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風雪又大了,北風嗚嗚地尖叫著,總想著從門縫里往溫暖的房間里鉆,卻被厚厚的防寒泡泡塑料膜英勇地擋了回去。灶臺里的火安靜地跳動著,發(fā)出輕微地噼里啪啦的輕響,紅色的火焰把并不算大的外間照得很分明,灶臺邊堆著鍋碗瓢盆和米面肉菜,在微微跳動地火光中,像動畫片里主人睡著就要活起來的小精靈一樣,悄么唧唧地在地上留下模糊而窺探的陰影。
這個年代普遍照明光線都很不夠,有錢的富人家里用得上蠟燭,像三家村王家莊這樣的邊民小村里,一到冬夜都早早睡了,節(jié)省出燈油來等著最緊要的時候用。
習慣了電燈的程云淓自然是覺得即使點了蠟燭也是一樣的黑燈瞎火,卻也不好在并不知根知底的秦征面前把臺燈拿出來用。僅僅灶臺里的火光是不夠的,燈油她點過一次,太熏人了,于是她還是一臉坦然地點了好幾根蠟燭放在外間的灶臺旁照著,飛快地把碗筷都洗了,趁著秦小郎君還沒睡沉,又喂了他吃了一次頭孢,檢查了傷口的包扎,在沙發(fā)床的床頭放了那張破舊的小竹椅,權當床頭柜了,上面也擺了一個注滿了溫水的獅子保溫杯。
程云淓教了他如何打開保溫杯,對著吸管喝上熱水。秦小郎君的眼神在點點燭光之中飄忽不定,大概是在懷疑這個花花綠綠的保溫杯究竟是個什么物什,以前怎么從來沒有見到過,又有些困惑地望了望非常坦然的程云淓,沒有把問題問出口,似乎程云淓的態(tài)度干擾了他的認知,讓他懷疑是不是自己少見多怪了,這個仿佛很好用的水壺其實在邊城家家戶戶都在用,只是自己沒有見過而已?
真的是這樣嗎?
高燒和傷痛讓他精神不濟、思維遲鈍,在程云淓給他又是貼退燒貼,又是酒精棉球擦拭手心地物理退燒的操作下,很快就又睡著了。
一夜無夢。
等第二天一早秦征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那個女童端了一碗什么深色的飲子站在他床頭,聲音低低地說:“大郎,吃藥了?!?p> 這情景好生怪異,秦征猛然清醒,頭往后一仰,不妨牽動了傷口,“嘶”地一聲,痛出一聲冷汗。
程云淓沒想到自己在演情景劇的時候,秦征睜了眼睛,倒是也一樣嚇了她一跳。
“威力這么大嗎?”她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彼Φ脧澫铝搜斐鲆恢恍∈职矒岬負崃藫崆匦±删念~頭,高興地說,“高燒,不,寒熱退了一點呢!”
小小女童的笑聲朗朗,銀鈴一般清脆悅耳,烏黑的大眼睛笑起來彎彎的,說話聲音也軟軟糯糯,還帶著稚氣奶音,渾然不憂愁的樣子,讓秦征不知怎么心頭一松,也不禁微微一笑。
里間的房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同樣穿著不知什么質(zhì)地短衣和藍色褲子的男童伸出腦袋來,左看看右看看。
“阿梁,來來來,跟秦家阿兄打個招呼?!背淘茰E把手中的飲子遞到秦征手中,沖著阿梁招了招手,阿梁猶豫了一下,推開門走了出來,小魚兒也顛顛兒地跟了出來,躲在阿梁身后,露出一只眼睛,一聲不吭地看著秦征。
“這是我們?nèi)掖宓牡艿?,劉阿梁,這是小魚兒......嗯,王小魚兒,”程云淓摸摸小魚兒的頭,昵聲哄道,“妹妹好乖的,今天都自己洗手手了呢!”
