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病了，是腦溢血后遺癥，傻了，“家在哪，往那走呀，下雨了”，他嘴里總是嘟囔著。

　　每天他出門，從家走到東頭，如果看到誰吸煙，就主動走過去，問：“給一支唄。”人家就給他一支煙，給他點上火，他很熟練的叼在嘴里，兩分鐘就吸完了。若看到煙頭，他也撿起來，放在嘴里吧嗒吧嗒吸一下。母親給他買一盒煙，他會兩個小時就吸完，吸完咳咳咳，咳個不停，所有的事情，忘的差不多了，唯獨煙是他的鐘愛。

　　吃什么東西，嚼嚼就往外吐，外套上就弄臟了。晚上睡覺不踏實，睡一會，就起來，他走路不利索，怕他摔倒，就把門關(guān)了?？墒撬筒粯芬饬耍箘胚郛?dāng)門子，我的母親一晚上沒怎么睡覺，很是生氣，但又沒辦法。我也被吵醒了。

　　今天是我外公三周年的祭日，母親和弟弟、弟媳都要參加。我就被留下來照顧父親。上午他跑出去幾次，都安全的回來了。吃過午飯，我困了，就跟父親說，休息一下，但是我沒把外門鎖上，很快我就睡著了，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跑出去了。

　　我正睡著，突然聽到聲音，有一個女士扶著我的父親，進(jìn)到屋里，說，我的父親摔倒了，把眼皮摔破了。我一看，他的右眼皮都是血。我驚呆了。我問，你是誰，她說是我大姨家的二嫂子，她剛好看到我的父親躺在馬路上，就把他扶起來了，扶他去村醫(yī)所看一下，他不去，索性就送回家了。她說給我的母親打電話了，一會她們就回來了。

　　沒多久，母親和弟弟們就回來了，看到父親樣子，母親去喊村醫(yī)生了，弟媳就不好氣的說：“上次摔倒胳膊時就說把門鎖好鎖好，不聽，還是叫他出去，又摔倒了，你當(dāng)女兒的就不好好看他，別人該怎么辦呢？”我說：“我當(dāng)女兒的怎么了，我也不喜歡這樣的爹，每晚不好好睡覺，折騰人，不叫他跑跑，晚上更不睡覺?！蔽乙埠苌鷼?，不想跟她吵，我出去了。不一會弟弟和弟媳也出去。弟弟說：“姐，我們回家撿雞蛋了?！彼麄兾沽艘蝗f只雞。我氣得沒說話。家里沒人了，索性我就回來了。

　　母親叫的村醫(yī)生來了，他一看父親的傷口，說:“你們?nèi)ムl(xiāng)里的衛(wèi)生所吧，我弄不了，還得打破風(fēng)針。”然后他就走了。母親就把三輪車開出來，在車?yán)飰|上了褥子，讓父親上去，躺在車上，蓋上了被子。母親說:“你也上車上，看著他，別讓他把頭露出來，免得招風(fēng)了。”“好的?！蔽业男鹤右哺宪嚵?，這次我回老家，也把他帶回來了，他上幼兒園大班，耽誤點課程了。

　　半個小時后，我們到了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母親去看醫(yī)生在不，看后，回來說:“醫(yī)生不在?！蹦窃撛趺崔k呢。正好看到我的公公，他說帶我們?nèi)ゴ謇镎夷莻€醫(yī)生。

　　來到醫(yī)生的家門口，門鎖著，不在家，我的公公就給醫(yī)生打電話，他在參加婚禮，回不來。公公又給另外一個他認(rèn)識的醫(yī)生打電話話，人家說，眼皮那不敢縫，怕縫不好，眼皮就睜不開了。母親說:“去我弟家吧，讓他孩子開車去縣醫(yī)院，只能這樣了?！?p>　　我對公公說:“爹，您把老二接回您家吧，我回來再接他?！焙⒆由狭怂麪敔?shù)能?，“孩子我回來就去接你哦。”他們走了。母親我們?nèi)齻€就來到了舅舅家，舅舅的大兒媳婦在，她說：“我開車送你們?nèi)メt(yī)院吧！”

　　我們扶著父親上了小轎車，弟妹開著，我坐在了前座，父母坐在了后座。弟妹說：“姐，你系上安全帶，現(xiàn)在管的緊，不系會扣分的?！蔽艺f:“好的。”

　　到了縣醫(yī)院，我先下車去買口罩了，疫情期間，進(jìn)醫(yī)院都要帶口罩。買好后，他們?nèi)チ送＼噲?，我去掛了急診科。過了幾分鐘，還沒看到他們，我急了，母親走的急忘帶手機(jī)了，弟妹的號碼我沒有，怎么辦？對，微信，我有表弟的微信，把表弟的微信號扒拉出來，要到了弟妹的號碼。

　　通過電話我們見面了，到了醫(yī)院主樓的二樓，口腔科縫外傷的。醫(yī)生看了口子說:“需要縫合，樓下交費(fèi)吧，美容線一千多，普通線四百多?！备赣H年齡大了，就選擇了普通線。醫(yī)生要先給傷口處打麻藥，父親半躺在椅子上，年輕的小伙子醫(yī)生扶著父親的頭，針頭插在父親眼皮肉里時，他感覺疼了，“哎呦，哎呦！”“快好了哦，別動?！蹦赣H說。

