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歸這話與前面說他腦子進水的話轉(zhuǎn)得太快,杜獻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干笑一聲,又對著沈芳林深情款款道:“我跪在這里請芳林回去,和落水與癡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只是不想讓芳林……”
沈云歸嗤笑一聲,猝不及防地打斷,止住他即將出口的花言巧語,冷笑道:“因為你不是腦子進水,就是癡人說夢。”
“……噗。”
沈有木捧著杯茶,毫無禮儀地將口里來不及咽下的水吐回杯中,壓住瘋狂想要揚起的嘴角,試圖將臉埋進小小的茶杯里。
杜獻的臉色有些難看,一時怒從心頭起,偏偏在人家的地盤,平宜公主今日又在府中,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憋著一口氣去瞪屋子里看他笑話的人。
沈芳林顧著他的面子,眉間雖帶著笑意,卻仍舊故作嚴(yán)厲地拍了拍沈云歸的手背。
沈府其他兩位姑娘就沒這么好心了,暗暗對視一眼,學(xué)著沈有木的模樣努力壓著嘴角。
“阿軟?!崩戏蛉溯p呵她一聲,輕聲斥道,“可是昨日你父親罰你罰得輕了?”
沈云歸癟癟嘴,順勢歇了聲音。
老夫人轉(zhuǎn)而望向杜獻,擺手示意身邊的嬤嬤去將人扶起來:“阿軟自小被我和平宜公主嬌寵慣了,說話一時沒了分寸,還望杜世子海涵,你放心,等沈牧回來,我一定讓他好好管教管教?!?p> 嬤嬤走至杜獻身邊,雙手托住他的手臂想要將人從地上扶起來:“地上涼,世子快起來罷。”
這么個場景,三堂會審似的,叫別人知道了不得說他們沈家欺負(fù)人。
杜獻咬了咬牙,抬頭望去,沈芳林仍舊避著他的視線,只是跪了這么久了,他膝蓋也隱隱泛酸,心不甘情不愿地借著嬤嬤的力站了起來。
老夫人言已至此,他身為晚輩,此時又是有錯在先不說,便是再借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平宜公主教養(yǎng)出來的女兒不好。
早上得知沈云歸被罰時有多開心,此時杜獻就有多懊惱。
是他被氣昏了頭,才非要與沈云歸杠上,宮里的三皇子對上她都束手無策,何況他一個只知吃喝玩樂的人。
他肚子里還準(zhǔn)備了一通用來感動沈芳林的話,如今只說了兩句,便叫沈云歸拐著彎罵了一遍,剩下的一番自認(rèn)可感動上蒼的話堵在喉嚨處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你放心吧?!鄙蚍剂趾鋈坏?,“我會回去的……”她猶豫片刻,抿了抿唇,“只是,過兩日吧?!?p> 杜獻上下唇一碰,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沈云歸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暗含深意的眼神刺得他渾身不自在。
杜獻見沈芳林是真的被傷了心,低下腦袋,有些無措:“我知道自己不是個東西?!?p> 沈云歸立即輕嗤一聲:“知道就好。”
“阿軟。”
老夫人睨她一眼。
杜獻靜默片刻,手指縮了縮:“那,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是哪天想回候府了,你派人通知一聲,我來接你?!?p> 沈芳林沒吭聲,側(cè)過臉,擺明要他快些走。
老夫人左看沈云歸一眼,又看沈有木一眼,輕嘆一聲:“有木,你去送送杜世子?!?p> 沈有木淬不及防被叫,愣神片刻,起身朝滿臉落寞的杜獻一拜。
杜獻一言不發(fā)地走在沈有木前面,不甘心地回頭往沈芳林的方向望去,卻驀然被閃身過來的沈有木擋住。
沈有木朝他抿著嘴一笑,微不可聞地冷哼一聲。
都把人欺負(fù)成這樣了,現(xiàn)在做出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又給誰看。
沈有木仿若看不見他的落魄,慢慢悠悠地不遠(yuǎn)不近跟在他身后,看著杜獻身旁的小廝想勸又不敢勸模樣再次發(fā)笑。
“你真好笑?!?p> 臨近府門,杜獻身后再傳來熟悉的聲音,沈有木與他齊齊轉(zhuǎn)身。
沈云歸不知何時追上他們,幾步走近沈有木,笑吟吟地瞧著杜獻:“你這副模樣,好像當(dāng)初一次次將我二姐氣回家的人不是你似的?!?p> 杜獻后退一步,神情竟顯得有些疲憊,低聲道:“郡主還有指教?”
沈有木默默吞了口口水,移至沈云歸背后,豎起耳朵。
沈云歸:“指教說不上,我只是奉祖母之命,代表沈家來告訴你,我二姐始終是沈家的女兒,她在杜府不開心,就代表沈家不開心。”
杜獻有些難堪,他雖不學(xué)無術(shù),但也知道其中利害關(guān)系,下意識辯解道:“我只是一時昏了頭……”
“這次是昏了頭,那上次你為維護侍妾,推她一把,致她小產(chǎn)也是昏了頭?”沈云歸冷笑,“你若不是腦子進水,怎么敢厚著臉皮在她面前說你只是太想要個孩子這種話?”
“我那是無心之舉!”杜獻一改方才的狀態(tài),睜大眼睛,雙拳緊握,“我不知道,我,我……要是我知道……”
沈云歸在等他解釋,杜獻卻半天沒再吐出半個字來。
沈云歸露出個果然如此的表情:“知道什么,知道那一推會讓她沒了孩子,就不推了?”
“你當(dāng)初求娶我二姐時,許過三十無子方納妾的諾言,如今不過三兩年,你杜府后院已經(jīng)姬妾成群。我不懂你對這句諾言的重視程度,可能對你來說,許諾只是你求娶的一種手段,男人嘛,三妻四妾才正常。”
沈云歸看著他,她二叔那樣清高且驕傲的文人,最是看不起杜獻這種自詡不凡,偏又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當(dāng)初若不是沈芳林實在喜歡,而杜獻又是一副捧出了真心,為真愛浪子回頭的模樣,她二叔又哪里會將嬌養(yǎng)的女兒嫁給他。
“我也不在乎你與我二姐之間的感情有多么蕩氣回腸,刻骨銘心,反正我又體會不到。”
沈云歸聳肩:“我也不管你要納多少侍妾,與我二姐纏纏綿綿到什么時候。我不喜歡你,也不喜歡我二姐喜歡你。但她又偏偏喜歡你,所以我又不能叫你們和離?!?p> 她抿了抿唇,沉默一瞬:“可我二姐不能被你們磋磨,她的感情生活如何誰也管不著,但她這個人,在你杜府,不能出任何問題,不能受欺負(fù),她想走便走,想留便留,只要她人沒事,沈家嫁女兒,是為了讓她喜歡,不是讓她去婆家倍受磋磨。”
“我沒法讓她不喜歡你,也沒法讓你一心只喜歡她,但是我二叔二嬸一定會為她留夠她不喜歡你,或者你不喜歡她時她能抽身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