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楓暗自盤算,此時大暑剛過,離中秋月圓之夜尚有月余,也不甚急。他借了一匹烈馬,策馬西行,沒趕多久,天上就下起瓢潑大雨,他騎到一農(nóng)戶家中避雨,順便討了些干糧。這雨,狂飄不歇,直下到了第六日清晨,陳楓送了些銀子給那農(nóng)家,道謝別過,縱馬又行。
他騎過渝州城,來到長江邊上,昔日和師父一起,賞天坑勝景,遇仇時休師徒,擒元博,將其藏至木船等場景依舊歷歷在目,他縱目遠(yuǎn)眺,但見江面甚寬,卻沒有一艘船行,他奔到一碼頭處,詢問船家原由,那船家道:“馬上就要漲大水啦,開不得船啰!”
陳楓無可奈何,到之前和師父一起買過酒的那家酒館又買了一大壺酒,酒家沒換,還是那細(xì)眼矮老頭,街邊行客來往,酒旗隨風(fēng)飄蕩,還是當(dāng)年那副模樣,只可惜,身邊人卻已不在。陳楓獨自一人騎馬喝酒,只覺那酒竟苦澀異常,不住嘆那世事無常。
騎不多時,天色漸黑,前方林密樹茂,叢山蜿蜒,陳楓仔細(xì)瞧了瞧那高矮山嶺,發(fā)現(xiàn)其竟酷似一個“巫”字,心感有趣。再行一會,天已全黑,前方凹嶺處陡然火光沖天,濃煙四起,他驚呼一聲,狂拍馬鞭,趕了過去。
奔到近處,但見嶺里花草水樹繁美,大小屋子排列十分有序,乃是一處山莊。
一陣大風(fēng)刮來,火勢愈發(fā)兇猛,濃煙蓋住半邊天,陳楓想也沒想,立馬邁步而上,能救一分是一分。
這時,道旁樹后突的掠出一個人影,勁風(fēng)襲頂,來勢洶洶,似還帶有一縷清香,
陳楓心下一凝,左跨一步,身子側(cè)偏,反手對出一掌,只聽“啊”的一聲輕呼,陳楓轉(zhuǎn)過身去,但見前方站著一個白衣女子,身材窈窕,青絲如水,臉上戴著一張薄薄的黑色面紗,他與那女子只對上一眼,心窩就猛地一縮,這人眼睛,實在是太美,如星辰,如明月,而她整個人,就似一束迷迭香,攝人心魂。
而剛才那聲輕呼,卻是陳楓所發(fā),他不知那女子使的指法還是暗器,在兩人招式相交的剎那,他只覺掌心忽的一痛,緊接著,一股極凌厲的勁力,如洪如潮,透過手臂,直滲心窩,若非“梅山飛雪”神掌本就威猛,再加上他內(nèi)功根底已然不弱,否則只這一招,就能直接廢了他的手臂。
只聽陳楓叫道:“你這什么功夫?怎的這般厲害?”
那女子不答,身形再起,右手猛地往前一送,陳楓凝神細(xì)看,但見她食指中指二指并攏,兩根指節(jié)彎曲,非拳亦非指。
陳楓已領(lǐng)受過她這招的厲害,不敢硬接,使出一招“冷意紛飛”,掌影舞動間,兩人拆得數(shù)招,陳楓左手外松,故意賣出一個破綻,那女子進招而上,陳楓右手突的內(nèi)合,橫抓她左小臂,那女子驚疑之下,右手腕向上一抖,直打陳楓下鄂“環(huán)跳穴”,陳楓猛地一歪頭,左手劈她肘拐,那女子手臂忽的一軟,下順翻轉(zhuǎn),反倒扣住了陳楓的手臂。
兩人互擒對方一條手臂,互運內(nèi)勁,你來我往,拼得不相上下。陳楓正暗自思考脫身對策,陡然間發(fā)現(xiàn)那女子頸下戴著一樣?xùn)|西,竟和那日綠林潭主手中握著的血色琉璃一模一樣,只是個頭小了許多。
“血琉璃!她也是血琉璃的人!”
想到此節(jié),陳楓心下大慰,叫道:“喂,姑娘,男女授受不親啊,我和那血空血葬可是生死之交,能不能松手?”
