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千年古剎（二十六章）
“看來你心中還有怨氣！這么多年了，你非但沒有學(xué)會伏軟，卻更強(qiáng)硬了?！?p> “過去的事，草民不想再提了?！?p> “可朕要知道的是真相，不是要你的性命，更不是想看你有多不怕死。你想救徒弟，就用真相來換吧！”
“可……”
“可是你不知道？那不如去問問你的徒弟，看看他是否會吐露什么！再不行，朕的天牢中還關(guān)押了一位嘴硬的道士，綽號小神仙的，如果你能撬開的他嘴，朕也算你將功抵過！就這樣吧，朕諸事繁忙，沒有閑暇聽你的無用說辭。”梁武帝對侍從道，“把他送過去，先見石蘭，再送到小神仙的牢房中去?！?p> 待褚嬴出了大殿，侍從才小心問至尊道：“是關(guān)押，還是問問話就讓他出來？”
“哼！多年不見，脾氣竟勥的像一頭牛，活像……”梁武帝反而問道，“你有沒有覺得他像一個人?！?p> “這老奴哪里知道！”侍從心知至尊指的是誰，卻不敢正面回答，道，“興許是在民間幾年，沾了些蠻氣，這又是官家的貴氣，又是小民的蠻俗之氣，放一個人身上，讓至尊看著有些模糊了，老奴卻沒有這種洞察力！看不出來?！?p> “老狐貍，朕說東，你道西。唉，不過你說的也對，這褚嬴確是蠻了，該讓他吃些苦頭?！?p> 侍從道：“那老奴去牢房知會一聲？”
“不用特別知會，你看他一臉病容，關(guān)他兩日，也夠他受了！重要的是，聽聽他們說些什么？朕越來越好奇了，究竟什么事，人都死了，還不肯讓朕知道?！?p> “老奴知道了！”
石蘭見了褚嬴，氣急了道：“師父，您怎么來了！”
褚嬴瞧見石蘭衣襟上全是血跡，一陣心痛，立時紅了眼睛，道：“你受苦了?！彼制骋娏艘巫由献莻€形容猥瑣，笑容可憎的楊玄保，并沒有直視他，也沒有說話。
被褚嬴的話觸動了，他本強(qiáng)硬撐著的骨氣，瞬時化作了兩滴淚道：“師父，你別管我，你快走！”
“至尊說，你和蕭綜有什么秘密？可有此事？”
“我們不過認(rèn)識兩天，能有什么秘密?。 ?p> “他還說到一個道士，小神仙，也關(guān)在這，若是在你這兒問不出來，我就要去問他了。若真是有話，沒有必要瞞著了，他已經(jīng)死了，你們何苦還替他瞞著呢！”
“什么？小神仙也關(guān)在這兒！”石蘭冷笑一聲道，“真是荒謬！他就是個卜卦的，和蕭綜能有……”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搖搖頭道，“荒謬，太荒謬了！什么秘密都沒有，沒有秘密，說什么秘密呢！師父你趕緊走，你病還沒好呢，這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你每次說謊都是這樣，話會變的很密！難道你們真的有秘密？”
石蘭氣急了道：“有也跟他們沒關(guān)系，跟蕭綜沒關(guān)系，跟至尊沒關(guān)系，跟這群當(dāng)官的更沒關(guān)系，他們只會攜私報復(fù)，我死了不要緊，師父不要再卷進(jìn)來了?！?p> “什么叫你死不要緊？對師父來說，你很重要！師父就是拼了性命，也會救你的！”也是機(jī)緣湊巧，石蘭被抓前的一日，也是明舒山房剛被毀時，石蘭直嚷著寒心，想回去，聊天時說了一句話：“清清靜靜是一輩子，熱熱鬧鬧也是一輩子，熱鬧過了，感覺也就那樣，現(xiàn)在一想，還是以前和師父在山上，爬樹摘果子，那日子才美呢！給我神仙日子，我也不換！”
褚嬴聽了便一陣感慨，只記得小白龍也說過類似的話，當(dāng)即心頭一暖，又覺得石蘭像小白龍，那雙眼睛，又像極了時光，他對小白龍的虧欠，對時光的偏愛，一時間好像找到了寄托對象，便爽快的答應(yīng)和他回去，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轉(zhuǎn)眼官兵就到了。
石蘭好像受寵若驚，又好像真的抗拒似的道：“您都冷心十年了，怎么這時候反倒有心腸了呢！師父，我求您了，您走吧！就當(dāng)世上沒我這個人！”
褚嬴看他的反應(yīng)越發(fā)疑惑，卻沒有聽他話的意思，反而開玩笑道：“你看我身后的這些人，我還走的了嗎？”
“師父！”石蘭見事已至此，灰心道，“你見了小神仙，他不管跟你說什么，你都不要信！他可能瘋了，傻了！你也就當(dāng)瘋話聽?！?p> 褚嬴不知所以然的點(diǎn)頭：“好！”
褚嬴到了小神仙的牢房，忍不住皺眉，牢房里光線昏暗，通風(fēng)不好，他平素愛潔凈，嗅覺又十分靈敏，僅牢房里的氣味都讓他難忍。
小神仙詫異的看過來，因?yàn)樗麖奈匆娺^提審的獄卒或者官員有如此斯文俊美的。褚嬴道：“你就是小神仙？”
“沒錯！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只是個卜卦的，不知道什么秘密！你還要問嗎？”
