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千年古剎(十八)
夜深人靜,宴席漸散,杯盤狼藉之下,蕭綜也回了王府,行至棲花院內(nèi),見王妃房中燈影晃晃,他帶著三分酒意推門而入,他的眼神忽然由暖變冷,悄無生息的繞過屏風(fēng),走進(jìn)去,只見王妃坐在床沿,俯身面向床,蕭綜緩緩走近,小王子在床上睡的安恬,王妃似是知道蕭綜在身后,聽到聲音也不回頭,只是愛撫的摸著兒子的小臉,笑容甜美。
蕭綜許久未曾見過這樣安靜溫馨的畫面,不禁為之暖心,可也只是片刻,他低聲道:“他怎么又睡你這兒了?奶娘呢?”
王妃拉著蕭綜轉(zhuǎn)至屏風(fēng)外間才道:“小聲些,才睡,還不是王爺?shù)臅[得,大半日沒見他,他一直勥著脾氣,誰也降不住。酒席散了?王爺喝了多少酒?”
蕭綜冷道:“這屋里來過人?!?p> 袁氏道:“王爺說誰?你我,春云,還有直兒,都是人?!?p> 蕭綜搖搖頭,四下巡視道:“是個男人!”
“王爺可不就是個男人!”
蕭綜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道:“本王一進(jìn)來,便覺得奇怪,這屋里竟有酒味!你又不喝酒。”
“妾身記得了!”袁氏想到什么,從里間拿了一個酒葫蘆出來道,“估計(jì)是它的緣故。王爺自己喝了酒,還能聞的出酒味兒,當(dāng)真是狗鼻子。”
蕭綜食指吊起酒葫蘆上的繩子,兩指撥開了蓋頂,湊在鼻前一聞,悠悠的道:“是桂花酒,王妃什么時候也喝酒了,還是這個時節(jié)少有的桂花酒?!彼]上眼回憶了一下道,“似還有些熟悉?!?p> “哪里是妾身的,昨兒直兒寶貝似的塞我這兒的?!?p> 蕭綜眼底的冷意更深了道:“可本王說的酒味,不是桂花酒的味道!”
“妾身不知王爺什么意思!”
蕭綜忽然笑了,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似的道:“書抄完了嗎?”
“抄完了?!痹弦娛捑C反常的情緒,有些后怕,但面上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將棋譜和抄本一并遞過來。
蕭綜淡然的翻了翻,點(diǎn)點(diǎn)頭,將兩本書都放在了桌上,對春云說:“把世子抱去他的屋里。”
待春云將小世子抱走后,關(guān)上門,蕭綜才冷臉發(fā)作道:“為什么要騙本王?”
“妾身何曾敢騙王爺?”
蕭綜道:“本王原以為你是最純善又知禮的,到頭來,也不過如此,你不愿意說,本王以后不來便是了?!闭f罷起身離去。
袁氏這才知曉事情的嚴(yán)重性,忙上去擋住他的去路道:“王爺,妾身錯了。妾身不過是出去走了一會兒的功夫,沒想到,石蘭竟進(jìn)了房里來,他本想拿走那本棋譜,趕巧我回來,和他撞了個正面,再沒別的事了,王爺?!?p> “那你剛才為什么隱瞞?”
“妾身只是想,東西沒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了反讓王爺多想。”
“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什么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笔捑C回身一拍桌案道:“他真是好大的膽子!”
“王爺生氣了?”
“哼,能不生氣嗎!真是山野之人,什么事都敢干,對了,那棋譜怎么還好生生的?”
袁氏道:“他像是嚇到了,撂下書就跑了?!?p> “對,他見到你這幅樣子,確實(shí)要嚇一跳!”蕭綜不怒反笑道:“拿了東西走就是了,這里都是婦孺,誰能攔得住他,到底還不是個真正的賊!”
