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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晚歸遲

第二章 柳眉彎

春來晚歸遲 周二 2955 2020-12-09 22:06:28

  仁帝質(zhì)樸,不喜大操大辦,李貴妃的喪事一切從簡,年前棺槨進(jìn)了皇陵,李貴妃生前極受皇帝寵愛,就等著肚子里的孩子寵上加寵,她這一死,后宮的女人面上掩著帕子拭淚,嘴里說著貴妃命苦,大好的年華就過去了,其實個個心底樂開了花,整個掖庭三宮六院就皇帝一個男人,說的是雨露均沾,可如今呢?

  德妃三個月都沒見到皇帝了,李貴妃進(jìn)宮資歷最淺,卻駕臨在一眾老人頭上,誰能服氣?德妃心底暗爽,死的好,早就該死了,該死的狐媚子,迷的皇上魂都丟了。

  皇后統(tǒng)領(lǐng)六宮,治理掖庭一切事物,這會神色哀切,靠在滴粉銷金的錦塌內(nèi)。

  宮婢上前放了一只猩紅短絨織錦的軟墊墊在皇后腰身后,一側(cè)香案上鎏金博山爐煙霧騰騰,香氣氤氳。

  皇后頭上金鳳攢珠釵首輕顫,鳳首上綴的明珠寶光熠熠,牡丹繁花紋的鎏金暖手爐子捂在懷里,流彩暗花大紅錦褙子,稍金素雪絹裙。

  她雖面有愁容,也難掩其姿容艷色,只是年歲漸大,少了少女的鮮嫩,多了成熟婦人的風(fēng)韻。

  皇后用抽了帕子掖了掖濕潤的眼角,愁聲說:“妹妹是沒個沒福的,都怪本宮沒照顧好她,如今棺槨進(jìn)了皇陵,諸事都已落定,皇帝安撫了貴妃的族人,賞賜了金銀,提拔了貴妃的族弟,也算是對得起貴妃了,可惜了貴妃肚里的孩子,唉,我昨日去瞧皇上,皇上精神好了些,也是,陛下身為國君,一昧的悲傷下去,傷了身子,叫本宮如何活下去,那些個言官整日閑著沒事做,又要進(jìn)諫陛下不該如此等等?!?p>  德妃跟著嘆了聲,她長的嬌美,眉心花鈿煙煙生輝,水紅夾棉窄袖蝶度花褙子,笏頭鞋面?著金銀細(xì)線,帕子掩著紅唇眉眼低垂,一副傷懷模樣,心底樂開了花,覺得皇后未必要做成這樣,裝模作樣的累不累,既然都死了,又有什么好顧忌的?

  這貴妃一死,最開心的就是皇后了,嘴上說的那么好聽,又是同情又是自責(zé)的,心底還不知道怎么想的呢。

  外面天氣惡寒,徹夜的一場大雪,綿綿無聲封住了整座皇城,成了粉雕玉琢的水晶宮似的,宮婢們早起掃開了仁明殿外的積雪,德妃出了殿門,徑直回了自己寢殿。

  鳳儀女官目送德妃身影消失在殿外拐角,折身回了,皇后丟開暖手爐子,托著青瓷盞,落著眼睫呷了一口清茶細(xì)細(xì)品嘗。

  “這茶不錯?!?p>  鳳儀女官笑道:“是江西上貢的雙井茶,陛下知道您愛喝這茶,送了一半過來了呢。”

  皇后不以為然:“這算的了什么,不過是因為李貴妃不愛這雙井,才送到我這的,龍團(tuán)鳳餅都送到那去了,”她呵笑了聲,譏嘲道,“可惜今年的新茶無人嘗?!?p>  語畢她擱下茶盞,怔怔看著前方,構(gòu)窗外落了一只麻雀,透過窗欞紙這小東西正抖落翅上的雪水,鳳儀女官見皇后神色怔然上前給她揉捏,低聲安撫道,“李貴妃都已不在,陛下的心會回來的,娘娘不用煩憂,日子長了陛下就知道闔宮中唯有娘娘是真心的?!?p>  想到前幾日去延福宮,他們雖是皇帝,皇后,更是夫妻,皇帝對她冷著臉,說話也是愛答不理,話里言外好像李貴妃的死跟她有關(guān),真是可笑!

  鳳儀女官左右看看湊到皇后耳邊小聲道:“娘娘,您可以知道,陛下著令大理寺徹查貴妃死因,徐少卿前幾日帶著幾個押班去了甘露殿看樣子,是要查個水落石出了,沒個結(jié)果不撒手?!?p>  皇后驚然睜大眼:“什么時候的事?陛下竟讓男子出入掖庭,一個男子也能查掖庭的事?你從哪聽來的消息?”

  “娘娘,并非是男子出入,徐少卿手下有辦案的女官,他讓那幾個女官進(jìn)出甘露殿,這是延福宮黃門傳來的消息,婢子也剛知道,方才想同您說來著,德妃在這,便忍了下來?!?p>  皇后面色復(fù)雜,滋事她一概不知,要不是鳳儀女官這會跟她說,真是跟蒙在鼓里一般,她乃中宮之主,大理寺的人進(jìn)出掖庭,陛下居然瞞著她,眼中哪還有她這個皇后。

  咬緊一口銀牙,猛的一拍茶案:“我與他十幾年夫妻,他終是不信我,還叫徐少卿來查,查什么查!有什么好查的!死了便死了,查下去那賤人就能從棺材里爬出來么?真是可笑!”

