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回過頭一看,老板娘仍在窮追不舍。吳雙立馬就哭出了聲。
“你為什么還要抓我,我還給你啦。”
老板娘一句話不說,仍然固執(zhí)地繼續(xù)追著吳雙。
吳雙跑進學校,仿佛抓住里救命稻草。然而他忽視了馬路對面一個硬朗的老爺子,老爺子正在捆自己的紙皮,他被馬路對面的吳雙和吳雙身后緊追不舍的老板娘吸引了視線。
正當吳雙準備在學校里和老板娘玩一場“貓鼠大戰(zhàn)”時,學校外面已經(jīng)沒了動靜。他躲在教學樓的走廊上,露出小小的腦袋,緊張地觀察學校門口。
卻遲遲不見老板娘的身影。吳雙終于松了口氣,此時他感到異常的口渴,只好從書包里拿出裝滿水的水瓶?!肮具斯具恕钡睾攘似饋怼?p> 一瓶水下肚,他依然感到口渴。想站起身來去教室里再接點水喝,可他的雙腿顯然已經(jīng)不支持他這么做了。嘗試了幾次站起來的吳雙,最后癱靠在走廊的墻角,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黑夜完全降臨時,冷風嘩嘩地刮過學校里的松柏樹。今夜的月亮是殘缺的,夜空中點綴著幾顆星星,一閃一閃的,顯得愈發(fā)明亮。
吳雙睜開了眼,迷迷糊糊的視線開始清晰??諘绲慕淌摇⒗淝宓牟賵?、靜謐的學校,吳雙用手撐著走廊墻壁站起身來,冷風呼呼地打到他臉上,然后順著衣領溜進胸膛,他立馬打了個噴嚏。
吳雙淚水又掉了出來,但他捂著嘴巴,不發(fā)出一點聲響。因為學校后山是一片墳墓的事大家都一清二楚,甚至還有傳聞說,就連操場也是一個亂葬崗。
在對漆黑一片又如此寂靜的學校的恐懼中,剛剛醒來的吳雙暫時忘卻了下午發(fā)生的事情,現(xiàn)在他只感到巨大的無助和恐懼感。吳雙扶著墻壁顫顫巍巍地摸向樓梯口,而樓梯口正在時不時傳來一陣“呼呼”風聲,仿佛是有惡靈在等候多時了。
“我再也不做壞事了,嗚嗚嗚……”
大喊一聲的吳雙,全然不顧了,發(fā)了瘋一般跑下樓梯。他在黑暗中跌了一腳,鼻血嘩嘩地順著上嘴唇就流了下來。然而吳雙全然不顧,爬起來繼續(xù)跑,跑啊,終于跑出學校門口了。借著昏暗的路燈才注意到,鼻血已經(jīng)將胸口的衣物染的殷紅。
“嗚……我怎么辦啊!”吳雙趕緊捂住鼻子,在寂靜無人的馬路上發(fā)出一道近似于茫然、不知所措的哀嚎聲。
夜晚,狼狽的吳雙走在昏暗無人街道上,沮喪地走回了家。他以為自己逃脫了下午時所犯下的錯誤,可懲罰正悄無聲息的在家里等待他。
吳雙以為自己因為僥幸從而逃脫了老板娘對他的抓捕,然而是學校馬路對面那個硬朗的老爺子為他攔住了窮追不舍的老板娘,并且從她手中拿過了對孫子的懲罰。
吳雙回到了家門口,門前有棵女貞樹,是吳雙剛出生時,爺爺種的。家門口旁邊是一個燒烤攤,許多人在喝酒說大話。
推開虛掩的屋門,吳雙走進堂屋,堂屋里漆黑一片。這讓吳雙頓時感到氣氛有些不對勁,因為往常這個時候堂屋都是亮著的,爺爺還會坐在老躺椅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的新聞聯(lián)播。
“咕嚕咕?!眳请p的肚子不爭氣的發(fā)出了聲,他已經(jīng)餓得受不了啦。實際上下午他在集市上就已經(jīng)餓了,不然也不會和劉小明說去吃冰糖葫蘆。
吳雙打開堂屋的燈,走到里間吃飯的地方。他愣住了,爺爺奶奶早已等候他多時。
見著狼狽的吳雙,奶奶古怪地不停眨眼。爺爺端正的坐在一旁,帶著一副眼鏡。雖說爺爺成天在外面拾破易拉罐,紙皮之類的廢品,皮膚早已被曬成了古銅色。但他帶起眼鏡時的模樣,難得的顯出一絲干部氣勢。
吳雙忐忑不安的胡思亂想起來,因為只有家中發(fā)生什么重大決策或者需要所有人一起商討的事時,他才會從抽屜里拿出那副吳雙認為不怎么名貴眼鏡戴起來。
“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臟乎乎的。發(fā)生什么事了?”奶奶輕聲對可憐的吳雙說道。
吳雙裝作輕松咧嘴笑了笑,撒謊道:“嘿嘿……沒事,我不小心掉溝里去了?!?p> “鼻子都摔破了,你這傻孩子喲。快點去洗手吃飯吧……”
“嗯!”
