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圍困了兩天兩夜的八旅將士們,這會兒吃飽喝足了,一個個地有了精神頭兒。他們圍坐在一起,聆聽著周旅長在訓話:“弟兄們。咱們吃飽喝足了,不能再待在這里,繼續(xù)等死。如其等著鬼子來殺咱們,還不如跟著老子殺出去,轟轟烈烈地打鬼子。就是死、也要痛痛快快地死!”將士們的情緒,一下子就被周旅長給扇呼了起來。剎時間群情激奮,一個個恨不得立即就沖出去,和鬼子拼個你死我活。參謀長急忙站起來制止說:“弟兄們,旅長跟大伙兒說的,那都是氣話。目前這種情況下,咱們可不能出去跟鬼子硬碰硬地拼。只有先保住性命,養(yǎng)好精神,以后再慢慢兒找鬼子算總賬!大家聽我一句勸,再咬牙堅持兩天。我估計,也就兩天,咱們的援軍,一定就會來到!到那時侯,咱們再沖出去。跟援軍里應外合,收拾這幫狗娘養(yǎng)的小鬼子,也不遲!”將士們聽了參謀長的話,覺得有道理。又都冷靜了下來,有的還信服的直點頭。只有周旅長心里悶悶不樂,還很生氣地抱怨問:“援軍?他娘的狗屁援軍!壽光的張景月?我呸!他巴不得讓小鬼子,把咱們趕盡殺絕了,好乘機搶占咱們的地盤兒!濟南的沈鴻烈?那就更不可能。他從來就不把咱們這些雜牌軍,當成是一回事兒。正好借著小鬼子的手,幫助老蔣,清除異己!目前咱們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只有靠咱們自己殺出去,或許還能,闖出一條活路來!”參謀長似乎成竹在胸地笑了笑說:“旅座,你不要忘了。特派員,他可是沈主席的親外甥!”參謀長的話音剛一落,周旅長的眼睛,就“霍”地亮了起來。他使勁兒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兒說:“嗨!我怎么把這茬兒給忘啦?沈鴻烈這老小子,也許還不知道,特派員已經(jīng)陣亡了。必然會派出他自己的精銳部隊,拼著性命來救咱。他的青島海軍陸戰(zhàn)隊,是美國人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在整個國軍中,那可是精銳中的精銳!打起仗來,他娘的就像一個個下山的猛虎。哈哈!他娘的、老子這回兒,可算是有救了!”參謀長又說:“還有咱們分散在外圍的部隊,各個據(jù)點加起來,少說也有千把人。估計這兩天,也能趕過來。到時候里應外合,打開一處缺口、順便收拾一下這幫狗日的小鬼子,我看問題不大!”
后來,俺二叔回憶時,曾經(jīng)這樣對俺說。他這一輩子,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白天和黑夜。可只有那個夜晚,他永遠都忘不了。他說那天夜里,他們藏身的那片蘆葦蕩,離搜捕他們的鬼子和漢奸,最多也不過半里地。由于鬼子和漢奸,在路上點燃起了好多的篝火,火光照得很遠。隱藏在葦塘邊上的暗哨們,不僅可以隱隱約約地看見,鬼子和漢奸們的人影兒,在火光中晃來晃去。而且還能順風聽到,鬼子們“嗚哩哇啦”的說話聲。因為俺二叔他們這邊,沒有人能夠聽得懂日本話。所以,也就不知道,狗日的小鬼子,他們說的到底是什么,也只能是打起精神注視著??墒撬麄兊闹苈瞄L,卻是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顧。該說就說、該笑就笑;該吃就吃、該睡就睡。俺二叔還說;跟著他們的周旅長打鬼子,從來就不知道,那啥叫個:愁、那啥叫個:怕。那個痛快勁兒,是要多那啥、有多那啥!
