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黎在門前大致地看了看那幾行字。
門上行文言簡意賅，大致意思就是，這第一層塔內供著福祿佛，于佛前祈禱可獲機緣。
像極了民間那些招搖撞騙的廟宇。
顧黎半知半解，在塔前轉悠了一圈之后，還是厚著臉皮向其他修士請教。
……
“三重塔每一層都各有玄機，往上兩層的事情老朽并不清楚，但底下這一層倒是可以給你說道說道?！贝箝T前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家伙見到一臉迷茫的顧黎，便很熱心一股腦把自己所知曉的關于三重塔的事情全抖了出來。
顧黎喜出望外，旁邊好幾個明顯也是初見三重塔的修士都湊了上來。
“底下這一層啊一共兩個寶貝，其一是那福祿佛，你等進門便可看見了，只需在那佛前跪拜祈福，佛會降下恩澤，每個人機緣深淺不同，得到的恩澤也不盡一樣，老朽曾見過有人從佛手中接過神兵利器，也曾見過有人一跪便橫渡三階大境界，當然啦，也有一無所獲者?！崩先丝匆蝗荷兑膊欢拿^小子圍著自己，也樂呵著講起故事來。
“還有這等好事？這與天上掉餡餅有何區(qū)別？”有修士嘖嘖稱奇。
“得福祿者百里挑一，且那佛的恩澤也不白給，需過了佛的考驗才能接住福澤，多數(shù)時候承接福澤的人都是鎩羽而歸，你看塔里走出來這些，要么就是佛不予理會，要么就是沒有接住福澤，這一整天了，老朽都沒見到有哪個是笑著走出三重塔的，不過……一無所獲并非不是福，有的人接不住佛的福澤，直接就葬身其中了，老朽就曾見過福祿佛賜了一柄神劍給那祈福者，可那人沒接住神劍，被劍活活壓死在佛堂，吶，一會兒你們進去之后往右邊看看，角落里那具骸骨就是他……”
“那神劍呢？”有人詢問。
“當然是被佛收回去了，還能去哪？”老朽白了那人一眼。
“按前輩的意思，這塔可謂是個聚寶盆啊，怎么就沒有大能者來此地掀翻了它奪走其中機緣呢？”另有人異想天開道。
“不可胡言亂語！你這毛頭小子能想到的事情，天下大能豈會想不到？佛門前如此妄言，我看你是活膩歪了。”老者氣的吹胡子。
“前輩無需和他計較，您還是給我們說說塔中佛的事情吧?！庇腥舜驁A場。
老者把那出言不遜的家伙罵走了之后才捋著胡子重新說起福祿佛：“那小子有句話沒說錯，這里頭的確是個聚寶盆，千百歲月以來，佛賜予的神兵利器、驚世法門數(shù)不勝數(shù)，但也都是得順利過了佛的考驗才能接住恩賜。”
“那是什么考驗？”
“你問我啊？啊哈哈哈，老朽沒有祈到過福，對此一概不知，不過……前陣子有個小家伙祈得恩澤，但她的考驗是得供上一尊嗟怨鬼魂，才能接得恩澤，總之各有不同，佛想要你干什么，只有佛自己心里清楚……”
……
老者擱那兒滔滔不絕地講著。
顧黎卻只注意到他口中所說的那一個詞——嗟怨鬼。
敢情他在大漠里遇到的那一伙人，就是老者所說的祈到福澤的小家伙啊。
若是沒有黑影眾的襲擊，或許他們真的就可以帶回嗟怨鬼上供，從而接走福祿佛的饋贈了。
原來如此……
……
而等顧黎回過神來，老者已經(jīng)講到這三重塔里的第二個寶貝了。
所謂的第二個寶貝，就是佛像背后的一尊香爐。
其作用就沒有祈福那么晦澀難懂了，你只需往香爐里供奉靈魂，便可以得到識海的升華。
眾所周知，修士所修無非兩座海，氣海識海，氣海存的是天地靈氣，而識海存的是神念。
那座香爐能升華識海，對于識海未成者，可助人凝聚出此生的第一縷神念，而對于識海已成者，可大幅增強神念之力。
而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往那香爐里倒靈魂，有多少給多少，給的越多，香爐給予的識海助力就越強。
很多識海未成的修士來此地就是為了修出自己的第一道神念。
……
了解到這里，顧黎基本也弄明白了為何在這玉山關里“魂”會成為錢了。
只要這佛塔里的香爐在，銘和玉等其他的錢幣在這兒就永遠流通不起來。
