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從水里爬出來，嘴里咬著幾根雜亂的水草。
他沒有含著魚或者什么別的河中生物，他不喜歡任何帶腥味的東西，即便它們有著極其美妙的味道。
因為從加入第五小組開始，他聞到過最多的味道就是血的腥味，剛從身體里流出來的鮮血或者是凝固成一團的血漬亦或是直接蒸騰的鮮血，都有股揮之不去的腥味。
也許是他爬出來的姿勢太過性感，原本關(guān)閉了即時通訊工具，專心致志在這里釣魚的釣友們紛紛側(cè)目。
這個奇怪的男人身上一絲不掛，有一個不小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他的側(cè)臉像是刀削一般，在人群中有相當?shù)谋孀R度——一眼看過去就能認出來，他的嘴唇因為泡多了水有些發(fā)干，但是不難看出它原來的顏色很鮮艷。
總而言之，這是個有些帥氣的男人，和標準的東方長相挨不上邊。
“？”王明露出疑惑的表情，審視這些神色各異的眼光，當然他很快發(fā)現(xiàn)了原因。
他身上沒有一件衣服，并不是因為他姿勢很性感。
正前方不遠處，一個戴著小白帽的男人拿出一個十字架，神神叨叨地念著什么。
在這片河域，夜釣的人都有個習(xí)慣，隨身攜帶一個神牌，防止遇到什么突發(fā)事件。
比如早年間有人在這邊野釣的時候，就撈上來過一個死尸。
“現(xiàn)在幾點？”王明走到岸上，毫不在意這幫男的盯著自己的某個巍峨的所在，問道。
“早上六點?！贝髦“酌钡年惲㈩澛暤溃澳?，不冷嗎？”
“……”
我一絲不掛從河里出來，你不問我發(fā)生了什么？問我冷不冷？
我他媽拿著槍從洲頭追殺到洲尾，眼睛都沒眨，你問我眼睛酸不酸？
“謝謝?！?p> 王明沒有細想，細想也沒什么，他不過在河里睡了一夜而已。雖然有了住星級酒店的經(jīng)費以來，他就很少住酒店了，但是必要的需要隱藏的時候，他還是會住在水底。
比如這次暗殺的時候。
不知道為什么組織提了這么一個奇怪的要求，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暗殺了一位受到嚴密保護的存在。
“最近哪里有商業(yè)街？去幫我買兩件衣服，打這個電話找他要錢?！苯?jīng)受過組織嚴密培訓(xùn)的王明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有種不容抗拒的威嚴，“他叫林淳，會打錢給你?！?p> 王明報出了一個隸屬于江海市的電話，陳立用通訊工具記了下來。
“好?！标惲Ⅻc點頭，但是他并沒有完全信任眼前這個男人，他留了一手，準備在去商店的時候報警，但是很巧，在這之前，為了驗證王明的說法，他先撥通了林淳的電話。
林淳告訴他不要泄露任何消息，然后給了他十萬塊，現(xiàn)金一次到賬。
看著賬戶上多出的六位數(shù)字，陳立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苦笑，他也是不缺錢的主。而且這路邊攤的兩件衣服，只是一兩百塊而已。
不多會兒，陳立就回來了。
他沒有報警，而是按照林淳的吩咐，為王明購置了兩套廉價的衣服，并且刪除了和林淳的通話記錄。
相比于王明若有若無的威嚴，林淳的話更像是惡魔的低語。
“最好照我說的做，陳副總裁。”
看著王明遠去的背影，陳立嘆了一口氣?？赡苓@輩子也沒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人物了。
對他們這些有錢但是無權(quán)的虛假“上位者”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洲上剛死了一個大人物，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
早上九點。
三葉草幼兒園旁的早餐廳，王明吃完了一碗牛肉粉，喝了一大碗湯，一只手啃著餅，一只手拿著一瓶豆奶，時不時看向街對面咖啡店的外屏電子鐘，剛好跳到九點。
幼兒園九點半開門，他靜靜等著它開門，等徐樂悠帶著欣欣過來，就像是最早接送王欣上下學(xué)的日子。
他站起身，走到街對面。
每天上學(xué)，她們倆都會從咖啡店旁的小路里走出來，在到達最后一個拐角之前，他們要先經(jīng)過四五個彎，其中有一個彎道路燈時不時就會壞掉，所以王欣經(jīng)過的時候會害怕，需要把她抱起來，或者緊緊攥住她的手。
在她害怕的時候，王欣就會大聲喊著他和徐樂悠的名字，似乎喊自己父母的名字會給她小小的身體里灌注很多勇氣。
想起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陪自己的女兒上學(xué)，酸澀的情緒涌上鼻尖，他的眼角滴下一滴熱淚，在不暖和的陽光下落到地上，許久才消散。
“欣欣，今吃什么？”徐樂悠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王明僵硬地轉(zhuǎn)過身來，看到王欣小巧的身體，睜著大大的眼睛和他對視，眼神里寫滿了陌生的困惑。
王明的嘴角亮起一抹微笑，剛準備開口，卻看到徐樂悠也抬起了頭，堪堪與他對視，眼睛也裝滿了迷惑不解。
“你是？”徐樂悠說道。王明直視著她的眼睛，從那個澄澈的眼神里看到了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他的嘴角僵硬著，抿了抿突然變得發(fā)干的嘴唇，無聲地搖搖頭，然后苦澀地說道。
“沒事，你女兒太可愛了讓我想起了我的女兒?！?p> 他的身體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很快被他壓抑住。
“謝謝。”徐樂悠警惕地把女兒護在身后，禮貌性地寒暄了兩句，然后離開了。
他們的去處，正是王明剛剛吃飯的早餐店。
他從背后遠遠地看著徐樂悠和王欣，像一尊雕塑站在路旁。
剛剛從徐樂悠眼睛里看到的，是他完全不認識的一個人，他努力檢索著，腦子里沒有任何關(guān)于這張臉的印象。
千面竟然悄無聲息地給他換了一張臉，他卻沒有絲毫感覺到這個變化。
王明的背后滲出細密的冷汗，冬天的江海市，即便是在正午直射的陽光下也不免有些徹骨的寒冷從骨髓里慢慢透出來。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低下頭裝作毫不在意地擦了擦臉上的汗珠，走進了一個陰暗的角落。
他低著頭轉(zhuǎn)身走進小巷，大顆的眼淚掉在地上。江海市的地圖早就被他記在了腦海里，他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
除開組織內(nèi)部的聯(lián)絡(luò)點之外，王明還留著兩個地下的聯(lián)絡(luò)點。這些聯(lián)絡(luò)點不直接和組織對接，但是直接為他服務(wù)。
提供江海市組織之外的情報。
“嘭，嘭?！?p> 隆回街道最大菜市場的東部，一個破舊的木門顯出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質(zhì)感，王明站在門前敲了兩下，有個人踩著破舊的棉拖鞋打開破敗不堪的大門，一雙眼睛“看著”王明，嘴角勾起一抹燦爛的微笑。
“歡迎回家?！?p> “反正不管怎么樣，你總算是回來了，什么事可以慢慢說?；钪秃昧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