剛查了一下,那晚之后幾天都沒有符合的女性來報案?!?p> “遇到這種事情,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站出來的。瞿江那個入獄的同伴,若不是老張你們堅持不懈,或許到今天都沒被抓出來?!?p> “這倒是,強J案的受害者很多會選擇沉默,這也是為什么瞿江這些混蛋一再得手的原因。”老張嘆了口氣,當年查這案子,見到一個個受到傷害卻不敢言語的女子,他和同事心痛不已。
“會不會是瞿江根本沒有得逞?”小楊卻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shè)。
“你是說,瞿江那晚的目標反抗了?”
“或者是受到了幫助,這也導(dǎo)致了瞿江的死亡,然后……”
“然后他們把他拋尸在那幢樓里。”
三人非常默契地推測出了整個案情,待說完,三人相視一笑。
但老張立刻又皺起眉頭,說:“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叫人唏噓了?!?p> “其實那個女人可以算正當防衛(wèi)的?;蛟S她不太懂法,所以才會這樣?!?p> 高吉鶴搖搖頭,說:“瞿江的受害者十有八九都是女大學(xué)生。正當防衛(wèi),這點應(yīng)該是懂的。現(xiàn)在問題是,這個人是誰呢?老張,你在以往的受害人中有沒有調(diào)查到相關(guān)的?”
老張仔細回想了一下說:“五年前的被害者三分之一是瞿江大學(xué)里的學(xué)妹學(xué)姐,有的是他隨機在圖書館里盯上的,有的是他輔修課上認識的。有個別還受到過他的威脅和控制,但是在瞿江案發(fā)后都再沒有過瞿江的消息?!?p> “自瞿江出獄到他失蹤,中間只有一周的時間,這個人選要么是他入獄前就盯上的,要么是在這一周里找到的?!备呒Q沉思了一番,問道,“老張,你們還有瞿江出獄后這一周的動向嗎?”
“有,從他踏出監(jiān)獄的那一刻起,我們每時每刻都盯著?!?p> “唔,我們理一理,找一下瞿江可能找目標的地方。小楊,”高吉鶴轉(zhuǎn)頭看向小楊說,“你辛苦一下,去一趟監(jiān)獄,見見瞿江的同伴,跟他了解一下瞿江入獄前是否有什么目標沒有及時下手。”
“又要去見色狼?。俊毙钣行┎磺樵?。
“不樂意?。俊备呒Q挑眉問道。
“樂意,當然樂意。隊長這么培養(yǎng)我,我怎可能不愿意呢?”小楊賠笑著說,忽然見到手機里跳出一條信息,“隊長,小白又發(fā)信息來了?!?p> “哦,他說什么?”
“唔,他說他們在尸體周邊發(fā)現(xiàn)了一根不屬于尸體的毛發(fā)?!?p> “難道是兇手的?”這個消息很振奮人心。從發(fā)現(xiàn)尸體開始,法醫(yī)遲遲沒有給到正式的報告,只有白茶偶爾傳達一些碎片信息過來。
“不是,說不是人類的毛發(fā),是……貓科動物的。”
這是何意?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沒有把這個信息與案件聯(lián)系起來。
“哦!”老張靈光一閃,說道,“林愛,林愛有養(yǎng)貓,一只貍花貓。”
注意力又回到了最初的懷疑。
高吉鶴抓起外套說:“走!我們?nèi)フ疫@個林愛談?wù)?。?p> 現(xiàn)在是周四下午2點,林愛剛結(jié)束了一個面試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她正了正桌上的擺設(shè),特別是左手邊的一張照片。照片上她清澈的雙眸中閃爍著光芒,臉上帶著稚嫩的笑容,微微靠近身旁的中年男子,二人身后是一幢還在建設(shè)中的大樓。
“林經(jīng)理,”前座的下屬走到她身邊說,“前臺說有三個警察來找你,已經(jīng)安排在三樓的小會客室了。”
“好的,謝謝?!绷謵勰闷鹗謾C,走向電梯。
該來的還是來了。她邊走邊發(fā)信息給齊筆:“警察來公司找我了?!?p> 然后將手機調(diào)成靜音,放進口袋。
“你好。”她推開會客室的玻璃門,見到那日茶館的三人。
她記得,那個皮膚黝黑、個頭最高的青年男子,是刑政中隊長,但是她不記得他姓什么了。
“林女士,你好,”高吉鶴先伸出手,“我是高吉鶴,此次案件的負責人?!?p> “你好?!彼t疑了一下,出于禮貌,還是伸出手輕輕握了握高吉鶴的指尖,然后立刻收回,插進西裝口袋。
“你不用緊張,我們今天來純粹是跟你了解點信息的?!备呒Q將此動作定義為林愛的緊張,于是安撫道,“來,我們坐下說?!?p> 林愛點點頭,在唯一的女警察身旁坐下。
“林女士,這兩天睡得還好嗎?”高吉鶴不著急問信息,先攀談起家常來。
林愛微微笑了笑,她這個做HR的太熟悉這種套路了,她說:“遇到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睡得好?第一晚我閉上眼就能看到那個骷髏,現(xiàn)在還總覺著后背涼颼颼的。不知道是不是惹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沒想到林女士這樣的企業(yè)白領(lǐng),也相信鬼神之說?!?p> 林愛微笑了一下答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嚒?!?p> “林小姐,你不好奇嗎?”高吉鶴開始試探,“死者是誰?”
