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中年畫家并沒有留下來吃宵夜喝酒，又聊了會兒天喝了幾杯茶后，便告辭離去。
那位年輕女孩卻沒走。
周林搞不清楚她的身份，不過很快就明白了，她是梁輝下一幅油畫的模特。
聽她跟韓六和梁輝聊天那種相對熟悉的語氣，應(yīng)該也是梁輝的學(xué)生。
當(dāng)老師挺好啊，可以找學(xué)生做模特，可惜這次畫的不是裸體。
韓六在畫室中整理出一塊地方，中間擺放了一張椅子。
女孩便坐在椅子上，一盞加了遮光罩的照明燈從左側(cè)方將光線打在她的身上。
雖然她沒脫衣服，卻讓周林忍不住一喜。
這女孩上身是件帶著蕾絲邊的淺色寬松上衣，下面穿著一條洗的發(fā)白的牛仔褲，膝蓋處還破了兩個窟窿。
嚯，運氣不錯，可以看到梁輝是怎么畫牛仔褲的了。
上衣看著似乎簡單，其實畫起來也很麻煩，因為色澤淺，面料也透了點光，能隱隱看到里面藍(lán)色的內(nèi)衣。
尤其還帶著蕾絲邊，周林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去畫。
若能完整看到梁輝怎么將這身打扮的女孩畫出來，那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個非常大的收獲。
梁輝一開始并沒有直接作畫。
他先是讓模特將身體稍側(cè)，讓光線更多打到臉的正前方，然后讓她一手搭在椅背，一手放在腿上，目光看向側(cè)前方地面的一件物品，擺出個思索的姿態(tài)。
接著便讓韓六拿著相機(jī)，對著模特就是一頓狂拍。
拍完后一一翻看照片。
看完總覺著不滿意，又給模特整理了一下頭發(fā)，讓一縷散發(fā)隨意的落下來，上衣也做了些調(diào)整，弄出幾個褶子。
然后重點讓女孩改變眼神，雖然是看著地面的東西，但雙目還不能聚焦，要給人一種思緒游離的感覺。
女孩弄了半天，才給出他想要的效果，梁輝趕緊讓韓六再拍，先整體后局部，甚至眼睛也給了幾張?zhí)貙憽?p> 這次終于出了幾張滿意的照片。
韓六將照相機(jī)連接到打印機(jī)上，將挑出來的圖片都打成十寸的照片，同時也將照片原圖發(fā)送到一部平板電腦上。
梁輝將平板電腦上面的圖片放大。
一點點仔細(xì)看了半天，這才擺上周林上周就批好底色的畫布，開始往調(diào)色板上擠顏色。
開始了！
周林的心情頗為激動。
藍(lán)色的線條飛快的出現(xiàn)在畫布上，梁輝很快就用單一色彩勾勒出模特的輪廓。
這一步驟周林在周二的課堂上已經(jīng)學(xué)過了。
人物的整體出來之后，梁輝又對照著模特進(jìn)行了幾次調(diào)整，確保造型準(zhǔn)確，然后將畫筆一放，點上了煙斗。
抽了幾口煙，又將模特和畫稿仔細(xì)比照一番，點頭道：“可以了?！?p> 女孩好半天都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這時候終于松了口氣，站起身活動一下腿腳，跑過來看老師的畫作。
接下來的事情居然交給了韓六，只見他用好幾種顏色調(diào)出比較深的色彩，開始在畫布上涂抹背景。
而梁輝則站他身后抽著煙斗，不時提點幾句。
周林一直守在旁邊一聲不吭，將他二人的調(diào)色和用筆都記在心里。
劉大虎看了一會兒覺著沒意思，便在畫室里隨手拿起一本畫冊，坐在茶臺邊翻看。
畫布上慢慢出現(xiàn)深色的背景，周林沒想到黑乎乎的背景里面也有那么多講究。
其實背景根本不是黑的，而是由多種顏色調(diào)和而成，并且里面也有很多變化，會根據(jù)光源和畫面人物的位置而有不同的表現(xiàn)。
都是知識點?。?p> 必須要牢記！
那位女孩看師兄畫了一會兒，也不再看，卻在不遠(yuǎn)處角落畫了一半的畫架前一坐，拿出工具開始作畫。
周林之前就注意到那副畫了一半的人物，感覺作品一般般，不像梁輝的作品，此刻發(fā)現(xiàn)果然如此。
看來自己的眼光還不錯。
不過從那畫了一半的人物面容來看，女孩應(yīng)該是畫她自己的自畫像。
梁輝并沒有一直監(jiān)督韓六作畫，他將周林拿的海鮮和鹵味擺出來，打開一瓶一號酒，邀請周林和劉大虎喝兩杯。
周林認(rèn)真看韓六作畫，沒有參加。
劉大虎卻高高興興的陪著梁輝喝起來，還吃了不少海鮮。
期間又分別過來兩撥人，都是同一批來學(xué)校學(xué)習(xí)的美院老師，也參與到酒局里。
一瓶一號酒很快喝完，梁輝不舍得再開，便從幾乎擺了一面墻的酒箱中取出兩瓶毛臺，跟大家繼續(xù)喝。
時間很快來到夜里十二點，周林帶的菜早就吃完，兩瓶毛臺也被喝掉，客人這才紛紛離去。
劉大虎熬不住，也準(zhǔn)備回去睡覺。