小魚兒趕緊把臉藏到程云淓懷里,伸出兩手要抱,程云淓費力地把她抱起來,親親她的小臉蛋。
“你們......”秦征看著這一排小孩童,又聽到里間里還有嬰兒的哦哦呀呀,心里腦中一團迷懵,想問:“你們是怎么在這戰(zhàn)亂和風雪中幸存下來的?”卻困惑地不知如何問出來。
他環(huán)顧身處的這窄小廂房的外間,雜物雖多卻碼得整整齊齊,地面上不見灰塵,灶臺上的大陶釜里燒著熱水,一側(cè)的小爐上熬著粥,而自己睡的這張奇異胡床的床頭用小竹椅權當隔斷隔開灶臺空間。吃食藥品放在床頭,痰盂放在床位,床下擺著一雙黑色鞋子,鞋頭沖外,放在一條線上。
三個孩童雖然衣著款式有些古怪,卻都沒有一塊補丁,衣服褲子和小鞋子的質(zhì)地精良厚實,非絲非錦,也不是桂布,卻仿佛比桂布更細密結(jié)實,卻又厚實親膚。衣褲的顏色也都不是以前曾經(jīng)見過的,衣褲子上繡著漂亮的圖案,仿佛是小動物,色澤靚麗,不是精繡,卻也拙樸可愛。小發(fā)髻小辮子整齊地梳起來,臉上手上干干凈凈,完全不像是吃過苦受過罪的樣子,連小魚兒脖子上圍著的毛巾的圍嘴,也都是白白的,沒有一點骯臟的痕跡。
若不是身上的傷口的劇痛讓他清醒,秦征都恍然覺得自己依舊身處夢境一般。
他低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自己也穿著淺色的非常柔軟的棉布衣服,竟是沒有前襟開衽的。如果他此時能跟程云淓聊聊,程云淓會告訴他那叫套頭的高領保暖內(nèi)衣褲,國內(nèi)高端內(nèi)衣品牌的哦。他的手中端著一個非常精致細膩的白瓷小碗,碗里的溫熱的飲子有一絲淡淡的藥味和參湯的苦味。
“快趁熱喝了吧,”程云淓說,“這是紅參的膏子沖的水,補氣的。我們沒有整個的人參,只翻找到一點碎參熬的膏子?!?p> 其實是棒子國代購的紅參膏方飲啦,程云淓肚子里嘀咕著,空間小家里沒有啥補品,只有嫂子生昂寶之前她找代購買的一些高麗紅參膏沖劑,據(jù)說跟整根的人參效果一樣,她自己留了一盒60支,斷斷續(xù)續(xù)吃了一些,挺方便的,撕開小包裝用水或者牛奶沖沖就能喝了,熬夜的時候來一支,連著喝上一個月的話,倒是感覺蠻補氣血。
紅參小朋友不能喝,便宜十四、五歲的正太秦征了。
程云淓看出來了秦征的疑惑,也看出來他因為教養(yǎng)和自身謹慎性格的原因,沒好意思把這些疑惑問出口,她心中暗笑,干脆假裝看不出。
既然他不問,她也就樂得不去解釋。
要問了就說是在大王村各家地窖和炕洞里找到的。
不然呢?
我們還是一群懵懵懂懂、死里逃生的寶寶,我們能從哪里弄到這些東東呀?
天真可愛地圍笑!