林愛瞟了眼窗外明媚的陽光答道:“好奇,但是我無從得知,只能等報道?!?p> “死者是瞿江?!备呒Q講完,盯著林愛,試圖從她的表情中找到蛛絲馬跡。
林愛的目光從窗外移到高吉鶴身上,說道:“瞿江?您是指五年前畏罪潛逃的瞿江?”
高吉鶴點點頭說:“正是。林女士,你認識瞿江嗎?”
林愛低下眼簾,停頓了幾秒后答曰:“他是我的學(xué)弟,但是沒有交集?!?p> “真的沒有交集?”小楊不相信,緊挨著林愛的她,分明看到林愛回答高吉鶴問題時,嘴唇抖動了一下,她覺著這是心虛的表現(xiàn)。
“當然沒有。我大他三屆,而且我就讀的學(xué)院在西溪,他的學(xué)院在下沙,連面都沒見過。”林愛直視小楊的眼睛。
小楊有些疑惑了,她沒有從林愛的眼中見到絲毫的退縮,難道是自己判斷錯了?
“林女士,那你對瞿江被殺一事,怎么看?”高吉鶴不慌不忙問道。
“怎么看?”林愛皺眉,有些不解,“我不知道來龍去脈,實在無法給警官你任何意見。”
“瞿江的案件轟動一時,還連累浙A大學(xué)被網(wǎng)友謾罵。你作為浙A大學(xué)的學(xué)生,難道不替母校叫屈,不痛恨瞿江嗎?”老張道出了大部分浙A大學(xué)畢業(yè)生的心聲。
林愛搖搖頭,說:“說實話,我的專業(yè)在浙A大學(xué)并不起眼,院系也沒得到重視,所以我對浙A沒什么感情。倒是身為女性,我很同情那些受害者?!?p> “那么身為女性,你覺著瞿江被殺是不是罪有應(yīng)得呢?”小楊不依不饒地追問。
“我……”林愛低下頭,伸手擺弄自己西裝的衣角,“是個HR。作為公司人力資源經(jīng)理,要求我凡事要客觀,不能被事物的表現(xiàn)左右。所以,客觀來講,瞿江雖然十惡不赦,但是也不應(yīng)該被殺?!?p> 林愛的回答滴水不漏,讓高吉鶴等人無從突破。
高吉鶴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林女士,聽說你養(yǎng)寵物?”
“唔,一只貍花貓?!?p> “養(yǎng)多久了?”
“離離已經(jīng)三歲了。”
三歲?高吉鶴三人相互看了看,那尸體上的貓毛就不可能來源于林愛的貓。
又遇到死胡同了嗎?
高吉鶴皺了皺眉,隨后站起來說:“好的,謝謝你。耽誤你上班了。我們就不再打擾了?!?p> “不客氣,慢走?!绷謵鄱Y貌地將三人送到電梯口,然后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她掏出電話,上面顯示已經(jīng)有5個未接來電,十來條未讀短信。但是她不著急,將手機放在一邊,繼續(xù)擺正桌上其他的照片,這次是一張家居照,她身著休閑毛衣,抱著一只三花貓,坐在沙發(fā)上,三花貓親昵地依偎著她,貓身材臃腫,腹部還有些下垂。
待將照片的位置擺得正合林愛心意,她才收回手,拿去手機點開了微信。
“小愛,警察找你做什么?”
