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鏡像人(還是補上周的……越欠越多,希望有機會補)
褚嬴抱著遠心曼臨朝后山走去,此時已經(jīng)入夜,蕓豆師父給褚嬴準備了一盞燈籠,但山中涼月如水,褚嬴聽聲辯物又不止于耳目,只要他心明如鏡,山路上盡管影影幢幢,他也看得十分清楚,反而是亮著燈籠,環(huán)伺的幽暗,會給他一種莫名的恐懼,因此走了一段,他就自己將燈籠吹滅了,整個人都融進了月光夜色之中,他才覺得稍稍舒適,可仍有些膽怯,于是忍不住將玲瓏心喚出了跟他作伴兒。其實玲瓏心也有些耐不住寂寞,因此并沒有因為生氣和他較勁,就現(xiàn)身了??勺吡艘魂嚕鋈挥X得這山的地貌有些熟悉,好像什么時候來過,可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幽玄山海拔一千多米,不高也不險,尤其是后山,山環(huán)水繞,清幽雅靜,悄無人跡,是個幽谷,通往后山只此一條山路,如果曾經(jīng)走過,按理說很難忘掉。玲瓏心卻只是覺得熟悉,其實他的記憶里算是很好的,甚至年份更久遠的事,它反而記的比褚嬴清楚??墒峭硖浦帘彼?,就依稀模糊了,那時它已經(jīng)無法掌控棋子,甚至能不能出現(xiàn),還要看棋子的主人是不是愛下棋。曾經(jīng)一度,它有些厭煩出來了,因為它多出現(xiàn)都是冷不防的,而且人物景象無法連貫,而且每次間隔時間它也無法斷定,記憶也開始錯亂,也許歷史又進入了動蕩的時期。
如此頻繁切換陌生的出場方式,讓他覺得冰冷又陌生,只覺得它的世界,只有它自己,而眼前的無論是人,物,時間,都只是虛空的影子,對他都沒有什么意義了。常常是上一次還在雅正的棋室,下一次就到了不知哪里的涼亭下,亦或是山間野店,又不知幾次,主人已經(jīng)換了,是個年輕男人,有一次更是離譜,它原以為是進了一個女子的香閨,想著若是哪家千金小姐能日日捧著自己下棋,也不枉了。誰知空歡喜一場,原來只是那棋子的主人,風雅到了一個名妓的家里,他們用五蘊子對弈,玲瓏心能接受,可他們下棋還不忘郎情妾意,女的打情,男的罵俏,一對男女私下肉麻,玲瓏心看了一會兒,也忍了,畢竟它什么樣的人也都見識過,可他們弈罷棋子沒收就進了紅羅帳,玲瓏心就不能人了,豈有此理,連對棋子最基本的尊敬也忘了,隨后它借著怒氣,入了那人的夢,將他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后來它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不成器的家伙,也許是被罵怕了。
最后一個主人,它已經(jīng)記不清了,因為那些沒有價值的人和事,不值得它去記,之后,大約八九百年的時間,它被塵封的干干凈凈,連什么時候是最后一次見到光,它都已經(jīng)忘了。
它正納悶的時候,褚嬴已經(jīng)走到了一個高地。平日這個視角,在夜間遠眺,是什么也看不到的??涩F(xiàn)下不一樣,過去有人心之時,棋子之靈聚中有散,方圓數(shù)百里的山村城郭都能波及到,反而今時今日,沒有人心,它會漸漸聚做一團,只能浸染方寸之地,力量卻可抵過去數(shù)十倍。不要說褚嬴,連普通人都能看到它掩藏不住的流光溢彩。此時褚嬴俯視一看,已驚訝的移不開眼,只見此時谷中寒潭之水,黑沉幽深,深邃的好像已經(jīng)將整個夜空銀河都納入潭中似的,潭水暗流,星光流轉,一瞬千變,又不止像夜空,倒好像以肉眼無法辨明的速度,飛速的鋪展著棋局,那景象令褚嬴禁不住敬畏,又覺得親切,當下忍不住激動忘情道:“小光,你快看,好漂亮!”他興奮的想快步走下去,又感嘆道,“古人說河圖洛書,大概就是這般景象吧!”
他轉頭和玲瓏心對視,發(fā)現(xiàn)它生氣了,褚嬴才意識到自己叫了時光的名字,他又是遺憾,又覺抱歉,其實不管是影子,還是時光,褚嬴內心都把他們當成一個人,只是口中偶爾區(qū)分一下,剛剛他沒有過腦子,就將心里想的脫口而出了。影子性格不如時光隨和大度,一定會生氣的,褚嬴道歉:“對不起啊,我剛剛犯糊涂了。”
玲瓏心有些不滿,但仍隨著褚嬴指的方向看過去,誰知只瞧了一眼,它便慌忙捂住眼睛。
褚嬴看它驚恐的樣子,忙問:“怎么了?”他見影子有些害怕,難道是看到了什么自己沒看到的東西?