褚嬴看他形銷骨立，憔悴病容，不禁心生憐憫，問道：“冒昧問一句，小徒石蘭，你認(rèn)得嗎？”
小神仙忽然瞪大了眼睛看著褚嬴：“你開什么玩笑？你想說，你就是褚嬴？”
“你知道我？”褚嬴深感意外。
小神仙打量他半晌，搖搖頭道：“年齡不對，氣質(zhì)不對！”
“我相貌容易唬人，其實(shí)年紀(jì)很大了！至于你說氣質(zhì)不對是什么意思？”
“你是個人！”
褚嬴忍不住一笑道：“我當(dāng)然是個人！”
“褚嬴不是人！”
褚嬴笑容凝住了，往下問道：“你是怎么看出是不是人的？”他沒有追問那一句奇怪的話，好像默認(rèn)了似的。
“我沒有必要跟你說這么多?！?p> “其實(shí)要證明我的身份，很簡單，棋是騙不了人的，你若不介意，我們下一局?！?p> 小神仙冷淡道：“我棋藝并不高，而且多年不碰了，下不了?！?p> “若非小徒也被關(guān)押在天牢，我也不愿意勉強(qiáng)你。”
“他們果然抓了石蘭？你不是騙我？”他隨即想到抓捕石蘭并不困難，十分沮喪道，“我早知道有這一天，我當(dāng)初真不應(yīng)該幫他找那個師父！”
“你是說，因?yàn)槲?？難怪剛才石蘭一直囑咐我，你會和我說什么話，讓我不要信，難道就是你剛才說的我不是人這件事？這個我早知道了，他過于緊張了。”
小神仙仍舊不相信他的身份，但聽他將自己不是人這句話說的如此自然，還是十分詫異。褚嬴眼中忽然閃現(xiàn)孩子般天真的光芒，好奇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老實(shí)說，我還從沒人跟人正經(jīng)說過這個問題，我怕別人不信，還會把我當(dāng)瘋子。你剛才認(rèn)定我是一個人時，我還挺高興，雖然我以前不是，可現(xiàn)在是了，因?yàn)槲矣辛艘活w人心?！?p> 小神仙聽了全身一麻，這話普通人是斷然說不出來的，他已經(jīng)信了：“原來如此！”小神仙又驚訝道，“你有了一顆人心？你瘋了！這是什么值得高興的好事嗎？”
“這不是好事嗎？”
“你是不想活了嗎？”
“沒有??？”
“那就不是好事！我可以確然告訴你，你有了人心會很快死去，比常人死的更快，短則五六年，長也不過十年?！?p> 褚嬴聽了，一陣落寞道：“反正人都要死的！我看的開！”
“天意如此！實(shí)不相瞞，八年前，我便算出石蘭命中有一死劫，我沒有告訴他，只是勸他不要找你，可他不聽，如今這一劫恐怕要應(yīng)了?！?p> 褚嬴豁然起身道：“你是說，這次石蘭會死！”
“你這人真是，聽到徒弟死比聽到自己要死反應(yīng)還大。”
褚嬴老實(shí)道：“我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可他死了，我肯定難過?。 ?p> 小神仙道：“不過現(xiàn)在，你們兩個，起碼能活一個！”
“那讓他活，我來就沒想活著走。對了，至尊讓我來問你和蕭綜之間有什么秘密，險些忘了，只要知道這個就能救他了?！?p> “這秘密只會讓他死的更快！說到底要?dú)⑺牟皇侵磷?，是楊玄保，至尊要放他那一日，也是楊玄保下毒手的那一日。何況，要用你的自由去換，他一定怨我！”
“我的自由？”
“這個秘密就是你的秘密，蕭綜不讓我說，他以石蘭的命做要挾，讓我保密！”
“原來如此，他為何……可他已經(jīng)死了！”
“我自己也不想說，只是他不信罷了，事關(guān)天機(jī)，我算了，已是僭越了，我很快也遭受到了報應(yīng)，這就是不自量力的后果。我原以為，不過是花費(fèi)一個月的心血，誰知道是后半生的自由。這也是我想告訴你的，不要去做不自量力的事，一顆心，區(qū)區(qū)幾十年，無壽，一團(tuán)靈，千萬年，無福，世間安得兩全之法？你想有一顆人心就是不自量力的事！”
褚嬴震驚道：“你知道我一千多歲了？”
小神仙不置可否道：“我并不知你的年歲?！?p> 褚嬴泰然道：“可你不知道，我這十多年的感受，比那一千五百還要多，多很多，我看到圍棋之外，還有很多美妙的事情?！?p> “天地萬物之美，莫說幾十年，便是萬年，也是領(lǐng)略不盡的。你用不足十年的歲月，去換那萬年光陰，無異于以一國之富換一家之福?！?p> “從無心到有心，我不走完全程，怎么會知道我要的其實(shí)是最簡單的真心。你不知道在無盡的歲月里，沒有一個同心相契之人，是多么悲涼的事。而有幸的是，我遇到了?！?p> “你們很快也會分開。因?yàn)槟銈儗儆诓煌氖澜?，生死都不會在一處?！?p> “哪怕我們生死都不在一處，但是在這個世上，縱橫寰宇，千年歲月，也只有他，和我心心相印過。哪怕隔山隔海隔著千年歲月，我們會想著彼此，足夠了。我不會給世上留下一絲冰冷，我相信小光也不會，因?yàn)槲覀兊男氖桥?。”褚嬴看著他吃驚的面孔，癡笑道，“抱歉，我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