袁氏沒有回答。
蕭綜又道:“本王要是他,肯定罵你?!?p> “也許他心里罵了,只是沒出口罷了?!?p> 蕭綜這才覺得滿意,悠閑坐下來,拿起酒葫蘆晃了晃,倒出來一杯聞了聞道:“這酒味還有點(diǎn)熟悉,最近是在哪里喝過還是聞過?真是喝酒了,記性也不好了,竟然想不起來?!彼中Φ?,“你別說,近的想不起來,遠(yuǎn)的想起來了,聞到這個味道,倒讓本王想起了秋天,褚嬴在王府的時候?!?p> “王爺真是瘋了,不著邊的事也能扯到他,王爺真想他,不如派人去找了來,省的王爺看不見,心里吊著難受!”
“見了反倒沒意思,還總想罵他!”蕭綜忽然醒悟了笑道,“男人你都嫉妒,王妃越發(fā)小性了?!?p> 袁氏啐道:“誰嫉妒了,王爺自己喝了酒說胡話,還編排人?!彼龤鈺r更添三分嬌美,蕭綜喝了酒,放下杯子,捏了捏王妃的臉,道:“你放心,今晚本王誰也不想,就想你了?!?p> “不要鬧,抄了大半日的書,乏著呢!王爺還是換屋子睡吧?!蓖蹂浦鲩T,蕭綜拉著她的手,正要說些什么糊弄過去,忽覺心頭一陣亂跳,渾身酥軟,不覺深吸一口氣,袁氏的聲音他聽著頓時也遠(yuǎn)了,空了,什么都輕飄飄的,脖頸也開始發(fā)燙,精神說不出的放松舒服,他說話的時候才不過想了一分的事,此刻忽然漲到了八九分,這是從所未有的失控,他不知為何有些許驚駭,勉力克制了道:“剛才也沒聽你說乏,定是借口!”他越是克制,想的事反而越兇,他不知喝了那一杯酒的緣故,而那一杯酒的效力也沒有多大,但蕭綜向來隱忍克制,本性平時就抑了七八分,酒宴上喝得三分醉了,此刻也不過是開了閘的龍頭,關(guān)不住的感覺,似是起了加倍催化的效用。
袁氏見他眼神定定的有些發(fā)直,更覺得害怕,不自覺退了兩步,道:“王爺,你眼神好嚇人?!?p> 蕭綜收回了眼神,心里竟說不出什么感覺,驚慌,欲望,疼惜,自責(zé),隱忍,委屈,一股腦扎堆在他腦子里,他也縷不清,但想到驚慌,便十倍的驚慌,想到委屈,也有十倍的委屈,他忽然覺得不認(rèn)識自己了,軟弱的不堪一擊,他只是想讓面前的女人抱他親她哄他疼他,平時他一定不會這樣想,想也一定能制止不要想,此刻卻覺得忍得好辛苦,忍著忍著雙眼不自覺噙滿了淚水,滑落的淚珠好像也不是自己的,只是這具身體的。他后知后覺的被過身去,進(jìn)了里間,抱著被子躺下了。
王妃沒見過他這幅模樣,只覺的全然變了一個人,心道:“他這是怎么了?我說錯了話,他也該罵我,怎么自己紅了眼睛!看著讓人怪心疼的!”但王妃又想起往日的種種,也只當(dāng)這是他無數(shù)次發(fā)瘋中的一次罷了,不敢當(dāng)真,上前道,“王爺寬了衣再歇吧!”
她去解蕭綜的衣服,眼睛掃到他腰間裝棋子的袋子透著亮,心里忍不住好奇:“也不知是什么樣的棋子?!逼饺帐捑C也不許她碰,此刻她借著解衣帶掩飾,想拿在手里看看,不料蕭綜卻忽然翻身抓了她的手,雙眼通紅的道:“你也要欺辱本王!”
袁氏嚇的神魂亂飛道:“沒有!”