那女子聽見血空血葬四字,勁力果真一松,陳楓立馬運勁崩開她的手指,取出懷中那塊五彩琉璃,遞到她面前,笑道:“姑娘,你比那月兒還美,這琉璃也只及得上你一分。”
那女子看了一眼那琉璃,又看了一眼陳楓,忽的轉(zhuǎn)身往嶺上奔去,陳楓緊跟在她身后,口中不住大喊:“姑娘!我叫陳楓!你叫什么名字?”
“啊哈,我知道了,你肯定叫明月,因為那琉璃上也有個月字!”
“喂,姑娘,為何不說話?被我猜中了吧,哈哈......”
陳楓見她身形奔掠極快,顯是練過極高明輕功,他嘴里雖叫得歡,心下卻暗暗震驚。
兩人一前一后奔了片刻,山莊深處陡然響起一陣悠揚的琴聲,陳楓輕咦一聲,跟著那女子躍進莊子,來到一處寬闊的場地上,但見周圍花草簇簇,有假山,有流水,上方烈火吹燒,檐塌滾落,在那場地中央,盤膝坐著一個女子,雙手撫琴,容顏華美,她的左邊,是一個青年男子,手執(zhí)毛筆,眉目清秀,在那男子身旁,還站著一個女子,面容傷美,頗有幾分梨花帶雨惹人憐的意味。
“莫非這就是江南四藝芳的琴棋書畫?水間琴離箏,渡風(fēng)筆沈墨,悲情畫青雅,那還有一個......”
陳楓正疑惑間,前方突的傳來一個聲音,“是陳兄嗎?”他凝目望去,但見那人披頭散發(fā),正是張子韓!
陳楓笑道:“張兄,幾年不見,當(dāng)是大變啊,差點沒認(rèn)出你來?!?p> 張子韓斜眼怒視,叫道:“還不是這幾個殺人魔弄的!”
陳楓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見遠(yuǎn)處或站,或坐,或靠,一共有四人,四人皆黑衣蒙面。
他苦澀一笑,道:“敢問哪兩位是血空血葬兄弟?”
最左邊那人道:“我是大哥血橫?!钡诙说溃骸拔沂嵌缪獋?。”第三人道:“我是三弟血葬?!弊詈笠蝗说溃骸靶∽?,你他娘的啥時候把我家小姐拐去了?”
陳楓身子一愣,轉(zhuǎn)頭看向那面紗姑娘,心想她剛才還準(zhǔn)備殺我,什么叫我把她拐去了?
只聽他輕咳兩聲,道:“我和你家小姐,也就是這位姑娘,恰好在山腳碰到,相遇不過半刻鐘?!?p> 血空點點頭,道:“對面這四個妖孽想殺我們,你自己看著辦吧?!?p> 陳楓又轉(zhuǎn)頭看向琴棋書畫四人,心中甚是糾結(jié)。
“先不說四藝坊坊主何天喬武功蓋世,我本來就和這四人無冤無仇,又怎么下得去手......”
沈墨走出一步,道:“殺或不殺,全在一個‘理’字?!?p> 血葬道:“理在何處?”
張子韓伸手指向那烈火濃煙處,怒道:“這么多條鮮活的生命,就因為一個巫莊主!全被你們殺了!”
四人一聽,轟聲齊笑。
陳楓見狀,仿佛又回到了綠林潭,說再多也是無用,不住嘆息。
只見血傷緩緩站起身來,掃視四人,眼神冰冷,道:“巫情那廝,為了娶個小妾,竟將自己正房殘忍殺死,好一個除卻巫山不是云,好一個無情山莊無情人!那些人明知巫情這般作為實是喪盡天良,卻還天天圍在他身邊阿諛奉承,馬屁不斷,這,難道不該死?”
離箏輕輕撥弄琴弦,道:“寄人籬下,為人所迫?!?p> 血橫躺在地上,雙眼凝望夜空,一字一句道:“血琉璃殺人,沒有,那么多,理由!”
張子韓一聽,暴跳如雷,尖聲喝道:“你們也只敢殺這些武藝平平的無辜人!”
血空輕笑一聲,道:“高手不需要我們?nèi)ⅲ瑲⒛阋膊恍枰呤?!?p> 陳楓心知兩邊再這樣吵下去,怕是天明也收不了場,只見他走到兩方中央,各拱手一拜,道:“各位,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就此作罷,可好?”
張子韓道:“陳兄,你是不是惡人?是不是濫殺無辜的魔鬼?不是的話,那就請站到我們這邊,咱五個對五個,誰也不怕誰!”
