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兒乖,以后我們進城看阿兄,乖哦?!背淘茰E無力地說著,小魚兒卻無法理解什么是“以后”,她也不知道什么是以后,她小小的心里眼睛里只知道一個陌生人把抱著她保護她喂她吃飯喂她喝水給她擦臉擦手,帶她小心翼翼走在雪地上玩耍的阿兄帶走了,帶走了!
就如同她躲在柴房里,看著那些可怕的人把耶耶和阿娘帶走了一樣。
帶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再也看不到了。
不!
不行!
不許!
不要!
小魚兒在秦征懷里掙扎著,翻滾著,踢打著,指著阿梁被拉走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嚎哭起來。
城門內(nèi)外人來人往,他們都可以看到兩個小小的孩子,各自在城里城外,隔著一個城門的距離,甚至相互都能隱約看見,在那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懷著無比的悲傷和恐懼,絕望地大哭著。
“阿......兄......阿兄.......”小魚兒邊哭著邊指著城門口凄厲地哭叫著,哭得程云淓如萬箭穿心。
于三娘抱著皓皓在一邊抹著眼淚,皓皓不明所以,他還小,還不明白分離意味著什么。他只是害怕地看到阿姐和阿兄在哭,他伸出手去想得到撫慰,但那撫慰不是來自阿姐,讓他小小的心靈更加恐懼了,“嗯”“嗯”了幾聲,終于也哇哇大哭起來。
城門口哭成了一片。
只是,在這戰(zhàn)亂時代,生死離別、骨肉分離是最常見不過的事情了。來來往往的行人,或者蹲在一邊的流民災民們看著這幕場景,聽著這無助的哭喊,都不禁想起自家的傷心事,有的便忍不住也抹起了淚水,有的蹲下身子捂住臉,嗷嗷地嚎哭起來。
然而,當放粥的梆子聲一響,每個人都趕緊擦干淚水,抱緊懷里破了個口的陶碗,蜂擁地沖向粥棚。
苦難,只不過是這個民族長久以來的融入骨髓中的生活常態(tài)而已,可是,還是得努力活下去啊。
圍觀的群眾中路過的幾個人卻還是默默地不遠不近地看著,因為他們家小郎君正站在旁邊,兩眼含著一泡淚,跟著那兩個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娘子一起抽噎不止。
“妹妹好可憐……”
小郎君也不過才五六歲的樣子,穿著一身白狐的披風,腳下一雙鹿皮的小靴子,脖子上圍著一圈狐貍毛,圓圓的小臉,大大的眼睛,粉妝玉琢的,格外可愛。他從袖籠中抽出小手,拿著身邊護衛(wèi)塞給他的帕子擦著眼睛,眼淚卻還在跟著往下掉。
身后走來一位勁裝青年郎君,他不曾看到發(fā)生了什么,只聽到里里外外一片哭聲,又發(fā)現(xiàn)小孩哭成這樣,皺起了眉頭。
“七郎?!鄙磉叺淖o衛(wèi)躬身施禮。
那小郎君抬起頭,信任地把身體靠了過去。
“怎么哭成這個樣子?!鼻嗄曷杂胁粣偟剌p斥,小郎君卻伸了小手牽住了他滿是老繭的大手,軟糯糯地喊了一聲:“師叔。”
做師叔的心一軟,便牽著小郎君的手向城內(nèi)走去。城門役顯然是認得他們的,躬身叉手地讓出一條通道,讓他們浩浩蕩蕩往城里走。
“師叔,那個妹妹哭得好可憐。”小郎君小手被牽著往前走,頭卻擰著,依舊看著還在大哭的小魚兒。
“不過是嬰孩,哭完便好了。”師叔毫不在意地說道。
“不能幫幫她們嗎?”
“你想怎么幫?”
“嗯……孩兒想……求阿舅放他們進城與家人團圓。”
“說甚胡話!”師叔說道,“你阿舅昨夜遇刺,如今刺客尚未捕到,怎可隨意放閑雜人等入城?”
“可是……”
“今晨你隨師叔來四門盤查,可有甚收獲?聽王大郎說,你一直畏寒,縮在牛皮帳篷中不曾出帳,如此偷懶怎能做大事?”
“唔……”小郎君一時語塞,轉(zhuǎn)頭便擦擦眼睛,抱著他的胳膊,奶聲奶氣地開始拖著長音撒嬌,“師叔!好師叔,不要告訴阿舅!”
“再過幾日便要離開宣城回長安,你師父布置的功課可曾完成?”當師叔的擺出嫌棄的臉色,推了推孩子的額頭,卻并未用大力。
“就快完成了。
“今日回去,先給你阿舅侍疾,再去將昨日師叔教給你的劍法練熟?!?p> “哦……可是阿舅并沒有……”
“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