問了周林一句，見他不走，只好跟梁輝和韓六打了個招呼，獨自離開。
此時畫布的背景已經(jīng)被韓六畫了個七七八八，到這時候，梁輝才將畫室的門關(guān)上，背著手過來，站后面看了一會兒，道：“差不多了。”
韓六立刻放下畫筆站起身，讓出位置。
梁輝沒有坐，而是又去開了一瓶一號酒，給自己倒了一大杯，將酒杯放到畫架旁邊，這才坐了下去。
嘴里還調(diào)侃道：“剛才開的那瓶我根本沒喝幾口，都讓他們給喝了，以后再來客人，只能用毛臺招待?！?p> 韓六看著他那用來喝水的杯子里至少裝了半斤酒，幾次欲言又止，最終什么都沒說。
周林卻笑道：“回頭我再搬幾箱過來。”
“你別破費，家里老婆都急眼了，我可不敢多喝?！绷狠x也笑。
聞言韓六的眉頭不禁抖動幾下，好家伙，你這叫不敢多喝？從中午到現(xiàn)在，恐怕喝的有一斤了吧。
見他要作畫，那邊畫畫的女孩便起身過來，問道：“我用不用還坐前面？”
梁輝搖頭，“暫時不用，你忙你的。”
女孩并沒有再回去作畫，反而站到周林身邊，一起看老師動筆。
梁輝又看了一下背景，在畫板上調(diào)了點顏色，在上面做出一些改動。
接著翻著打印出來的照片看了一會兒，挑出兩張放在旁邊。
重新擠了幾種顏色，很快調(diào)出一種接近肉色的色澤，涂抹到畫面深色背景中空出來的人物輪廓里面。
完成這一步，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韓六忍不住提醒，“老師喝慢點?！?p> 梁輝干笑兩聲沒接話，換上一斗煙絲，點燃吸了幾口便繼續(xù)作畫。
畫室里很安靜，時間逐漸到了兩點，韓六開始收拾茶臺上的一片狼藉，之后又將盤子拿到水池邊洗刷干凈，裝入到周林帶來的食盒中。
瞧見他的動作，周林還以為梁輝快結(jié)束繪畫了呢。
結(jié)果干完活他便頂著一雙黑眼圈，跟梁輝說要回宿舍休息，并沒有要周林一起走的意思。
周林這時候也不能裝不懂事，便問梁輝，“老師你要休息了么？”
梁輝搖頭，道：“我還早呢，老六陪我?guī)滋炝?，他熬不住，你要是不困，就留下來接著看?！?p> 周林笑道：“不困，我特別能熬，一星期不睡覺都沒事?！?p> 梁輝哈哈笑道：“那感情好，你比他們幾個都強(qiáng)?！?p> 韓六咧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對周林道：“那我先走了，你辛苦一下，老師有什么事就幫個忙，別讓他喝太多酒?！?p> 周林奇怪他為何交待自己而不跟旁邊的女孩說。
但話說到這份上，嘴上肯定不會拒絕，“放心吧，我來照顧老師?！?p> 韓六走后周林繼續(xù)安靜的看梁輝畫畫，身旁的女孩則一邊看一邊跟梁輝閑聊，期間也會跟周林說上幾句。
聊了一會兒，她還去給自己倒了杯一號酒，一口下肚，覺著酒太烈，沒有老師說的那么好喝。
然后女孩便說上頭了，需要休息一會兒，緊接著便去了畫室深處的一排書柜后面，很快就從里面?zhèn)鞒龃矇|“咯吱咯吱”的聲音。
周林感覺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自己賴著不走，是不是太沒眼色了？
在人情世故方面，他并不是個白癡，只是從來不需要考慮別人的感受罷了。
如今需要跟著梁輝學(xué)東西，就不能不考慮對方的想法。
思索良久，問道：“老師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卻不料梁輝根本沒有睡覺的打算，道：“我沒事，現(xiàn)在才剛剛結(jié)束熱身，得趁著手感好的時候，多畫一會兒?！?p> 說完又是滋溜一口酒，吧嗒兩口煙，手上的繪畫卻始終沒有停。
周林這才安心，覺著老梁倒是個很純粹的人。
難怪人家油畫畫的好。
時間過的很快，梁輝卻畫的很慢，一轉(zhuǎn)眼天色漸明，從粗厚窗簾的縫隙中露出一抹亮光。
周林看看表，已經(jīng)到了五點。
這時候梁輝杯子里的酒早已喝完，瓶里剩下的半瓶酒也到了他的肚子里。
這位全國知名的超寫實主義畫家依然不困，只是一肚子一號酒讓他除了精神抖擻身體倍兒棒之外，還起了點別的效果。
眼神往后面的書柜瞟了瞟，放下畫筆，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差不多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周林秒懂，道：“那我先回去了，老師今晚還畫么？”
梁輝想了想道：“今天是周末，學(xué)習(xí)結(jié)束我就要回家，你下周一過來吧，還是晚上八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