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只有良娣,沒有太子妃,趙元初入了梓宮多年,早就該成親了,皇帝每每跟他說起此事,趙元初一臉憂色:“六州還未收復,國家未定,兒臣哪有心思娶妻?!?p> 皇帝心想,六州未收復跟你娶妻生子有什么關系?你老子我還沒死呢,收復六州的事還輪不到你操心。
“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你連太子妃都沒冊立,要如何治家,又如何治國?”
太子有些臉紅道:“兒子還小,況且兒子身邊已經(jīng)有徐良娣,太子妃一事不急?!?p> 皇帝哼了聲,相當不滿意:“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有你了?!?p> 太子娶妻這件事上,皇帝很有些不明白,堂堂男兒,為何就這么抗拒娶親?皇帝皺眉道:“這件事沒什么好再推脫的了,我已經(jīng)讓你母后在朝中大臣中挑選年齡合適的貴女,回頭將畫像送到你宮中,你自己看著辦!”
太子沉默了陣,躬身謝恩,倒退出了垂拱偏殿,見太子出來,太監(jiān)寶來抱著拂塵麻溜跟上,小心看了臉色,見太子臉色陰沉,一副要發(fā)作的樣子,一縮肩膀不敢多言。
太子上了車攆,八位身材高大的內(nèi)侍穩(wěn)妥抬起車攆上了甬道,進了東宮,太子下攆,寶來見他步履匆匆,繃著美玉似的面皮,跨過門檻時,緙絲織錦暗紋的寬袖甩出一道綺麗的幅度,顯然是生氣了,不知道陛下跟殿下說了些什么,想來想去能讓殿下如此生氣的還是那件事,寶來撮著牙將手袖著,也是的,殿下為何不娶親?早早立了太子妃,不就穩(wěn)妥了么,朝臣們上朝,十件事里必有一件就是要太子立妃,穩(wěn)定東宮。
寶來是個沒根的,他看著宮外的男人不都是女人越多越好,他家的這個主子卻是跟旁人不同,視女人若洪水,合著東宮上下,就一個徐良娣,說起徐良娣也是可憐,進宮兩年,太子歇在她那處,寶來伸出五根手指,又收回兩根——睡了不到三回。
就這樣,能有孩子才怪,太子于延綿子嗣這件事很不上心,皇后也拿他沒辦法,只能暗地里責怪徐良娣不中用,不懂如何梳攏太子。
宮女托著金漆烏檀木荷花樣食盤魚貫入內(nèi),寶來跟在后面,哈著腰道:“殿下,徐良娣著人送來的點心,您用些吧?”
太子撩了眼,冷著臉道:“她倒有心了?!?p> 寶來笑道:“良娣向來有心,親自做的棗泥栗子糕,您嘗嘗?”
太子換了月白繡草紋的圓領窄袖常服坐在竹塌上,聞言冷笑了聲:“你小子膽子不小,她給了多少好處,給她說話?我看你以后就去菡萏居伺候吧,我這不缺人?!?p> 寶來撲通跪下,咚咚磕頭道:“小的迷怔了,請殿下責罰小人,小人對殿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啊?!?p> 太子只是冷笑,卷了本書在手上涼聲道:“既然忠心耿耿,那就該知曉主人厭惡什么,主人厭惡的物事,你做奴婢的,當如何?”
徐良娣是皇后族中的嫡女,到了東宮做了個妾室,這會被太子比作物事。
寶來不懂太子所想,這會是磕頭如搗蒜,滿口道:“小的知道了?!?p> 太子這才道:“起來吧,看你那慫樣,滾吧?!碧Я艘荒_踹在寶來肩上,也沒用多大氣力,寶來動作夸張往后一倒,捂著肩皺眉:“殿下踹死小人了?!?p> 太子看他猴似的演戲,沒繃著哼了聲,寶來一見立刻歡喜道:“殿下終于笑了,方才您從陛下那過來,就繃著臉,小人看了心中真是難受?!迸R了加了句,“比死了爹媽還難受。”
“渾說什么呢?我是你老子娘?”
“小人的老子娘比不上殿下在小的心中半分。”
趙元初笑罵:“滾你的吧。”
寶來從善如流立刻滾蛋,到了外面暗暗吁了口氣擦了把額上的汗,對插著手在殿門下踱了兩圈,幾步開外一行人環(huán)佩叮當穿過一片梅樹施施而來,他仔細一看,是徐良娣帶著宮婢朝這走來,寶來心底咯噔下,太子這會不想見徐良娣,她這會不請自來,撞到太子氣頭上,受罪的還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
寶來哈腰迎上:“小人見過良娣?!?p> 徐良娣粉圓的一張臉,生的杏眼桃腮,嬌美俏麗,百蝶度花裙云錦襖,梳流云髻戴紅寶蝴蝶簪,桃紅織錦的狐皮披風,帽沿一圈雪白狐貍毛,更是襯的面龐欺霜賽雪,就連寶來這個假男人都覺得徐良娣長的好,可太子就不待見她。
“公公,殿下在里面嗎?”良娣的聲音輕柔柔。
寶來齜了齜牙,吞吐道:“在是在呢……可殿下這會……”話沒說完,徐良娣越過他進了殿門,寶來哎呀一聲趕緊跟上去。
內(nèi)侍就是皇帝家的家奴,主人說話,沒得主人的話,家奴哪能進去,寶來只有在外面候著,欣賞廊柱下花架上放的一只厚釉矮圓肚花瓶,瓶里是一枝瘦高梅枝,這是殿下親自從梅樹上剪下的,說是清麗舒朗,寶來欣賞不來,覺得這梅枝孤零零的,殿下笑他鄉(xiāng)里巴人。
正欣賞著,徐良娣突然掩面出來,寶來忙回神,使了眼色給小內(nèi)侍跟上去,自己打了旋進了殿內(nèi),太子撐著額,十分煩心的樣子,兀自沉默了好一會,突然起身往寢殿走去,寶來看這樣子,殿下這是要小睡一會,忪了口氣。
“今晚是誰當值?”
“回殿下,今晚當是都指揮使凌大人?!?p> 寢殿內(nèi)室滿鋪素紅百花絨毯,紫金香爐上暖香絲絲縷縷浸透紋理,太子落座小塌床上,見寶來亦步亦趨的跟著,不耐煩擺手:“出去吧?!?p> 他在小塌床上躺下,順手握了件葫蘆白玉玉佩把玩,幽黑的眸子望著頂上遍繡的纏枝花草紋,皇后等不及了,先是徐良娣,眼下逼著他娶親,估計連人選都考慮好了,定然又是她的某些個侄女。
趙元初牽起一邊唇角,葫蘆玉佩在細白指間轉(zhuǎn)動,長長的朱色穗子垂在月白交領中衣上。
閉上眼,翻了個身,睡意襲來,他的太子妃要自己來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