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檸揉揉眼睛,暗襯也不曉得這些人是集體發(fā)了癔癥還是怎么個情況,昨日下午還如同躲避瘟疫般躲避著他們,現下也不知在海邊跪了多久,還是昨夜得了釋令后并未離去,一直懺悔到晨時?若果真如此,倒是夠虔誠。
白枍神卻是看的分明,理了理被她枕皺的衣袖道:“能做出這副形態(tài),該是有什么事情求上門來了。???
?白仙檸踮著腳跨上他的胳膊一并上了岸,感慨道:“能請動白先生幫忙,是他們的福氣”。
須知白枍神不是個愛管閑事的性子,當初虞闌珊求他救命,哭的淚水都快要將醫(yī)仙府給漫了,他仍是無動于衷,這些漁民與他非親非故,心里估摸他不大可能理會這些閑事。
那旁沐修背著行李整裝走出船艙,猛的看到眼下情形,目光也是呆了一呆。
胖丁一步躍至白枍神懷里,柔光將它毛發(fā)映的發(fā)紅發(fā)亮,忽又重重打了個噴嚏,腹語道:“噢,空氣真新鮮”。
它的腹語唯有與它有主仆契約的白枍神能聽得見,一人一貓狼狽為奸的形容教白仙檸著實瞧著有些心靈受傷,一方面她覺得平日里待這團白毛球也還不錯,以為它與自己感情最深,沒想到卻是她一廂情愿這么以為,它第一時間竟不是奔她而來。再一方面又羨慕胖丁可以隨時隨地得到白枍神精神上的撫慰。
她竟會羨慕一只寵物。這么一想卻是有些辱沒胖丁了。
話說捫心自問,白枍神對她還是極好的,至少是她有生之年首次體會到的一種好。清晨的陽光果真能激發(fā)靈感,一瞬間教她萌生了各種思想感悟。
那頭跪地的漁民洋洋灑灑有幾十人,其中帶頭的是個約二十歲出頭的男子,遮蔽不實的青衣衫下隱約露出黝黑壯碩的肌骨,眉宇間帶了股英氣,著裝雖不華麗,勝在有些武夫氣質,瞧著明目些,余下的便沒什么可圈可點的記憶特色了,倒是青衫男身邊跪著個五六歲的半大男童,因體格弱小,初時白仙檸并未注意到他,待注意到時,那孩子也看到了她,目光對視的瞬間,男童突然起身朝她撲了過來。
瞧著那笨重的小身板一扭一扭的,身上穿一件青白格子粗衣布衫,似個滾圓的蘿卜般撲過來,嘴里同時一跌聲喊著:“姐姐,姐姐……”。
孩童間親密關系建立的最快,原本也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誰曉得那小家伙軟綿綿的身體貼過來時,眼睛里包了一兜子淚珠,喜極而泣道:“姐姐,我終于等到你了”。
白仙檸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感到有些迷茫,抬起頭,卻見前面的青衫男做驚愕狀,不可思議的望著她,喃喃道:“小郁開口說話了,這難道真是天意?”
頃刻,眾漁民啪嗒一聲,來了個三跪九叩,禮數之隆重教人詫異。
白枍神理了理胖丁金光閃閃的毛發(fā),懶洋洋道:“有事且說吧”。
青衫男子跪前一步,眼底帶著三分愧疚,三分喜色,余下四分約是個憂慮狀,三覺混在一起,氣澤不甚分明,嘆息道:“我等愚昧,不知恩人駕到,請諸位恩人寬恕我等昨夜的所作所為”。
白仙檸聽得此言,由不住額外多看了青衫男子兩眼,暗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之虞闌珊的求救法,這青衫男子的覺悟可就高多了,事情未言明,恩人的頭銜已結結實實戴了過來,倘若他說的不是件過分事,多半這趟差事白枍神沒有推卸的理由,如此不卑不亢辦了一樁漂亮事,委實高明。
青衫男子不知她投過去的乃是個贊賞的眼神,回過來的卻是個敬重神色,禮數畢后娓娓將這樁不尋常的訴求道了出來。
????此事說復雜并不復雜,說不復雜倒是有些驚奇,若追溯源頭還要從楓玥皇城說起。??????
楓玥皇城乃九州尊地,據說皇帝焦奎十二歲登基帝位,在位迄今已達一百二十年,過去百年間,九州之地統(tǒng)治穩(wěn)固,百姓安居樂業(yè),原是副夜不閉戶,繁榮昌盛的盛世景象。??????
焦奎乃天選之子,民間有傳此子壽比天齊,黎民百姓對帝王崇敬有加,但唯有一件憾事,皇帝即位近百年,后宮嬪妃七十二有余,更有佳麗三千,美人無數,然卻遲遲后繼無人,早年間真真是急煞了朝宦眾臣。????
