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飛的經(jīng)濟條件確實比當年的陳宇龍和段杰好多了,但卻還是個沒能給她有歸屬感的人。年輕的時候,把愛情看得高于一切,但現(xiàn)實生活卻無時不刻地提醒著你房子的重要性,那怕是蝸居,也是實實在在屬于你的空間和領(lǐng)域。住在租來房子里的廖學玉深有體會,這些時候她必須迎接房東的不定期來訪或來電,雖然不是經(jīng)常,卻總在提醒你,這里不真正是你的家。
她跟何飛談?wù)摶榧薜臅r候,廖爸廖媽是很高興的,他們覺得女兒終于找了個乘龍快婿,再也不用為經(jīng)濟原因而煩惱了。但后來,何家父母對廖學玉各種看不上眼并反對他們婚姻,這讓廖家二老很心塞。何飛爸媽哪里只是看不上廖學玉,而是連他們都看不上。雖然廖家算不上大門大戶,但從來沒有被人看不起過。當時廖學潔就當著廖學玉的面罵過:“不就是現(xiàn)在有幾個錢嘛!一家子農(nóng)民,爆發(fā)戶的臉嘴!我家還看不上他們呢!”
氣歸氣,罵歸罵,但這次廖家人是沒有勇氣和底氣來傲氣到底阻撓這婚事的。事實擺在那里,如果再放了這機緣,廖學玉的婚姻就真的很難了。雖說平時再吵再不和睦,父母還是不希望女兒孤獨終老。
“算了,現(xiàn)在趁著他們自己一個想嫁一個愿娶,我們受點氣就受點氣吧!反正以后日子是他們自己過,親家間不見面的就行了!”廖爸忍著這口氣成全了他們的婚姻。
忍下去的氣當然不是好氣,時不時地就要回來讓你氣脹一回。
結(jié)婚后,何飛和廖學玉幾乎不回何飛的家,反正回去也是大寫的尷尬,沒人心里能痛快。他們回去過兩次,何爸都沒見他們,他們心照不宣地認為這是老頭兒故意躲開的。
回何飛家尷尬,回廖學玉家也好不到哪里。頭三五次還行,后來就越來越不和睦了。何飛是那種少了家庭規(guī)矩束縛長大的人,每次回去,就像上飯館一樣,一屁股坐下只管吹牛聊天等上菜的派頭和習慣。很快,廖爸廖媽也見不慣了。
私底下廖爸說:“這小子太虛,光會說不會做實事,這種性格干不成事!”
廖媽抱怨:“什么事都不會做,太懶了!簡直沒有辦法跟原來的陳宇龍比……”
廖學潔挖苦:“廖學玉,你還真是命苦?。∷妥吡艘粋€心眼小脾氣大的,又找了個大爺病的回來伺候……”
廖學玉心里面那個憋氣,干脆也不怎么回自己家了。她跟何飛這兩個同樣沒有歸屬感的人,沒能互相安慰卻帶來了更多的不愉快。
這些都不算什么了,現(xiàn)在廖學玉最大的不痛快其實是工作,她想辭職,她實在不想在這單位呆著了。早七八年前還不錯的工資待遇早沒了,這些年每月能到手的錢不過兩千來塊,以現(xiàn)在的物價也就是能維持個普通的溫飽。最重要的是環(huán)境糟心,本來就事少,一堆老臉老嘴已經(jīng)很熟悉的人常聚在一起八卦東家長西家短。自從一年前廖學玉的媽上單位找她哭那一場后,她就成了八卦不可缺少的談資。雖然大家都是避開她議論的,她卻都知道誰!誰!誰!說了什么。
那些議論,從原來說她是不孝順、脾氣古怪的離異單身老女人,到現(xiàn)在討論她憑什么在這種尷尬的年紀,用普通的長像和人品釣到了何飛那樣長像算得上英俊且沒有婚史的黃金王老五!告密者一次次不厭其煩地詳細把那流言轉(zhuǎn)說給她聽,每句話都傳得生動到位??戳螌W玉生氣起來,告密者又跟著義憤地譴責那些背后說她壞話的人,并溫言細語地勸導著她。
廖學玉講到自己的這種尷尬的窘境,不禁掉下淚來。她喃著鼻子說:“也是她好心告訴我,要不我都不知道她們在背后說什么壞話?!?p> 梁夢怡遞了張紙巾給她,這種情緒不能勸也沒法勸。她只說:“那些來傳話給你的人,離遠一點吧!她們看起來像是朋友,卻是一手提著刀,一手拿著創(chuàng)可貼對你。捅你一下幫你貼一張創(chuàng)可貼,這種人比在你背后單純非議你的人還可恨!”