吳雙點點頭,放下書包,朝碗柜走去時,低頭虛心地瞥了一眼爺爺。見他目光直直地看著遠處,竟然對自己毫不理會。這讓他頓時松了口氣。
早已餓得腿軟的吳雙終于在食物面前放下了戒備心,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看著鼓動腮頰的吳雙,奶奶在一旁說道:“你慢點吃,小心噎著?!?p> “嘿嘿……”吳雙嘴里填滿了食物,含糊不清地對奶奶笑了笑。
吃飽飯的吳雙滿意地用手擦了擦嘴,打一聲飽嗝。他抬起頭來看見了他為后幾年里最不情愿回想起來的畫面。
爺爺?shù)耐肟暌恢钡浆F(xiàn)在都沒動過,而是直勾勾地看著吳雙已經(jīng)很久了。
吳雙看見了爺爺嚴肅又冰冷的臉,眼睛里憤怒顯然已經(jīng)在止不住地流轉(zhuǎn)了。
吳雙立即愣住,臉色唰的一下變得煞白。然后整個身子顫顫巍巍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說:“我……我吃飽了,我去寫……作業(yè)啦?”
說完就想拿起書包快速逃離這里。
“砰!”飯桌上的爺爺突然拿起陀螺用力地拍在桌子上,筷子應聲掉落一地。大聲的說道:“你給我站住!”
爺爺?shù)恼Z氣不容反抗,吳雙停止了動作,愣在原地不敢動一下。淚水也已經(jīng)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了。
“我問你,下午你干什么去了?”爺爺大聲說道。
“我去集市上玩了……”吳雙委屈的回答爺爺。
“去集市上偷人家東西啦?”
“……”
吳雙沉默了一會弱弱的說:“我沒有……”
“啪~”陀螺有力的砸在吳雙腳邊,碎屑飄散。
“還說沒有!不許撒謊,偷了就是偷了!”
“不是我想偷的,嗚嗚……是別人叫我偷的?!眳请p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這是一天時間里哭得最大聲的一次。
爺爺才不管這些嘞。秉承著“有錯就罰,罰完再改”的人生信條。爺爺憤怒的破口大喊:“你給我出去!”
聽到爺爺這樣說的時候,吳雙立馬嚇破了膽,哭得更加大聲了,聲音嘶啞的說道:“我錯了,我給你寫保證書。嗚嗚……我真的知道錯啦!”因為吳雙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面臨什么樣的懲罰。
爺爺一句話也不說,徑直走到他的臥室,拿出一捆麻繩。
然后氣勢洶洶地把吳雙生拉硬拽出屋外,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吳雙綁在了屋前的女貞樹下。旁邊燒烤攤吃肉喝酒的人全部齊齊看了過來,一邊說著玩笑話。
“哈哈哈,這小屁孩。”
“犯什么錯,也不至于捆起來吧!”
吳雙的奶奶在一旁心疼吳雙,替他向爺爺求情。
“你快松開他吧,這么冷的天啊,凍壞他了怎么辦……”
爺爺立馬激動的大聲喊道:“凍死了就扔出去,我們家不養(yǎng)小偷!”
“他還是個孩子啊……”
“這么小就學會犯罪,長大以后怎么辦?”爺爺前額緊皺,“我小時候犯了錯哪有怎么好講話?我爺爺直接把我吊在樹上用鞭子抽我!”
