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兩年，完全沒有交集的他們又再次面對面了。費文林站在離鄭穎兩米左右的地方，身上濃重的煙味直撲鄭穎的鼻腔。她忍不住仔細打量起讓她內(nèi)心某個位置長久痛楚過的費文林，剛才一直都太喧鬧，她還沒有來得及細細打量他。費文林確實是變了！從前意氣風(fēng)發(fā)的氣質(zhì)退卻了不少。原來那種讓人舒服的明朗笑容也幾乎消失。他的發(fā)際線明顯后退，曾經(jīng)挺拔的身材有些微微發(fā)福，確切說，應(yīng)該是體態(tài)上的松懈吧，甚至還有點佝駝。她看見此時的他，眼睛里有著深深的冷漠和兇險之色。
費文林沒有管鄭穎打量自己的眼神，只是在她把驚慌的氣喘均了之后，才用一種帶著憎惡的語氣單刀直入地問：“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還在恨我，沖我來！”
他這樣冷淡憎惡的語氣和神情，又激怒了剛才還有些后悔的鄭穎。看來他根本沒意識到他對自己的傷害，好像那害傷僅僅是借了個物件沒還似的一樣簡單，她的大腦又開始發(fā)熱！
“想干什么是我的自由！你有什么權(quán)力來干涉??？”她低吼著，像只發(fā)怒的雌貓。
費文林朝她走進了兩步，也是不讓分毫的氣勢。鄭穎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只退了一步，后背就頂?shù)搅藟ΑＹM文林舉起自己的手機抬到她眼前，上面是她剛才發(fā)給梁夢怡的照片。他冷冷地說：“你確實有自己的自由，但是傷害到她，就別怪我不計較后果了！”
鄭穎不由的心虛了幾分，她沒想到這么快費文林就知道了。這樣看來他倆夫妻感情還真不是一般的好?。‰S時聯(lián)絡(luò)，無話不說。這么一想，她的心頭火又涌了上來，她昂起頭挺起胸，氣勢上自然也是絕不肯弱下半分去的。她嘲笑到：“呵呵！還真是恩愛呀！費文林，我也沒干嘛，就是想讓她看看，不是只有她才有美貌！這世界上絲毫不輸她，比她年輕、比她幸福的女人多得是！憑什么只讓我受那種屈辱？！”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和言詞里，卻突然看見對面的費文林舉起了右手，她下意識地往身后的墻靠了下去，她以為費文林要動手打自己。不想，費文林卻只是抬手把一直銜在嘴里的香煙拿掉，扔在了地上。他的表情冷漠得古怪，是一種她從未見到過的神情。
他把扔在地上的煙頭踩滅，才抬起頭來帶著蔑視的口吻說：“今天我就告訴你，我對梁夢怡絕對是真愛！對，你是比她年輕，也長得挺好看，但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比她美！我只是覺得，你比較風(fēng)騷而已！直到今天，我更肯定你沒她漂亮，因為你的心實在太難看！”費文林的話沒有停頓，跟本不在乎這些話說得有多太傷人。
鄭穎氣得全身發(fā)起抖來，血氣直往臉上涌，她想抬手去打他，卻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費文林并沒有要停止不說的意思，他逼她在墻角，繼續(xù)到：“你可能覺得我也是個不知廉恥的人，沒權(quán)利這樣評價你……對，我承認，我也挺無恥的！但你恨我，就沖我來呀！從始至終，她梁夢怡傷害過你什么？明明是我倆不要臉?biāo)诹艘黄穑撑蚜思胰?！”費文林越說越激動，他的眼睛紅了，本是含著些淚花，但此刻看來卻是燃著怒火一般：“可是她有沒有為難過你半分吧??？親眼看見我們無恥的背叛，她都是獨自承受痛苦！承受著一個小生命在她身體里的折騰！她要是有你一半的不平，一半的妒忌和險惡，完全可以讓你我身敗名裂！”
他繼續(xù)，聲音低沉黯啞，但有種不容分辯的震懾力：“是的，我是對不起你！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比、比……比你做掉的孩子先來！而你當(dāng)時也并未告訴我，你懷孕了！”費文林艱難地說完，手掌重重地擊打在鄭穎身旁的墻上，嚇得她不由自已的一哆嗦。稍微喘息了一下，他又繼續(xù)：“是，分手的事是我提出來的?？晌覀兓煸谝黄饡r，有誰說過要拆散家庭？有說過要取而代之彼此的配偶嗎？可是這些承諾，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都對別人講過，我們卻都背叛了?。 ?p> “看見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已經(jīng)懷孕了，而我和她都不知道。鄭穎，你只知道分手是痛苦的，只沉浸在似乎我把你拋棄的痛苦中，可同樣是女人，她梁夢怡不痛不委屈嗎？深信不疑的丈夫背叛了，她的痛只會比你更深！她把所有的委屈都裝在心里，經(jīng)歷一場大病…孩子在她的身體里一直長得不好，彼此都受盡了折磨！五個月，她強掙著去上班，不小心跌了一跤…孩子沒有保住！…其實，不摔那一跤孩子也是保不住的！”費文林的眼淚滾落下來，他已經(jīng)不想掩飾自己的任何情緒，說到能不能的時候，幾乎是吼出來的?！艾F(xiàn)在，你也是生了孩子為人母了的人，能體會那種痛苦嗎？！……能不能？！”