“他們知道了嗎?”
“你跟他們說了什么?”
“我們這么多年朋友,你一點舊情都不念嗎?”
“別忘了你也有參與,我被抓,你是幫兇!”
“錢!你不是要錢嗎?要多少?痛快點!”
短短十來分鐘,齊筆一條接一條的信息傳來,一條比一條著急。
但是林愛不急,她慢悠悠地回答說:“警察現(xiàn)在懷疑我。”然后又放下了手機,開始自己的工作。
不一會兒,她的電話響了,是高澤希打來的。
“喂?!彼悠痣娫?。
“小愛,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相比齊筆的焦灼,高澤希很冷靜。
“好啊,我們?nèi)齻€?”林愛明知故問。
“對,我們?nèi)齻€,老地方?!?p> 老地方。這個詞對于別人來說,可能是因為喜歡或是交通便捷選擇的一個長期聚會的地方。但對于林愛等三人來說,這里是她們共同秘密的所在地。
“拿鐵,謝謝?!绷謵圩詈笠粋€到,點上自己最常喝的咖啡后,看向?qū)γ娴膬蓚€好友。
齊筆有些敵視地看著自己,而高澤希盯著自己,試圖從自己的臉上觀察到些什么。
“小愛,”高澤希率先說話,“警察下午去你那里說了什么?”
“跟我說了尸體是瞿江,問我對瞿江被殺有什么看法。”
“就這樣?”
“就這樣?!?p> “那你為何要說警察懷疑你?”
林愛沒有回答,待服務(wù)員將咖啡端上,抿了一口后說:“你沒聽出來嗎?他問我對瞿江被殺的看法,是在試探我的態(tài)度?!?p>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是個HR,回答問題從來是很官腔的?!绷謵劭聪蛞恢睕]說話的齊筆,“他們什么都沒得到?!?p> “那你發(fā)信息給我干什么?”齊筆一點都不相信。
“我只是在告訴你,時間緊迫?!?p> “呵!”齊筆冷笑了一聲說,“林愛,我第一次知道你竟然這么愛錢?!?p> 高澤希阻止她的嘲諷,問道:“小愛,你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嗎?大家這么多年朋友,你但說無妨?!?p> 該說嗎?林愛在齊筆和高澤希之間來回看了看,深吸一口氣說:“我想要100萬?!?p> “100萬!”齊筆高吼一聲,幸虧咖啡廳里除了她們,再無第二批顧客。
“100萬做什么?”高澤希畢竟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上億的談判,顯得很淡定。
“做我父母的養(yǎng)老費。”林愛苦笑著回答。
齊筆和高澤希這才意識到異樣。
“叔叔阿姨出了什么事嗎?”齊筆小心翼翼地問。
林愛搖搖頭說:“他們很好,除了有點高血壓,其他各項指標都很健康,比我健康。”
林愛笑得比哭還難看,這倒讓齊筆手足無措了。
“小,小愛,你別著急,你怎么了?告訴我們,我們這么多年朋友,一定會幫你的。”
看著齊筆從憤怒變?yōu)橹?,林愛笑得更苦了。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劃過她始終上翹的嘴角,順著脖頸淌下來。
林愛說:“不,齊筆,不是你幫我,而是我?guī)湍?。?p> “我不明白。”
“我得了絕癥,膠質(zhì)母細胞瘤。”
隨著齊筆和高澤希瞳孔的逐漸放大,沉默降臨在三人之間。
齊筆不敢置信,雙唇微微抖動,說不出話。
高澤希緊皺雙眉,似在思索著什么。
反倒是林愛停住了眼淚,收起了苦笑,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說:“齊筆,我活不了多久,我替你頂罪,你給我一筆錢,讓我父母老來無憂?!?p> 聽到這里,齊筆的心就被揪緊,如梗在咽,不知如何回答。
“小愛,現(xiàn)在警察什么都沒查到,不一定會……”
林愛搖搖頭,打斷高澤希的話,她說:“澤希,你我都很清楚,當年一事,似乎做得天衣無縫。但是紙包不住火,我們畢竟不是專業(yè)的,能瞞五年已經(jīng)很不錯了。那幾個警察,我聊了一下,是高手,或許早已鎖定我們,只是還未找到確鑿的證據(jù)而已。”
“什么證據(jù)?”齊筆聽到這里,心被揪得更緊了,“當年那些東西你不是都處理好了嗎?”