“家”里多了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雖然能夠利用門里門外搞搞障眼法去掩飾原地“失蹤”跑去空間小家的行為,但這個少年看上去太聰明了,不太好騙,程云淓決定還是要謹慎為好。幸好這幾天從空間小家里拿出來的食物、用品和藥品都足夠多,倒也不怕一時急用找不到。
空間小家里一天能有四個薺菜大肉包子拿出來,這天早上程云淓就點起小爐子,當著秦征的面,用平底鍋把四個頭天晚上拿出來的凍包子放點油,煎成底部有酥酥的焦殼兒的水煎包,又攤了五個荷包蛋,加上熬好的加了一把小米和紅棗肉的大米粥,把片好的火鍋黑魚片生滾了一下,剁了生菜碎進去,香得小魚兒顛顛兒地抱著小兔子玩偶跑出來,伸出細細的小爪子抓住程云淓的衣襟要吃。
程云淓干脆在灶臺邊擺了兩個方凳子作小桌,讓阿梁和小魚兒拿著小板凳坐好了,擺上他們的卡通分餐盤和同系列的摔不碎卡通小碗,做好一樣就給他們上一樣,也同樣給秦征也上了一份,只是比兩個小的都要多。他們?nèi)齻€都是一個包子一個荷包蛋和一小碗粥,秦征則是倆包子倆荷包蛋和一大碗生滾魚片粥,就怕這正青春期發(fā)育中的孩子吃不飽。
秦征披著衣服靠在靠墊上,看著程云淓往自己盤子里夾了兩個包子,羞恥得耳朵都紅透了,實沒想到自己竟從幾個幼童的口里奪食。
“不是……不不……我不不要……不……”
秦征自問平日口齒都還算伶俐,此時卻口吃起來,推拒著程小娘子遞過來的堆滿食物的盤子,又唯恐被視為惺惺作態(tài),耳邊嗡了一聲,一時間滿頭冒起了虛汗,臉色又紅又白,把程云淓嚇了一跳,趕緊放下盤子擦了手,拿起耳溫槍給他“滴”了一下,37度9,雖然沒有退燒,但比昨天好多了,沒又燒回去呀?是傷口太疼了嗎?
秦征咽了咽口水,強作鎮(zhèn)定地搖了搖手,還沒把早餐推拒了,又望向程云淓手中的耳溫槍,疑惑地問:“這是什么?”
“溫度計。”程云淓決定要把這個“坦坦蕩蕩”的態(tài)度貫徹到底,大大方方地把耳溫槍攤在手上給秦征看。
“溫……度……什么?”秦征看著這個質(zhì)地、形狀、用途,包括名稱都非常陌生的東西,很莫名地問道。
“如果你發(fā)了寒熱,就用它來測測你的體溫?!背淘茰E依舊“大大方方”地說著,心里卻有點打鼓,趕緊假裝順手地把耳溫槍放到一邊,把盤子再次端起來,塞到正在疑惑的秦征手中,企圖分散他的注意力,“吃吧秦小郎君,人是鐵,飯是…..飯不荒,一頓不吃餓得慌。”
“嗯?飯不慌?”秦征更疑惑了。
“飯不荒的意思就是……有食物就趕緊吃,尤其是在傷病纏身的情況下?!背淘茰E抬頭看了看秦征烏黑的眼睛,退讓了一步,笑瞇瞇地承認了,“我瞎編的,就為了順口?!?p> 這邊阿梁和小魚兒都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拿著為少兒設計的殺菌無毒小筷子……不,小箸和小勺,費力地戳著焦香四溢的荷包蛋和生滾魚片粥,另一只手舉著薺菜肉包子,一口一口吃得滿嘴流油。
“吃吧,我們的找到的食物豐足,躲在這個小屋里,撐過整個冬天都沒有問題?!背淘茰E道。
她把一個人在里間床上孤獨地咿咿呀呀自說自話的皓皓抱出來,也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小魚兒旁邊,面前的方凳上多擱了一碗蒸蛋黃,喂一口皓皓,喂一口小魚兒,自己再啃一口皮子煎得焦黃酥脆的薺菜大肉包,嘴巴塞得滿滿的,也吃得興高采烈。
程云淓本來就是一個愛吃面食和肉食的人,以前在現(xiàn)代社會,為了減肥,或者說為了健康生活,碳水吃得很少很少,肉肉也只敢吃牛排高蛋白,這回仗著身體還小,一大口一大口地吃包子餃子大饅頭,還拿油煎了吃,真是太滿足了,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