而明白了三重塔這第一層的奧秘之后，顧黎也就不繼續(xù)聽那老者講了，他從圍觀的人群里走了出來，徑直進入三重塔的大門。
他并沒有奢望自己能像史上那些幸運兒一樣從佛手中接過什么神兵利器，他要的僅僅只是一只煥鈴而已，而根據(jù)門前老者口中描述的，煥鈴也是福祿佛所賜之物，算是最常見的恩澤之一，如今流傳在玉山關內商人手中的那幾只煥鈴，都是有緣人從三重塔這兒祈求得來的。
反正顧黎這會兒是不可能湊足那三千冤魂惡鬼去買煥鈴的，索性就直接在佛這兒碰碰運氣了。
……
三重塔塔身如同一座山那般大，但佛堂內卻依舊熙熙攘攘，可想而知慕名前來祈福的修士有多少。
顧黎也不廢話，他進入塔內之后只瞥了一眼右邊墻角里的那具骸骨，然后就直接找個人少的地方，學著其他修士的樣子對著佛像跪了下來。
天南那邊佛教并不盛行，顧府一家也沒有供佛的傳統(tǒng)，顧黎也不曉得跪下之后是不是應該念叨些什么。
他抬頭打量了一下那尊布滿灰塵的佛像，佛像和顧黎印象中那種喜像的佛門雕塑并沒有什么區(qū)別，非要說有什么特殊之處，那就是它看起來很陳舊吧……
跪了許久，也不見那佛像有什么變化。
顧黎心想著，自己莫不是上了門口那老家伙的當了。
再仔細琢磨琢磨的對方說的那些話，顧黎越發(fā)覺得不甚合理，畢竟在這里跪一跪就有機會獲得福澤降臨，這事兒聽起來的確就是天上掉餡餅啊……
“嘖……”
顧黎皺起了眉頭。
不過就在他躊躇之際，忽然聽到背后有人呼喚他。
“喂，內邊內小伙，別跪著了，過來搭把手?！?p> 這陌生的聲音很洪亮，震得顧黎腦殼嗡嗡作響。
顧黎也沒有多想，當即起身轉向后方，打算看看是哪個家伙這么大嗓門。
然而他一腦袋轉過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眼前是一片迷霧。
他已然不在三重塔內了，周邊熙熙攘攘的嘈雜人群都已經(jīng)消失不見，腳底下的青石地板變成了濕潤的草地。
顧黎此刻身處于一片原野叢林當中。
他扇了扇自己身前的霧氣，映入眼簾的是一塊巨大的巖石。
巖石上布滿了青苔，由于周圍霧氣實在過于濃郁，那巖石的全貌被遮蓋住，無法看清。
“這是……幻境？”
顧黎提起警惕。
他根本不曉得自己是怎么誤入這幻境的。
先前在塔門口的那老者也沒說祈福之后會墮入幻境的啊。
“哪來那么多廢話，快上去把那蟲子弄走?！?p> 天宇上再次傳來那洪亮的聲音。
然而只聞其聲未見其人。
“上去？上哪？”顧黎嘀咕道。
他往前走了兩步，再度抬頭，這才看清了眼前這巖石的全貌。
準確的說，這是一座雕塑，而他先前所見的，只是其冰山一角。
雕塑是一座佛像，一座通天高的佛像，僅僅一個腳指頭就比顧黎的個頭還要高很多。
“麻溜點，爬上去把蟲子拍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入秘境的，不成想是個呆子?！碧煊钌夏呛榱恋穆曇粲謧髁诉^來。
顧黎當即就不樂意了：“你他媽說誰呆子？”
“喲，還不樂意了是不？”洪亮聲音說道：“告訴你小子，你機緣到了，去把我身上……呃，把佛像上那只大虱子趕走，我可賜你福澤，此乃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你若再婆婆媽媽的，到時候可別錯失了機緣而追悔莫及。”
顧黎聞言，瞇起了眼睛。
“你就是那尊福祿佛？”
他并未將對方的言語當真。
“你到底干不干活的？”洪亮的聲音持續(xù)傳來。
而顧黎稍微思量了一下，還是縱身跳上了佛像。
“說吧，虱子在哪？”
他拍了拍佛像的腳丫子問道。
“褲襠那兒?！焙榱谅曇舻馈?p> “你……”顧黎嘴角抽搐了一下。
……
“我可不想往那兒爬……”顧黎搖了搖頭，直接在佛像的腳背上坐下來，接著從自己氣海之內引出來一絲雷蕊的熒光。
迷霧之中，顧黎手心上亮起的這一抹熒光非常柔和，卻也很亮。