“東西可以處理,但證人還在。”林愛望了望窗外說,“這家酒店雖然生意一般,五年來管理團隊換了一批又一批,但是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查不到?!?p> “你這么肯定?”高澤希有些疑惑。
林愛指指窗外說:“不是肯定,而是已經(jīng)開始了?!?p>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明亮的酒店門口停著一輛老舊的尼桑轎車,車上走下來三個人,正是高吉鶴小組。
齊筆心頭一顫,倒吸一口冷氣問:“是你?”
林愛搖搖頭說:“怎么可能?瞿江當年訂酒店刷的信用卡,有記錄可查的。”
“澤希,現(xiàn)在該怎么辦?”齊筆慌張起來,向高澤希拿主意。
“不要慌,”高澤希扶住她的胳膊安慰說,“等他們進去,我們就離開。我會讓迪娜的同事側(cè)面打聽一下他們查到了哪些?!?p> “我的提議,”林愛拉回方才的話題,“你們考慮一下?!闭f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在主動暴露自己?!备邼上?粗謵鄣谋秤?,對齊筆說。
“或者從一開始,她就做好了這個打算?!饼R筆此時有些明白過來,“迪娜提議玩劇本殺時,是她提出來到那里去,還特意要了那個包廂。”
“就算是她計劃好的,”高澤希說,“那她也不是為了自己。”
“她真的得了絕癥嗎?”齊筆開始懷疑林愛。
高澤希其實也心存疑慮,但是朋友這么多年……
她說:“小愛不是那種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人。何況她主動暴露,就是想讓警察懷疑自己。就像你說的,或許她一開始就做好了替你頂罪的打算。”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齊筆惋惜地嘆了口氣,“小愛這是放心不下叔叔阿姨,在提前安排身后事了?!?p> “但是,”高澤希有不同的看法,“女兒病故和女兒成為殺人犯后病故,是不一樣的概念。小愛難道沒想過嗎?”
“她……”齊筆一時答不上來,她猜不透林愛的心思。
她們?nèi)酥?,林愛說話最少,性格孤僻,讀書時即使被欺負也不會言語。高澤希和齊筆就成了她的守護神,一左一右護著她。
“先別想這么多了,我們走吧?;厝ド塘恳幌滦鄣奶嶙h?!备邼上3驕矢呒Q等人走進酒店,連忙拉著齊筆離開了咖啡廳。
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啊。
高吉鶴感慨著,抬頭看了看酒店大堂正中央垂著的巨大水晶燈,上面布滿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原本應(yīng)該很明亮的大堂,變得有些灰蒙蒙。
“你好,警察,”老張對前臺工作人員出示了工作證,“麻煩找一下你們的經(jīng)理?!?p> “哦哦,”前臺是個漂亮的女孩,看上去年紀只有20出頭,顯得有些慌張,“請稍等,我打電話給經(jīng)理?!?p> 約莫5分鐘后,一個身材矮小、挺著將軍肚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從電梯里走出來。
“你好,我是酒店今晚值班的經(jīng)理,請問三位有偶什么事嗎?”男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大冷天的竟然出汗了。高吉鶴覺著事有蹊蹺,嚴肅地說:“你們酒店怎么回事兒?”
“警察同志,沒有,真的沒有,”酒店經(jīng)理被嚇住了,未待高吉鶴等開口就說了實話,“只是一個生日派對而已,絕對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p> 亂七八糟的事情,放在酒店,無非是賣淫或販毒。這里已經(jīng)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高吉鶴朝老張遞了個眼色,老張立刻明白過來,厲聲說道:“萊克斯酒店可是杭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老牌酒店了,理應(yīng)給業(yè)內(nèi)同行立榜樣。你們倒好,竟然做起這種雞鳴狗盜的事情來!”