“你說過不喜歡本王,還有父皇,母妃,你們都欺辱我,你們都說沒有!”蕭綜將袁氏牢牢按住道,“但欺負(fù)本王的都是你們,。”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淚水更洶了。
袁氏沒想到王爺把這句話聽到心里去了,忙勸道:“妾身說的那是玩話,又干父皇母妃什么事,王爺一定是醉了?!?p> “本王雖不怎么喝酒,這點(diǎn)兒酒,還醉不倒人。本王清醒的很,你們明著疼我的,敬我的,其實(shí)都沒疼到實(shí)處。不該說的話說出來,再換一百句好聽的,也不管用了,本王恨你們?!?p> 袁氏這才知道,王爺心里裝著苦水的,平日的瘋魔想是都出在這里,但凡心里有話,說出來,便不會憋出病來,說不出來,才病人呢!于是袁氏示弱道:“王爺不要?dú)鈮牧松碜樱@錯是妾身的,我認(rèn),旁的錯,還有嗎?”
“本王不要你們認(rèn)錯?!彼谥须m這樣說,眼神卻溫順下來,像個貓兒一樣,俯身親昵的偎著袁氏,袁氏便順著他的意思,蕭綜漸漸放任起來,兩人繾綣相依,卻聽他口中卻不合時宜的含糊道,“本王不會愛你們大梁的任何人?!?p> 袁氏聽了驚的一身是汗:“何苦來呢?”
夜間不停的聽蕭綜似夢似囈的說著些怨氣沖天的話,弄的袁氏一夜沒有好眠。
第二日蕭綜醒了,發(fā)現(xiàn)袁氏已經(jīng)梳妝穿戴好了,他先是一陣驚愕,而后隱約記起那些模糊的回憶,也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夢,不禁又惶愧又憤怒。然而他心思敏捷,便隨之想到那杯酒來,這時他才隱約記得,那桂花酒從蕭忠那里聞到過。
“那酒葫蘆呢?”蕭綜心虛的問道。
“收在柜子里了!”
“你說是直兒帶進(jìn)來的?”
這時,袁氏也想起了,蕭綜是喝了那杯酒之后才變了個人,又是一陣驚嚇,這一夜無眠,又三番五次受蕭綜威呵,她平日的機(jī)警,也使將不出來了。她這一遲疑,蕭綜的怒氣更盛,他本就不喜歡這個孩子,這時候哪里還有好果子。
“也許是王爺酒宴喝多了,與那葫蘆里的酒無干!”
“你信?”王爺一邊讓人穿戴更衣,一邊道,“可是你教的好兒子,什么臟東西都往府里帶?!?p> “王爺就是有氣,怎么能含血噴人!直兒才多大,門也沒出過,怎么能從外面帶東西來?!痹蠚獠贿^他侮辱自己的孩子,忍不住頂嘴道。
蕭綜也是一時怒火四溢,雖知袁氏說的不假,仍是氣勢洶洶的道:“把他叫來,本王要問問他?!?p> 小王子也是才起床,不明就里的被拉到母妃的房里,關(guān)上門迎面看到蕭綜兇神惡煞的樣子,魂被嚇丟了一半,問到酒時,他卻一個字不說,他既不想告狀,又聽了石蘭的話,更是打定了注意不說。
蕭綜心里已然猜出八九分,冷道:“你要逞英雄是嗎?來人,拿家法來。”
袁氏連忙擋在前面道:“王爺干什么?”
“做錯事就要罰,錯了不認(rèn),加倍!二十板子!”
袁氏抱住小王子道:“王爺要打死他,打死妾身好了?!?p> 小王子這時也被蕭綜的氣勢嚇破了膽,邊哭抹淚道:“是……是從蕭總管屋里拿的?”
袁氏道:“王爺聽到了,確實(shí)和他無干!”
蕭綜輕蔑呵斥道:“還有臉哭,就這點(diǎn)兒出息!也配當(dāng)本王的兒子。”
蕭綜推門出來,又道:“拿家法來!”
袁氏跪求道:“王爺真要逼死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