陳楓臉上一苦,不自覺的看向那面紗姑娘,發(fā)現(xiàn)她竟也在看著自己,他微微一笑,道:“我不是惡人,更不會殺好人?!边@句話像似說給眾人聽,又像似說給她一個人聽。
這時,從未開口說過話的青雅突然道:“要不兩邊各派出一人,只爭高下,不分生死,點到為止?!?p> 血葬道:“可以,那贏了的人又如何?輸了的人又如何?”
青雅抿嘴思考片刻,道:“輸了的那方立下血誓,一輩子不得再濫殺無辜?!?p> 血橫忽的從地上跳起,叫道:“好啊,兄弟們,咱四人何時濫殺過無辜了?這戰(zhàn)咱們接了!你們誰上?”
張子韓剛想站出來,卻聽沈墨道:“子韓,你鐵棋鞭已斷,還是我來吧?!?p> 血橫大笑一聲,剛準(zhǔn)備走出去,那面紗姑娘忽的一擺手,他點點頭,又退了下去。
兩人走到中央,拱手互拜,沈墨道:“四藝坊,沈墨,領(lǐng)教閣下高招?!?p> 那面紗姑娘道:“血琉璃,梅中月?!?p> 她話剛說完,陳楓心神就猛地一蕩,“原來她叫梅中月嗎?連聲音也這般好聽......”
不知不覺間,他已對她生出了些許情愫。
只聽沈墨道:“梅姑娘,你先進招吧?!?p> 梅中月只靜靜盯著他,一點動作也無,沈墨微微一笑,毛筆徑直前送,點她膀上“肩井穴”,梅中月盯準(zhǔn)了那筆的來路,忽的伸手抓去,沈墨手腕陡然一轉(zhuǎn),筆頭變點為拂,看似輕飄,實則勁道非凡。
梅中月不敢硬接,臂肘回彎,右手再起,一掌拍向他小臂,沈墨四指上順,橫過毛筆,用筆尾點她掌心,梅中月吃痛收掌,使出剛才對付陳楓的那招功夫,沈墨見她攻勢突然變得如此凌厲,不敢大意,毛筆上下舞動,一筆一畫間,煞是華麗寫意。
兩人斗得數(shù)招,梅中月腳步漸變,時左時右,時進時退,沈墨摸不清她的路數(shù),用筆頭護住門戶,穩(wěn)中求進。
陳楓也看出了沈墨的功力實則要在梅中月之下,只不過由于那筆頭太過靈活,且其察言觀色,臨場應(yīng)變等更老練幾分,才勉強與梅中月打了個平手。
兩人越斗越往四藝坊那邊靠近,只見梅中月左手再出,抓他毛筆,跟剛才一模一樣的招式,沈墨心下起疑,不知她是否會變招,驀地收回毛筆,擋在身前,梅中月見狀,雙手齊出,一下就欺到了他身前,沈墨眉間挑動,右手劃筆拆招,左手拍出一掌,只聽得一聲痛呼傳來,陳楓心中暗笑,“我用梅山飛雪神掌都不敢硬接她那招功夫,這場比斗勝負(fù)已分?!?p> 在那股勁力穿透沈墨手臂之后,他只覺左臂麻痛難當(dāng),一絲力氣也使不上,梅中月趁機再攻幾招,突然,她伸手捂住小腹右側(cè),臉色煞是難受,陳楓登時大驚,忙向四藝坊幾人看去,但見張子韓兩眼放光,嘴角微彎,甚是得意。
陳楓怒從心起,猛地沖到他身前,照著胸膛就是一掌,張子韓反應(yīng)不及,一聲慘叫,嘴里“哇”的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不住后退。
“為何要用暗器傷人!”
陳楓怒喝聲震天,雙目都要噴出火來。
張子韓撲的一下坐倒在地,滿臉皆是恐懼。
瞪視他片刻,陳楓快步來到梅中月身邊,扶住她的身子,關(guān)切道:“嚴(yán)重嗎?”
梅中月緩緩搖了搖頭,陳楓伸出右手,輕輕抵住她的背心,給她運勁療傷。
這時,血空血葬四人也奔了過來,沈墨見形勢不對,眉頭緊皺,喝道:“走!”離箏扶起張子韓,四人一同離了去。
血空血葬四兄弟剛想追出,梅中月擺手道:“讓他們走吧?!?
酒瘋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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