“哎呀,警察同志,真的沒有,”值班經(jīng)理嚇得冷汗直流,拼命地解釋,“我們董事長今天三十歲生日,高興,在頂樓的總統(tǒng)套房開個派對而已。鬧是鬧騰了點,但絕對沒做違法的事,不信,你們,你們可以去查?!?p> 有趣了。
高吉鶴劍眉一挑,與老張相互看了看,隨后說:“好啊,既然這位經(jīng)理這么坦蕩,我們也不能白來,去看看吧。”
“那,那三位這邊請?!敝蛋嘟?jīng)理自覺得轉(zhuǎn)身在前面帶路。
“張叔,什么情況?”小楊沒弄明白現(xiàn)況,輕聲問老張。
“說了別叫我叔,”老張十分討厭被叫老,“這個經(jīng)理剛剛那副緊張的樣子似乎是裝的。他好像很想我們?nèi)フ{(diào)查這個總統(tǒng)套房?!?p> “???為什么?”小楊不是很明白。
“看他的年紀,不是第一天當經(jīng)理,幫董事長兜事這么簡單的道理他不會不知道。何況我們還沒問什么,他就不打自招,故意引起我們注意,你不覺著奇怪嗎?”
“我以為他是心虛?!?p> “心虛就不會這么著急地帶我們上樓了?!崩蠌埮呐男畹募?,走進電梯廂。
電梯里,值班經(jīng)理微低著頭,冷汗已止住,他背對著高吉鶴等人,一言不語。
“年經(jīng)理,”高吉鶴問,“你來萊克斯工作多久了?”
“兩年。兩年前酒店賣給了我們董事長,我就被派到這里了。”年經(jīng)理側(cè)過身說。
“那酒店以前的記錄還保存著嗎?”
年經(jīng)理疑惑地抬頭看了看高吉鶴,問:“以前的記錄?您是指?”
“監(jiān)控視頻,賓客資料等等?!?p> “一些VIP客戶的資料都有移交,但是監(jiān)控視頻資料嚒,”年經(jīng)理頓了頓說,“據(jù)我所知,沒有存那么久的?!?p> 高吉鶴遺憾地看向老張,后者說:“我們當年已經(jīng)來查過。這里的監(jiān)控攝像頭大部分是壞的,即使有記錄,也只保存兩個月。”
“警察同志,頂樓到了?!蹦杲?jīng)理話音剛落,便聽得吵鬧的音樂聲,混著男男女女的嬉笑聲,從電梯門外傳來。
叮,電梯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如迪廳般五顏六色、炫目的燈光,晃得人頭暈。
走進敞開的大門,到處可見穿著性感的女子,或倚靠在桌邊喝酒,或隨著音樂擺動著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她們的身旁圍滿了身穿名牌衣飾的年輕男子,不是雙眼緊盯著女人的身體,就是逐漸靠近她,甚至上下其手好不快活。
旁邊的房間,房門大開,隱約能見到里面三兩個男女躺在床上,雖衣著完好,但眼神迷離,一臉陶醉沉靜在自己的世界里。
“警察同志,你看,就是大伙兒喝多幾杯而已。”年經(jīng)理故意引導(dǎo)高吉鶴等人的目光看向吧臺上凌亂的酒杯,以及些許奇怪的藥丸。
高吉鶴深吸一口氣,對老張說:“叫老陳吧?!?p> 老張點點頭,走到外面打電話。老陳,是緝毒組的組長。
高吉鶴轉(zhuǎn)頭對年經(jīng)理說:“貴酒店的董事長是哪位?”
年經(jīng)理指指沙發(fā)上正仰面躺在女人大腿上的年輕男子。
這么年輕。高吉鶴有些不相信,說道:“你們董事長真顯年輕?!?p> “他也就25歲。”年經(jīng)理用一種嘲諷的口氣回答,“這家酒店是老董事長送給他的生日禮物?!?p> 原來是個富二代。高吉鶴問:“董事長貴姓?”