鄭穎聽得呆了，她原來最不能放下的恨是費文林竟在跟自己分手后竟很快地喜當(dāng)?shù)?。她以為梁夢怡懷孕是在費文林跟自己分手后！而且，若費文林不提，她都幾乎已經(jīng)忘掉了自己說過打掉費文林孩子的謊話……
回到老公身邊的這兩年，她實在是太忙了。先是忙著把小家置辦起來，一邊調(diào)養(yǎng)身體準(zhǔn)備要孩子，一邊盡力把二人世界過得開心和諧，然后就是懷孕、生孩子，一直到現(xiàn)在她深以為幸福的生活。當(dāng)時說做了人流那慌話的時候，其實就跟今天一樣，她是在一種頭腦發(fā)熱的情況下說的。她只想那一瞬間擊倒他，想讓他帶著負疚才不會輕易忘卻自己。她以為，反正從此不再相見，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就會忘記那些話。
鄭穎的眼眉低垂了下去，她不敢再看費文林痛苦而憤怒的臉，也不敢再分辨什么。此時，她初為人母的心在微微輕痛著。
“鄭穎，我是對不起你！我不是東西！……對不起那個孩子！…我失去了兩個孩子！我的余生都將會在懺悔中渡過！…但我請求你不要再去傷害梁夢怡！”費文林雖幾度強忍哽咽，卻還是有淚從眼眶里流下。
鄭穎靠著墻半垂著眼，她想說那時的話是個謊，卻又實在沒有勇氣說出來。
兩三分鐘過去，見鄭穎不說一句話，費文林深深地喘了幾口氣，像是調(diào)整了下情緒。他說話的語氣又回復(fù)了剛才的暗冷：“我是真心祝福你幸福的！現(xiàn)在看來，你也確實幸福。但，如果你再想著找事和傷害夢怡，那么你今天做的事我也是會做的！”
一陣幽冷爬上鄭穎的脊梁，她不由打了個冷顫，恨恨地抬起眼來看著費文林。
費文林往后退了三步，拉開更遠距離認真地看著她。他突然笑了起來，帶著種破釜沉舟的神情說：“兩個不要臉的人開啟的游戲，為什么總要拖著最善良的人去難過？既然你那么想糾纏痛苦，時過境遷都要來搞事情，那么我陪你，大家一起痛苦唄！只是現(xiàn)在還得陪上你的老公和寶寶了！”
鄭穎的心霎時間莫名的疼痛，眼眶馬上就紅了，她從沒感到如此害怕過。她虛張聲勢地低吼著：“你敢！你這個冷血動物！”
“是啊！這么說來，我倆原本真的很是合適！”費文林邪邪地笑著?！澳愣几遥矣惺裁床桓?？原來我打算用一生來懺悔自己一時放浪形骸犯下的錯，可惜你來這一手打破了我的奢望！那么我配合你演出，像你當(dāng)初問我的：都離了，我們在一起吧！這樣不好嗎？”
鄭穎無言已對，心里的害怕愈加強烈。她又垂下眼去，這次是因為有眼淚流了下來，懼怕的淚。
“別哭??！一哭妝就花了！會讓你今天精心展示出來的美麗和幸福大打折扣的！小鄭同志，這就是帶著面具過日子的缺點！我是帶夠了，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帶夠了？”說完，費文林輕輕地拍了拍手，走到通道門邊，一只手拉開了門，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輕松地走了出去。
費文林徑直去歌廳食品部點了一打哈啤回了包間，鄭穎還沒有回來。張琳見他自己提了一打啤酒回來，笑著打趣道：“真是的，人家請客呢，你還好意思自己去點東西！”
費文林卻咧開嘴笑著說：“這打是我付的錢！所以沒讓服務(wù)員送過來，咱們自己悄悄喝！”其實，他本想去把今晚的費用結(jié)算了的，但想了一下，覺得還是得給鄭穎這個東道主面子的，況且她又是那樣的要面子。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鄭穎才回到包房。張琳馬上關(guān)切地問：“寶貝的事跟老人說好了沒有？要不真的早些散了吧！我們已經(jīng)很開心了！”
鄭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不妥，她笑著說：“跟我媽講好了！只是寶寶小，就說的啰嗦了點。今天必須玩開心了，現(xiàn)在才10點鐘嘛，怎么也得到午夜！”
費文林走后，鄭穎獨自在樓道里站了不到三分鐘。她實實在在感到害怕，而那陰冷冷、暗淡淡的樓梯間讓她的害怕更加劇了幾分。她飛快地走出通道，去衛(wèi)生間整頓了下面容，又給老公打去了個電話。此時的她，非?？释牭秸煞虻穆曇簟ｋ娫捓?，老公非常溫柔地說再晚些的時候會過來接她，鄭穎的心馬上就涌上一股溫暖支撐住了自己快要垮下去的情緒。但她不敢讓丈夫過來，她怕他遇上費文林，搞不好總會有東西要穿幫。于是，她又溫香軟語地說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結(jié)束，那么多人是不好掃興的，所以要讓大家玩高興了。又說不想讓他太辛苦，讓他在家跟寶寶多玩會兒才好呢。說好這些以后，她的情緒也差不多穩(wěn)了下來，這才回到了包房。
鄭穎進了包房，一眼就看見費文林坐在老李旁邊，她像是意外他回來一樣，面上擠出一絲笑沖費文林點了點頭，而他也像什么事都沒有一樣，沖她舉了舉手中的啤酒杯。
成年人在掩示內(nèi)心的真實波動上，像是不需要深入學(xué)習(xí)的，信手拈來就可以演得很好。像從前一樣，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鄭穎和費文林之間發(fā)生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