  鳳儀女官撲通跪下,惶恐道:“娘娘,您在氣頭上,死了便死了,這樣的話萬不能再講了,您是陛下的賢后,是一國之母?!?p>  皇后喘了會,掖了掖烏鴉鴉的鬢角,緩了會坐正了身子儀態(tài)端正輕笑道:“你說的對,方才是本宮失態(tài)了?!?p>  鳳儀女官忪了口氣,勸慰道:“既是下了旨意給徐少卿暗查,徐少卿跟太子熱絡(luò)的緊,太子與您素來親厚,到時候太子說上幾句,想必是會幫著您的?!?p>  皇后臉色一怔,攪著帕子眼中有一絲忿忿:“他會與我親厚?你真是眼瞎了,我并非他生身母親,他如何會真心與我親厚?母慈子孝做的都是面上功夫,是給他父皇瞧的,若我的云陌是太子,他定會與我一條心……”

  皇后越說聲音漸低,她原是仁帝的側(cè)妃,仁帝登基后,冊封她為貴妃,后來前皇后生病去世,皇后的位置到了她頭上,前皇后死的時候,太子八歲,已經(jīng)冊封為梓宮之主。

  十一年過去,太子宋元初如今十九,皇后對太子素來親厚無比,面子上還過的去,可畢竟不是生母,始終隔閡。

  李貴妃沒病沒災(zāi),年輕身體健朗,突然一覺死了,皇帝自然不會相信,只是為何要讓徐少卿來查,大理寺是沒有旁人了嗎?還瞞著自己,皇后捂著心口,憋悶的難受,皇上這樣做就是不信任她。

  “且看罷,清者自清,本宮是沒什么可在乎的,要查就去查好了?!?p>  鳳儀女官低低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心胸寬廣,自然是不怕的?!彼掞L(fēng)一轉(zhuǎn)又道,“殿前司歸轄東宮,依婢子看……”

  正說著,黃門進(jìn)來稟告,太子的肩攆到了仁明殿外,人已朝殿門過來了。

  鳳儀女官面色一喜,壓住皇后的手面低聲道:“太子殿下定是來跟你商議貴妃的事情,婢子說什么來著,太子與您還是親厚的,他自小失母,在您膝下長大,與旁人自是不同。”

  皇后勾唇,微露自得之色。

  太子進(jìn)了殿,撩袍跪下行禮:“兒臣見過母后?!彼┲焐导y圓領(lǐng)大袖常服,頭戴金冠,身姿挺拔頎長,是芝蘭玉樹的玲瓏秀致。

  待皇后說起身吧,太子站起,他五官頗似仁帝,眉峰利落凌厲,輪廓尤帶著一絲少年的豐膩,眼睛卻很像他的母親許皇后,眸子黝黑水汽氤氳,總是透著一股溫情脈脈。

  皇后賞了座,鳳儀女官送來香茶,又上了點心,皇后笑道:“本宮廚房里做的蒸乳酪,太子嘗嘗看?!?p>  宋元初笑道:“母后這里的點心可是宮中最好吃的?!闭f罷,似急不可耐吃了一口,唔了聲睜大漆黑的眼眸一派孩子模樣夸贊道,“真好吃?!?p>  皇后跟鳳儀女官對視眼,鳳儀女官笑著道:“殿下慢些,既然殿下愛吃,回頭婢子送些到您宮中?”

  太子點頭:“那真是太好了,兒臣謝過母后?!?p>  吃了點心又吃茶,自然又是一陣贊不絕口,待吃完喝完,太子拭了唇角,黃門端來凈手盆,太子細(xì)白的手指在水里滌劃了幾圈糊弄的擦干凈了手,端坐了陣這才故作老成似的開了口,可惜明明是個天真性子偏要裝成一本正經(jīng)的嚴(yán)肅,皇后看在眼中心底暗暗發(fā)笑。

  “想必母后也知道兒臣來這不是為了吃點心的?!?p>  皇后抬了抬手,鳳儀女官得令,帶著一眾宮女黃門到外殿候著,殿門大敞,寒風(fēng)卷進(jìn)殿內(nèi),吹的兩邊懸掛的穗子不斷搖晃。

  鳳儀女官對著外室殘雪無聲嘆,化雪的天比下雪的天氣還要冷,想起自己十歲那年進(jìn)王府,跟著皇帝登基,跟著側(cè)妃進(jìn)宮,沒過幾年側(cè)妃做了皇后,她便做到了鳳儀女官的位置。

  這么多年了,放是放不出去了,即便是放出宮外,自己這么大的年紀(jì),嫁人是不可能了,不過也好,要是當(dāng)年沒進(jìn)王府做丫環(huán),怕是早就餓死在外城了。

  鳳儀女官朝高高的天際瞧去,太陽露了面,太子的座攆停在仁明殿外,八個太監(jiān)齊刷刷站著,這么冷的天,寒風(fēng)吹著,居然沒有一個人有畏縮之態(tài)的,個個站的筆直,正要贊一句東宮的規(guī)矩學(xué)的好。

  內(nèi)室傳來皇后的聲音,她忙躬身進(jìn)去了,就聽內(nèi)殿傳來皇后帶著笑意的聲。

  本宮一切就仰仗吾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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