影子卻不能解釋,殊不知人看到這寒潭,眼前都是流光的景象,好像有億萬的螢火在潭上飛舞,真假難辨,十分好看,可影子卻又不是人,不管是人,或者花鳥魚蟲,都有憑借的本體生于世間,可玲瓏心一棵花的本體還沒有牢固,說白了就是一團散靈,雖然不至于說散就散,可也沒有根基去借用星心子的聚力,甚至接近棋子,會有種身不由己的吞噬感,所以它看到的寒潭,就像旋渦一樣在吸引著它,那感覺十分熟悉,有些暈眩,但也說不上痛苦,就像它曾經(jīng)在蕭綜體內無法容身,被吸引到棋子里的感覺,是近似的。
它又看了眼褚嬴,升起了三分疑慮和猜忌:“他是故意帶我來的嗎,褚嬴心心念念惦記的都是時光,我又不聽他的,所以他要迫我就范!我竟還傻傻的相信他?!彼S之又覺得自己想錯了,它不信任世上任何人,對褚嬴卻沒來由的信任,又忍不住替他開脫,“可他說過不會逼我的,而且他是君子,言出必踐,他應該是不知道?!?p> 它這樣一想,就覺得自己好沒用,沒有過去的狠辣,它內心轉了十幾個想法,心一橫,大不了就是回去嘛,他若不仁我再不義,要真有那一天,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它暗下狠勁兒,想著能打敗時光的另一半,主宰生命,也不失為暢快,這下下策,也未必是下策。它這時反倒希望褚嬴有那份兒陰謀。
影子抱著破釜沉舟的心,反而覺得士氣大振,它最厭煩示弱,但又偏偏最會用這種被世界拋棄的孤凄感以退為進,不斷的偽裝自己,弱化自己,給別人造成一種假象好靜待時機,一擊即中,蕭綜過去就常常這樣。影子冷靜的一笑,一種拿自己做賭注的拼搏感,又熟悉的回來了。
褚嬴借月色看到它的笑,卻不知它笑什么,只是隱隱覺得不安。
褚嬴沿著山路拾級而下,沿途看到三三倆倆的人正往上走,但越往下走,越開闊,越能看到人頭攢動的景象,這里本來極其幽靜,怪石嶙峋,古藤纏繞,清竹幽蘭,如果是晨光幕景,應該會更賞心悅目。此刻只有寒潭如山中銀河,大地明珠,光彩奪目,再也看不到別的景象了,褚嬴默默的走進人群,身邊是一個小孩在淺水邊用手捧起一捧水,水立刻就暗了,一撒手又亮瑩瑩,就這么一來一回的玩了好一陣子,直到他的媽媽過來訓斥:“寶寶,水好涼,不要玩了!衣服又玩濕了,要生病的!”
褚嬴放下遠心曼臨,也學著小孩舀了一捧水,水果然暗了,褚嬴自言自語道:“也不冰啊,果然那女孩說的不能信?!彼瓦@么一想,水竟然真的有些刺骨的冰涼,他觸電般的甩了出去。
不一會兒,他聽到了附近傳來崩崩的聲音,好像是從水中來的,也好像是水中來的,就好像什么東西在坍塌崩裂,只是十幾秒,就不響了,可是周圍景象依舊,眾人也習以為常。他跟玲瓏心道:“真的有很大的聲音!不會有什么危險吧!別來個泥石流,火山爆發(fā),地震什么,逃都來不及!”他膽怯的捂住心口。
玲瓏心輕笑著不理他,內心卻想:“沒有見過這么慫的神仙!”然后它在潭水邊四下看了個遍,想怎么才能找到棋子,無奈卻一無所獲。它眼睛一撇,右手邊不遠一個小男孩抱著一個比他小不了多少的黃狗,黃狗一竄,掙脫他的束縛,跳進了寒潭里,一轉眼,出來的時候,嘴里掉了一條白魚。玲瓏心又動了邪念,與此同時,它聽到了一個女孩的聲音:“梁老師,你也來了,我猜著你可能會來,果然來了,我找了你好一會兒了!”一個倩影擠掉了玲瓏心的站位,它不得不右了兩步,褚嬴和玲瓏心相視看著忽然出現(xiàn)在中間的女孩,竟是茅清竹,她抬頭看看褚嬴,低頭又摸了摸花,忽然她后背一陣冷汗,因為她在潭中看到了三個個人的影子,可是岸邊是兩個人,一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