太陽出來了。一縷亮光,從縫隙間照射進了鐵鍋下的小坑洼。俺二叔疲倦地卷縮在坑洼中,仍在呼呼酣睡。到底是鐵鍋下的環(huán)境太舒適、讓俺二叔舍不得從美夢中醒過來?還是鐵鍋隔音程度強,俺二叔根本就聽不見。周旅長和參謀長的講話聲、以及周圍人們的鼓掌和歡笑聲,并沒有驚動到俺二叔?!昂诒迸吭阼F鍋旁,安然地嚼吃著葦草葉。士兵們環(huán)坐在周旅長和參謀長身邊,饒有興致地聽著他兩人輪番言講著,那些鼓舞人心的話兒。周旅長的講話更是詼諧加幽默,還不時引來將士們的陣陣歡笑聲。不知是他們兩個人講話講的太精彩、還是大家心里壓抑的太久了,對于那些激動人心的話,聽的太入耳。竟然都忘記了,此時此刻,他們自己正身處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中。更沒有人會意識到,就在此時,鬼子開始進攻了。一顆迫擊炮的炮彈,突然落在人們不遠的地方?!稗Z”地一聲,氣浪把扣在俺二叔上面的那口大鐵鍋,一下子就給掀翻了。落下來的塵土和泥巴,將俺二叔覆蓋了起來??赡苁怯捎谶^度的疲勞和困乏,俺二叔竟然吧嗒了兩下嘴,又使勁兒卷曲了下身體,繼續(xù)回到了,他那任何人都無法理解的美夢中。“黑豹”卻受到了驚嚇,“騰”地蹦了個高。四只蹄子,沖著俺二叔,亂蹬亂刨。兩只耳朵豎起來,頭猛地往上一昂,“嗷嗷”地嚎叫起來。
那邊的“瘸子”和“獨眼”,也都著了急?!蔼氀邸奔泵Π岩淮箫灴干霞纾弧叭匙印睂⒊允5陌氪羽z頭背起來。八旅的官兵們,擔架抬上重傷員、攙扶起了輕傷員,在周旅長和參謀長的指揮下,慌亂地朝著蘆葦深處轉移。
迫擊炮彈接連不斷地在坑洼四圍爆炸,“黑豹”急地四只蹄子,發(fā)瘋似地在俺二叔睡覺的坑沿上,亂扒亂刨。鼻孔中發(fā)出“呼哧呼哧”的咆哮聲。從口鼻中呼出來的唾液和鼻涕,一個勁兒地往俺二叔的頭上和臉上噴。俺二叔終于被弄醒了,他從坑洼中探出小腦袋,朝四下看了看。見早已經(jīng)沒有了人影兒,這才慌了神。急忙爬起來,拍打拍打頭上和身上的塵土與泥巴。背上大鐵鍋,一手牽著“黑豹”、另一手扒拉著葦草,側楞起身體,一路追趕著,艱難地往前走去。
鬼子的炮彈,時不時地在俺二叔前后左右不遠處爆炸。氣浪將俺二叔沖擊地搖搖晃晃、踉踉蹌蹌。濺起來的飛塵和泥土,一個勁兒地往俺二叔的頭上、和背后的大鐵鍋上落?!昂诒北槐晣樀米髵暧叶?,更增加了俺二叔行走的難度。就這樣,俺二叔一邊盡可能的躲避著,在他附近爆炸的炮彈;一邊使勁拽著受到驚嚇的“黑豹”。還要忍受著上下磕磕碰碰的鍋沿。以常人難以想象的疼痛與艱難,在蘆葦蕩中尋找著周旅長、和他的戰(zhàn)友們。
忽然,一側不遠處、傳來鬼子“嗚哩哇啦”的說話聲。俺二叔知道,鬼子開始進到蘆葦蕩中搜查了。便往旁拐了個彎兒,兩只耳朵一邊注意聽著,躲著有響聲的方向,繼續(xù)向前走。走著走著,前面的蘆葦深處,突然躥出來兩個小鬼子。端著明晃晃的刺刀,陰沉著猙獰的面孔,拉開架勢,慢慢地向俺二叔逼近。可能是看清楚了俺二叔那英武俊俏的小形象,也猜出了俺二叔和“黑豹”,就是他們小野隊長、要活捉的那個小那啥,還有那頭中國大黑驢。倆鬼子見俺二叔年齡小,形象長得又那啥。就放松了警惕,根本沒有當作是一回子的事兒。得意忘形地嬉笑著,把槍往地上一扔。一副戲耍的樣子、跳起了他們?nèi)毡緡恼谢晡?。小鬼兒撲食般地,張牙舞爪、慢慢地向俺二叔靠了過來。