“滕,我們董事長姓滕?!?p> 高吉鶴走過去,對年輕男子說:“滕董事長,警察,麻煩你起來一下?!?p> “?。俊彪狙凵衩噪x地看去,只見到一個冷傲的年輕女子站在面前,他笑著說,“小妹妹,挺有個性啊,跟哥哥玩玩,哥哥帶你飛啊~~~”
說著起身朝小楊撲了過去。
“?。∧愀墒裁??”小楊本能反應(yīng),一個過肩摔把滕季按倒在地,順勢將他雙手反剪。
“原來你喜歡玩這種,嘻嘻,來,繼續(xù),哥哥配合你。”滕季顯然是磕嗨了,仍笑著轉(zhuǎn)頭看小楊,還嘟起嘴說,“來,讓哥哥先親你一口。”
“董事長,您清醒一點!”年經(jīng)理拎起冰桶就往滕季頭上倒。
小楊看著直哆嗦,但滕季卻仍笑嘻嘻的,轉(zhuǎn)頭對年經(jīng)理說:“老年,調(diào)皮。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我很不爽。但是沒用——我再渾,也是我爸的兒子。你甭想做這家酒店的總經(jīng)理。哈哈哈——”
高吉鶴咋舌,對老張說:“把他交給老陳,這么個家伙,估計也沒我們要的線索?!闭f完便邁出了總統(tǒng)套房。
老陳辦事很利索,不到20分鐘,就帶著組員趕了過來,拉去局里問口供的,勘察現(xiàn)場的,一時間燈紅酒綠的總統(tǒng)套房里變成了警察辦案現(xiàn)場。
年經(jīng)理恭敬地看著滕季被拉上警察,彎腰說:“董事長,您放心,我會跟老董事長說,讓他趕緊安排人接你出來?!?p> “老年,”滕季這會兒清醒了一些,半是迷糊半是痛恨地對年經(jīng)理說:“你別得意,我爸是不會升你做總經(jīng)理的。”
“您慢走?!蹦杲?jīng)理沒有回答,只是退開幾步,讓警車啟動。
“我以為你會得意?!备呒Q站在他的身后,對他的行為有些不解。
年經(jīng)理轉(zhuǎn)過頭,釋然地笑了,說:“我都這把年紀了,根本不在乎當不當總經(jīng)理。只是這個小子在酒店一天,克萊斯就別想好好經(jīng)營下去?,F(xiàn)在一來,老董事長是不會再讓他管這里了。”
這家伙挺會算計的。高吉鶴覺著自己小看這個年經(jīng)理了,決定跟他進一步了解情況。
“年經(jīng)理,實不相瞞,”高吉鶴說,“我們今天來還有另外一個案子?!?p> 年經(jīng)理轉(zhuǎn)過頭,此時的他全然沒了剛見面時的驚慌失措,沉穩(wěn)地說:“我發(fā)現(xiàn)了。剛剛聽說警察來的時候,我還覺著奇怪。你們也沒說明來意,我才順勢透露了滕季的事?!?p> “五年前大學(xué)生強J案,記得嗎?”
“怎么會不記得?那個犯人最后一次行蹤就是在克萊斯,當時他畏罪潛逃后,警察三天兩頭來這里查,才使得克萊斯聲譽受損,生意一落千丈。”
年經(jīng)理眼中的失落讓高吉鶴感到好奇。
他問:“你不是兩年才來這家酒店的嗎?怎么對五年前的事情這么了解?”
年經(jīng)理談了口氣,抬頭望了望酒店招牌說:“我父母在克萊斯工作,我從小是在酒店后廚長大的。這里……算是我半個家?!?p> “原來如此。那年經(jīng)理,五年前的資料,確定都沒了?”
年經(jīng)理看了看高吉鶴問:“那個犯人還沒抓到?”
高吉鶴三人相互看了眼,老張回答說:“沒抓到,我們想把當初查過的地方再查一遍,說不定會有遺漏的?!?p> 年經(jīng)理低頭想了想,回答說:“你們跟我來。”
他領(lǐng)著三人坐電梯下了負二樓,在走過長長一條左拐右轉(zhuǎn)的路,來到地下室角落里一扇不起眼的小門。
“公司進駐新項目的時候,有標準的操作流程。跟經(jīng)營無關(guān)的不是銷毀,就是上交總公司存檔。我對克萊斯有感情,就瞞著董事長存了些東西。不知道有沒有對你們有用的,你們自己看吧?!?p> 說完,年經(jīng)理將鑰匙交給老張,自己先行離開了。
老張也不多問,率先打開門,瞬時一股濃濃的霉味飄了出來。
“唔~~”小楊捏著鼻子,跟著高吉鶴和老張身后走進去,“這里亂七八糟的。隊長,我們不是要找監(jiān)控嗎?現(xiàn)在監(jiān)控視頻都沒了,這些垃圾里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線索?”