廖學玉愣了愣,隨即才明白過來點著頭,又像是在跟自己賭氣一樣狠狠地擦去臉上的淚。然后帶著濃重的鼻音沖著梁夢怡說:“所以我要跳槽,換單位!遠離這種事事非非的爛環(huán)境!”
梁夢怡咧嘴無聲地笑了笑。心想到那里還不都是一樣?才開始無話頭可議論,無非是不了解你所以暫時沒有被議論的事跡,時間一久照樣差不離,甚至會更厲害。因為你帶來的事跡對于呆在老環(huán)境里的人更加新鮮,就如同天天吃的米飯里加了不同的調(diào)料一樣。
這時,一直乖乖趴在廖學玉懷里的藍貓兒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它明顯地想掙開她的懷抱。她拍著它的頭說:“臭咪兒,你想去哪?剛回來又跑。”那貓到底是掙脫了她的懷抱,輕輕跳上了桌子,竟向著梁夢怡這邊邁著貓步走來。
梁夢怡馬上伸出食指,一邊搖晃著不許貓兒靠近,另一只手又撓它頭頂?shù)拿骸安灰^來哦,我可不會抱你的!”
藍貓竟像是聽懂了一般,喵唔著不再前行,一雙湛藍的眼睛卻定定地看梁夢怡。那眼神中透著可憐與委屈,像是在跟梁夢怡做著心腦交流。它迂回著一次又一次起走過桌面,又一次次被梁夢怡輕輕地擋回。
“你就抱抱它嘛!那么可愛的貓貓!”廖學玉在一旁看著氣不過。
“我才不要呢,它天天在這里隨性游蕩,寺院里可是隨性放養(yǎng),肯定不會給它們洗澡的,它身上肯定有虱子!”
“貓是最愛干凈的,天天都洗臉!”廖學玉毫不嫌棄滿懷著喜愛想抱回它在懷里。
梁夢怡嘴角一撇:“算了吧,天天洗自己一身口水,嘖嘖!越想越不敢抱!”
那貓是不肯再被廖學玉捉回去,小爪子掙了幾掙,一躬身又跳下桌子跑了。
廖學玉埋怨到:“讓你胡說!它聽懂了,傷心了!不跟我們玩了!”
“不至于吧!”梁夢怡無所謂地說,但心里竟還是生出一絲歉意來,萬一它真的聽懂了呢。
“它可是天天都聽經(jīng)拜佛的!在寺院里的動物都是有靈性的,更何況貓兒比其他的動物更聰明!”
“好吧!等會兒它要是不回來,我找它道歉去。”梁夢怡說得真心實意。這些可憐的小生靈都是棄兒,幸又得這一方佛院庇佑。
這一天的時光,好像比平時走得慢些。多年的老朋友,在這一方佛墻內(nèi),像是訴說又像是懺悔一般交換了秘密,心境都敞亮了許多。梁夢怡突然能理解教堂里那一小間懺悔室存在的意義了。明明很多人都知道那里面的神父與自己是認識的,卻還是要把秘密一吐為快。那種訴說不一定是去懺悔,而是去用訴說的方式挪去心頭重壓的石頭,宣泄掉讓人窒息的情緒。
兩人走出山門時,已經(jīng)快下午六點觀景。四點多的時候,費文林就打來電話問梁夢怡回家沒,聽說還在寺里,就說一會兒過來接她們。
廖學玉又拉住梁夢怡說:“真的!能原諒就原諒他吧。他心里也苦,這一年也好過不了??丛谒敲丛谝饽悴⒎e極彌補的份上原諒他一回!”
梁夢怡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很認真慎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