他就這樣懸著這一抹光亮。
很快，顧黎就察覺到有東西往這邊靠近。
果然，蟲子還是有蟲子的通性的，在這樣略顯陰暗的迷霧環(huán)境當中，蟲子都很樂意往有光亮的地方湊。
在顧黎頭頂上，一對長長的觸角從迷霧當中垂了下來。
接著，一個碩大的蟲子的頭顱探出迷霧。
如果說這玩意兒也能稱之為是虱子的話，那天底下的豺狼虎豹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這虱子的個頭比顧黎大了足足兩倍有余，它無數(shù)只長著毛發(fā)的爪子抓著佛像，整個身軀懸掛著，用那十幾只黑黝黝的眼睛自上而下俯視著顧黎。
顧黎抬起腦袋。
頭頂上這畫面乍一看多少還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
而那虱子似乎是沒見過顧黎這樣的外來活物，打量了良久之后，也許是覺得顧黎可能味道不錯，當即就嘶鳴著撲了下來。
此時，天宇上的洪亮聲音再度傳來：“不必傷它性命，把它趕走即可……”
“咔嚓！”
天上那人話還沒有說完，大塊頭虱子就已經(jīng)被顧黎把腦袋揪掉了。
“阿彌陀佛，你這是何必，說了不必傷它性命的?！碧煊钌夏锹曇羲坪跤行┩锵У馈?p> “你說個屁呢，它想吞了我?！?p> 顧黎一腳把那虱子的無頭尸體踢下佛像。
這大蟲子也就長相惡心一些，實際還是一只蟲子，并不能稱得上是妖獸，顧黎很輕松地就結果了它的性命。
“罷了罷了?！?p> 天宇上那聲音嘆了口氣，隨后才說道：“你說吧，想要什么恩澤，我從來只助有緣人，你雖然與佛無緣亦無因果，但今日可破例一次，讓你選一段恩澤，想要稀世法門還是神兵盡管提便是。”
“給個煥鈴?！鳖櫪璧幕卮鹣喈敼麛喔纱?。
“煥鈴？”天宇上那聲音輕咦了一下。
“就這？”
“就這。”顧黎點了點頭：“我聽說三重塔的佛會賜下煥鈴，你若有的話，就給我一個吧。”
“武器、功法都不要？或許我可幫你攢足靈力一口氣沖到中三階呢?！碧煊钪显俣葌鱽砺曇?。
但顧黎根本就沒有那想法，他依舊堅持：“煥鈴足矣?！?p> “好吧好吧，望你以后不悔恨今天的決定。”
……
這一段幻境持續(xù)到此時便戛然而止。
顧黎在現(xiàn)實中蘇醒過來。
他再度睜開眼，身邊依舊是佛塔內的嘈雜人群。
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似乎就在恍惚之間。
他抬頭看向那福祿佛的雕像，與之前并沒有任何區(qū)別。
不過，此刻顧黎的手中多了一個鈴鐺。
一個嶄新的煥鈴。
“嘿嘿……”
顧黎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他來此地的目的就是煥鈴，其他所謂的神兵利器乃至神功法門，他都不奢望，而且，小叔在顧黎很小的時候就教導他，無事不可接人恩惠，有些看起來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但也因此沾上甩不掉的因果，影響都是伴隨永生的。這一條戒律在面對佛門的時候尤為重要，因為佛家最擅于撥弄因果秩序。
顧黎雖然并不非常明白小叔想要表達的道理，但表面的意思，他是清楚的。
神兵功法，這些于顧黎而言都是可望不可即的東西，他也清楚自己碰不得，至少小叔的話他是堅信不疑的，再說了，佛塔角落里那一具骸骨的模樣還歷歷在目，顧黎可不敢保證自己不會被神兵壓死。至于凝聚靈力提升境界，對顧黎來說就更雞肋了，他所走的修行之路已經(jīng)偏離了天下眾生的大道，別人運的是天地靈氣，而他走的是死水之力，靈力對他來說毫無作用。
能接到福祿佛的一只煥鈴，他已然心滿意足。
替佛摘了一只虱子，佛贈他一只煥鈴。
顧黎只覺得這樣應該不會沾上什么大因果。
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