你甭看俺二叔年齡小,當兵的日子也不算長。可自從五月單五重陽節(jié),那碗倒霉的面條兒惹下禍。出生入死的戰(zhàn)斗,就一個接著一個地來。不是俺故意當著你們的面,替俺二叔吹牛皮。此時的俺二叔,不管怎么說,也算的上是一個,身經(jīng)多戰(zhàn)、見過大世面的那啥人兒!只見他,即不慌、也不忙。慢慢地松開了“黑豹”的韁繩,悄悄騰出兩只小手來。趁著倆小鬼子不注意,偷偷地拔下了掖在身后腰帶上的水果刀兒。
兩個身高體壯的小鬼子,見俺二叔還沒有他們身體的一半兒高。覺得俺二叔人小好欺負,就肆無忌憚、得意忘形地跳躍歡呼、盡情地享受、歡樂地玩兒。殊不知有一句:樂極生悲。的老話兒,說得果然是真那啥。膽敢輕視俺二叔,活該輪著他倒霉!眼看著獵物就在眼巴前兒,唾手可得跑不了。又何必急著收獲?不如來它個貓捉老鼠的小游戲,好好地逗一逗、玩一玩兒,該樂呵時就樂呵。倆鬼子一邊擠眼兒弄眉地嬉笑著、沖俺二叔做出一些挑逗、和戲耍性的小動作,盡情狂歡享受著,收獲前的一點兒小喜悅。
俺二叔不但故意充傻裝楞地傻呆著,還沖著兩個小鬼子,一個勁兒地傻樂呵。他也一邊盡情地觀賞著,從來沒有見過的鬼子舞;一邊在心里暗暗盤算著,怎么樣才能夠收拾這兩個小鬼子。只見兩個小鬼子,一邊張牙舞爪地揮舞著手、一邊起勁兒地扭動著屁股,肆無忌憚地跳著他們?nèi)毡緡恼谢晡?。跳著跳著,個子大一點的小鬼子,突然做了一個老鷹抓小雞兒的動作。雙腳用力一蹬,整個身體騰空而起,沖直朝著俺二叔撲了過來。俺二叔身上背著大鐵鍋,周圍又都是蘆葦。盡管天生小巧玲瓏麻利,還有好多年才練出來的,那一點點兒閃、展、騰、挪的小本事兒,卻根本無法施展。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迎,使上全身的力氣,將水果刀用力一捅、一切、加一剜。說來事情就是那么巧,正好捅在那個小鬼子的那啥上,將那個小鬼子的那啥給剜了下來。小鬼子疼地“哇哇”慘叫著,身體不自主地失去了控制。“噗通”一聲,重重地摔在俺二叔的面前地上。雙手緊緊地捂起血肉模糊的下身,“嗚哩哇啦”地嚎叫著,滿地胡亂打起滾兒。
另一個小鬼子見狀,不由地大吃一驚。隨即惱羞成怒,停止了招魂舞。跑回去拿起扔在地上的大槍,“哇哇”地怒吼著,用盡全身的力氣,沖俺二叔刺了過來。俺二叔身上背著大鍋,在蘆葦叢中,活動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只好用力一個轉身,讓鬼子的刺刀,捅在了鍋底上。因為小鬼子氣急敗壞、用力過猛。就聽“砰”地一聲響,刺刀斷了。俺二叔借著自己轉身、和小鬼子刺刀捅過來的貫力,一個圓圈兒又轉了過來。雙手握緊水果刀,順勢往上一劃,正好倆巧湊一塊兒。小鬼子的喉嚨,就被劃開了一道大口子。只見他嘴巴一張、眼睛一瞪、四肢撲撲楞楞地一挓挲。甕聲甕氣地“啊”了聲,便一命嗚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