不過凡事講究個運數,許是運數到了,焦奎時近百歲才漸有皇嗣誕出,且是連年一水得來九個,堪稱奇跡,皇子誕生,是件舉國同祝的喜事,彼時,皇帝激動之下盛開國宴,此宴婦叟可親,舉國賀歲,連慶七七四十九日,百姓間口口相傳,將這件可喜可賀的國事傳頌了多年。??????
轉眼九位皇子長大成人,見今最小的尚且只有八歲,余下的均已成年,皇帝個個寵愛有加,除小皇子外,其余皆被封為各州郡附屬國國主,將九州地界化整為零送予八位皇子做成人禮。
事出有因,凡事皆講究一個因果循環(huán),皇帝拿江山做了輔子路,卻不料八位皇子野心勃勃,幾年下來不但將屬國管轄的良莠不齊,更是叛臣當道,致使朝野動蕩不寧,身體素來硬朗的皇帝突然病來如山倒,精氣神一日不如一日,近年來愈發(fā)無暇顧及各州亂情。
這些瑣事沐修從前未曾提過,倒是說給皇帝尋找醫(yī)治疾病的奇藥一事對上了。
而眼下小郁爹林傳所說的重點,便是皇長子焦閏王管轄的獵弩州地界。??????
獵弩州屬于貧瘠之地,遠不如其他幾大州郡富庶殷實,閏王被分來此地心存不甘,加之近些年皇帝已是個行將就木的狀態(tài),他便更加肆無忌憚起來,將獵弩州更名為獵奴州,集結地方權貴大行荒淫無道之事。時年以娼技為趣,以獵奴為樂,因獵奴風氣盛行,州郡個縣每年都會有大量無辜百姓被殘忍捕殺,民眾生存問題成了件棘手的難題。??????
今日恰逢趕上每年一度的獵奴節(jié),大量漁民幾日前均被抓進奴場,這些漁民平素里猶如驚弓之鳥,昨日企圖燒船被捉,本以為必死無疑,卻沒想到僥幸活下來了。說是這些漁民們回去后集體做了個夢,夢里追溯不清來源的一位仙人指點說:“若使林小郁能夠開口講話,船上的人定能挽救族人性命”。
這仙人指路的夢境聽來就含著扯淡成分,但漁民們同做一個夢就十分稀奇,聚在一起一合計,既然船上的人沒有弒殺人族的跡象,足以說明他們并非是什么魔湖妖怪,且若真是族人的救命稻草,不抓白不抓,不如大著膽子前去求上一求,如此,便有了開頭齊刷刷跪地盛拜的景象。
卻說那林小郁便是貼在白仙檸身上喊姐姐的男童,那位青衣男子是他爹,據他自我介紹說自己叫林傳,他的兒子生來聾啞,對外界事物毫無感知能力,多年尋醫(yī)問藥未果,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了。沒想到今日一夢,竟是個吉夢。
這么說來,林小郁是見了她白仙檸后才突然不藥而愈,林傳喊一聲恩人確也不為過,雖有些莫名其妙,但她還是接受了這番說詞。
心中卻萬分疑惑,瞧著林小郁這副熊孩子樣,一邊哭一邊往她衣袖上抹鼻涕,嘴里不住的嘿嘿傻笑,嘰里咕嚕與她聊個沒完,這么個喜怒無常的孩子會是個先天聾啞兒?莫不是林傳扯謊的能力太高深,竟教白枍神也分辨不出真假。
因她方才聽著,白枍神思索片刻,淡淡說了句:“既是仙人指路,也許有一定道理。前面帶路吧”。
林傳受寵若驚,這廂托兒子的福托大了,喜氣洋洋把幾人迎進族里,哪還管它什么當斬不斬的律法。
白仙檸一路走一路覺得自己看的分外透徹,這件事明顯有詐,聰明如白枍神他竟信了,可自己本就是個喜愛打抱不平的性子,他老人家好不容易被騙去做些行善積德的好事,她自也不會去主動戳破。
思來索去,覺得這些漁民大多樸實善良,扯不起這么高級的謊言,靈臺陡然轉了個彎,教她想明白一件事。
難道托夢是真的?林小郁指不定早被那托夢人給治好了,今日一出漏洞百出的戲是做給白枍神看的,白枍神心知肚明確肯花時間陪著對方演戲,難道這個無聊透頂給人托夢的家伙是白枍神的同族,特意下界排遣寂寞來的?
她愈想愈覺得第二種可能性比較大,適才露出個豁然開朗狀,便聽頭頂傳來道穩(wěn)重聲音,似調侃非調侃道:“看來你近日大腦開發(fā)的不錯,越來越善于理性分析了”。
蘇時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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