“什么都能找到,”老張一邊翻找一邊回答說,“上了年紀的人,喜歡藏些老東西,比方說照片?!?p> 老張從架子上翻出一本厚厚的影冊,撣了撣上面的灰,翻看起來。
“這么老舊,竟然還用影冊?,F(xiàn)在都把照片存云盤上了?!毙钭焐想m這么說,卻仍好奇地湊了過去,“都是些十幾、二十年前的老照片了?!?p> 影冊內(nèi)有歷年員工合影,也有重要節(jié)日酒店活動的現(xiàn)場照片。照片的時間停留在八年前,之后就沒有了。
“看吧,完全沒用。”小楊很失望,轉(zhuǎn)頭去找其他東西。
“那倒也未必?!崩蠌垍s有不同的看法。
“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高吉鶴知道這個老刑偵肯定有了新思路。
“隊長,你看,”老張將影冊放到高吉鶴面前,“每張員工合影上,都有這個人?!?p> “唔,是個保安?!庇皟詢?nèi)收集了近15年的員工合影,每一張上都有同一個男子的身影。
“干保安干了十來年,一定對酒店很熟悉,說不定能告訴我們一些新的線索?!?p> 高吉鶴認同老張的看法,說:“我們?nèi)枂柲杲?jīng)理,這個人的下落。小楊,你留下來再找找其他的?!?p> “哦?!北华氉粤粝隆胺保钣行┯魫?,卻不得不照做。
事不宜遲,高吉鶴與老張拿著影冊找到了年經(jīng)理。
“老徐啊,”年經(jīng)理立刻認出了這個人,“他在這里做了十來年。是個很盡職的保安。”
“他為人如何?”
“很聰明,也很能干,就算是只來過一次的賓客,他都記著。”
這個回答讓高吉鶴二人很是振奮。
“那他還在這里做嗎?”老張問。
“老徐去年已經(jīng)退休了。”
“那你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
“唔~~~”年經(jīng)理想了半天說,“聽說是回老家頤養(yǎng)天年了。我可以找一下他老家的地址?!?p> “麻煩了?!崩蠌垖⒆约旱穆?lián)系方式留給年經(jīng)理。
年經(jīng)理問:“你們是想找老徐問那個犯人嗎?”
“是啊,既然你說他記得每個來酒店的賓客,那么說不定他記得那個人當晚來克萊斯的情形?!?p> 年經(jīng)理點點頭說:“你們問問看吧。老徐年紀大了,而且還是五年前的事,他不一定記得那么準。等我找到,告訴你們。”
“那就麻煩了?!?p> 高吉鶴二人剛想離開,便撞見急匆匆趕來的小楊。
“隊長,隊長,隊長!我找到了,找到了!”小楊朝他們跑來,手里揚著一張卡片。
“找到什么了,丫頭?看把你樂的?!崩蠌垳惤屑毲?。
“學(xué)生證,”小楊遞到二人面前,得意地說,“浙A大學(xué)學(xué)生證。”
是誰的學(xué)生證?
高吉鶴接過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很熟悉,但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他遞給老張。
“這個是沈菲兒的學(xué)生證?!崩蠌埓蟪砸惑@。
“對,就是沈菲兒,瞿江案受害人之一的朋友?!?p> 小楊這么一說,高吉鶴才想起來,沈菲兒是當年率先第一個報警的受害人的朋友,根據(jù)筆錄,就是她鼓勵朋友站出來報案,才牽扯出這么大的一個案子。
“你在那個房間里找到的?”
“嗯,而且不止如此,”小楊又拿出一個本子,“這是在失物招領(lǐng)的盒子里找到的,撿到的時間正好是瞿江入住酒店的那晚?!?p> 這難道就是瞿江當晚的目標?
高吉鶴的大腦迅速轉(zhuǎn)動著,他和老張相互看了看。
不對,沈菲兒知道瞿江的招數(shù),不可能會上當,難道是……
“老張,你負責跟進保安老徐,”高吉鶴布置任務(wù)說,“小楊和我,去找這個沈菲兒了解一下情況?!?p> “好的?!?p> 事情變得有些奇怪,又似乎在朝著他們事先預(yù)想的方向發(fā)展。難道沈菲兒是為了替朋友報仇,而假意上當,然后當晚……
抱著這樣的猜測,高吉鶴與小楊驅(qū)車前往沈菲兒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