……
爺爺激動地揮動著手,憤慨激昂的說了一大通。
吳雙被緊緊的捆在樹上,手臂逐漸有點發(fā)麻了。因為血液不暢,紅潤的小手變得慘白,在呼呼的冷風中,哆哆嗦嗦地一邊用手向爺爺表示不會了,一邊淚流滿面的求饒:“你別拿鞭子抽我了,我錯啦。嗚……”
因為吳雙真的在爺爺房間里見過一根如同蟒蛇大小的鞭子。就拿那根鞭子來說吧,吳雙毫不懷疑要是爺爺真的拿起鞭子來抽自己,以爺爺硬朗的身體,估計一鞭子抽過來自己就吃不到明天的飯了……
“你給我好好反省!”爺爺大聲的說了一句,轉(zhuǎn)身進屋了。
吳雙心里的害怕減輕了一絲,因為他知道爺爺進屋后,奶奶肯定會把自己從樹上放下來的。
然而下一秒他徹底絕望了。爺爺回過頭來,固執(zhí)地把奶奶拉進屋里。然后“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吳雙一個人孤伶伶的被丟在了外面,是的,他認為自己是被爺爺丟棄了。
起初面對燒烤店的食客打趣時,被綁在樹上的吳雙只顧自己傷心的流著眼淚。完全不把他們的玩笑話放在心里。
大人們總是以一副不得了的神情看他們口中所謂的“小孩子”,總覺得自己能夠輕松應對。而小孩子的憤怒通常在他們眼里不過是顯得無比渺小的存在,或者說可以選擇毫不尊重的視而不見,也不必擔心有報復的隱患。繼續(xù)自顧自的。
經(jīng)歷了一天膽戰(zhàn)心驚的吳雙,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切,開始勇然無畏了。事實上當一個人再沒可失去的東西時,他就會開始變得對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無所畏懼。
一個拿著啤酒瓶的大人走過來,把一串香氣撲鼻的烤串放到吳雙的面前。
“你餓嗎?吃點東西就不會難過啦,”這個大人假裝關心的說道:“把嘴巴張開,我喂你……”
吳雙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這個男人。
“小屁孩不吃你給的東西,哈哈?!蹦腥撕竺?zhèn)鱽硇β暋?p> 這個男人不理會后面的人,繼續(xù)引誘吳雙。他輕輕的說道:“來,張開嘴吧。因為你很像我的弟弟?!?p> 吳雙將信將疑地說道:“你幫我解開繩子可以嗎?”
“好,你先張嘴,我就給你松開繩子了?!蹦腥舜饝獏请p。
吳雙聽到后,張開了嘴。男人立即把肉串塞到吳雙嘴里。見計謀得逞,便卸下了偽裝,開懷大笑起來。
“噗,呸……”吳雙整個嘴里都是沙子,趕緊吐掉了肉串。
“你混蛋!”吳雙憤怒的罵了男人一聲!
“小混蛋,你說什么??!?p> “你混蛋!”
男人:“……”
吳雙又說道:“你敢不敢松開我,我要和你單挑!”
男人愣住了,不敢相信這個小屁孩竟然想跟自己單挑?
吳雙一臉無敵的樣子:“你怕了吧?你是不是怕了?”
燒烤攤上的眾人紛紛起了哄,說道:“這小屁孩有點意思,哈哈……”
“呵呵,你這小屁孩,”男人笑呵呵的去給吳雙解開繩子,說道:“我就怕你跑嘍?!?p> “我跑了是你兒子!”吳雙用稚嫩的聲音惡狠狠的說道。
“哈哈,別,我養(yǎng)不起你?!蹦腥颂湫苑堑恼f道。
吳雙終于掙脫了繩子,他抬頭望向男人的臉。發(fā)現(xiàn)自己才到他大腿那么高!
這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他饒有興趣的看著吳雙。吳雙也在瞪著眼睛看著他,然而他衣袖下面的小手在止不住的發(fā)抖。
男人:“……”
吳雙:“……”
經(jīng)過了片刻的沉默,男人看著吳雙氣憤的神情,逐漸開始明白了自己或許不該這么做。他變得有些郁悶起來。
吳雙想了幾個報復他的行為,最后確定了一個最實際可行的?!妙^狠狠的頂他襠部,頂完就馬上開溜。
正當吳雙準備狠狠的頂他襠部時,一只大手輕輕地落在吳雙頭上,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你是個勇敢的好孩子,我向你道歉,回家吧……”
吳雙愣住了,自己都要動手了,沒想到這個大人會向自己道歉。
他朝著男人的背影喊道:“可是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
“傻孩子,小孩子怎么會沒有家呢?!?p> ……
在此后的很長時間里,吳雙都沒有搭理過爺爺。這天,家門敞開,正午的太陽照進堂屋里。門前的女貞樹結(jié)出了紫色的果實,大約有小拇指蓋大小,一串串掛在樹上。
爺爺笑呵呵的拿出長棍子,把它們打下來。心想這些果實曬干了又可以賣個好價錢。只有鎮(zhèn)上的藥店才會開出較高的價格來收取這些果實,因為這種小小的果子曬干后具有一定的藥用價值。
吳雙捧起碗筷走出來,坐在屋前的小凳子上,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爺爺不停地用力揮動著手中的棍子。沒過多久,樹下面就掉滿了紫色的小果子。
爺爺對吳雙叫道:“你去屋里拿個桶來,我要把這些裝起來。”爺爺語氣很溫和,并不像上次教訓吳雙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