　　我不敢看縫針就出來了，弟妹也跟著出來了，就剩母親和醫(yī)生在里面。

　　半個小時后，醫(yī)生給父親縫好了。我們就下樓，弟妹開車，我們就回去了。到了舅舅家，我們下車，母親開上三輪，我們上去就回家了。

　　到家后，我不敢多說話，怕母親埋怨，沒看好父親，讓他受傷。

　　天晚了，有八點了，我的小兒子在爺爺家，我們沒怎么分開過，這時我有點想他，忽然他爺爺打電話說，孩子哭呢，讓孩子的小叔叔開車送來吧。半個小時后，他們就到了，婆家和我母親家就隔了兩個村莊。看到孩子我很感動。孩子看到外公說：“外公受傷了，疼不疼呀!”我說:“他應(yīng)該會疼的，縫了好幾針?！蔽业母赣H不怎么會回答問題了。

　　吃了點飯，小弟過來了，我就打開微信視頻，和在上海工作的大弟聯(lián)系上了。讓他看看父親，他說:“眼睛都黑了，爹，您怎么不小心呢？”父親“嗯”了一聲。我說：“我和小弟媳婦吵了幾句嘴!”大弟問:“為什么？”“她怪我沒看好父親，大門沒給他關(guān)住，讓跑出去，上次胳膊摔壞就告訴娘，把門關(guān)住，這次還不聽，現(xiàn)在還叫他出去，上午他出去幾次沒事，回來了，我還叫小兒子看看，姥爺回來了沒。下午我和孩子睡覺了，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出去的，就發(fā)生了這事，不讓他跑跑，晚上他睡不著，我當(dāng)女兒的也不喜歡這樣的爹，你們可以伺候幾天，看看怎么樣，哎……”

　　“姐，你怎么一點承受能力都沒有呢，她說就說吧，我要是回去伺候爹，我們一家吃啥喝啥呢，弟我就是有心無力哦?！贝蟮苷f。

　　“對，我的心就是玻璃心，一碰就碎，我不想當(dāng)你們的姐，我想當(dāng)最小的，這樣的話，上面有你們倆哥，我就不用想那么多，這十幾年我能活著就不錯了，我過得容易嗎，為了照顧倆孩子，我無工作，掙不了錢，兩手空空，看朋友們，同學(xué)們有車有房，我很羨慕，我不敢看他們的空間。我窮的買不起化妝品，臉上干的直掉皮?！蔽艺f。

　　“她不是說你的，就是說關(guān)住門，回去的路上，她就哭了，也生氣，她說好心說說吧，就這樣了?！毙〉苷f。

　　“小弟，你知道咱姐的脾氣，有點事就能燃燒起來，回去給花說說，別叫她生氣了。一大家和和睦睦的多好。”大弟勸小弟。

　　“知道了，哥。”

　　“就是怪我沒有照顧好爹，家里就我和孩子在?！蔽艺f。

　　“大家都別互相說了，以后關(guān)住外門，就不讓爹出去就是了，他受疼我們還得花錢。好了，今天就到這吧，讓爹休息吧?！?p>　　這幾天，大門就不開了，母親出門，也把外門鎖上。他在院子里走，我和母親也得看著，怕他摔倒。

　　這次父親病重了，如果熬不這個冬天，他就會……

　　我的心里還沒有真正的想過，如果父親不在了，我能承受得了嗎？

　　父親的病因

　　父親的病是氣出來的，他人比較老實，發(fā)泄不出來，憋在心里，就堵到腦子上了。

　　那年我懷著大兒子，在老家休養(yǎng)，大弟剛結(jié)婚。過年的時候，因為大弟媳婦拜年磕頭的事情，父親的二哥年前九月剛?cè)ナ?，?yīng)該是年三十晚上拜年磕頭的，我的母親覺得是新媳婦應(yīng)該大早上磕頭，結(jié)果到大年初一九點，父親的三個侄子受他們母親的指使，跑到我們家打了一架，大弟、小弟、父親被打了。幸虧有一些村民把他們給拉開了。我家也沒有報警。父親當(dāng)時也沒什么事情。初三我的外公外婆和舅舅們來看父親，勸了勸父親。這事就過去了。

　　父親是一個木匠，在村里的建筑隊干活，他的三侄子也在這個隊伍里面，倆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父親看到他，心里就生氣。有一次吃飯，他的嘴唇和不住了，飯從嘴里掉了下來。母親見狀，就帶父親去縣醫(yī)院看了，檢查結(jié)果是腦溢血，在醫(yī)院住了幾天，輸了幾天液體，好點了，就回家了。

　　2012年、2014年父親又病了兩次，最后這一次最嚴(yán)重，腦袋開顱了，花了十三萬，這錢都是從親戚那借的，每天要交費(fèi)時，大弟就發(fā)愁，從誰那借呢。最后這一次是他和村里的人到天津打工，病在了干活那，是大弟把父親送到了醫(yī)院，工地也沒給任何錢。

　　父親出院回到家，傻了，還能自己顧自己。這幾年他的腦子是越來越不好使，小便他自己可以解決，但是大便就弄到了褲子上，母親每次都給他弄干凈，沒法他的三個孩子都要去掙錢養(yǎng)自己的小家。

　　多么想父親是兒時的父親，健康的，去干木工活，種地，很是勤快的，養(yǎng)活著三個孩子。

　　可是，一場意外讓父親病了。母親承擔(dān)起照顧他的責(zé)任。

　?。ㄔ俅翁峁P是父親去世兩年了，為了生計而奔波，顧不上寫了，閑下來了，終于得空敘說了。）

　　我手術(shù)后三個月后，就帶著老二從老家回了昆山，當(dāng)時父親還會走路，我和母親，弟弟帶我父親去縣醫(yī)院看病，在病房里，他晚上睡不著，要跑外面，迷瞪瞪的，醫(yī)生給他輸液，他還拔針頭，不輸液，就像個不聽話的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