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教授緩緩地行走在住院部的走廊內(nèi),今天的住院部很是擁擠,他不得不避開時不時經(jīng)過自己身邊的推著擔架的工作人員,以及擔架上剛剛過世的病患。經(jīng)過十分鐘的水泄不通,教授終于來到了約翰先生的病房內(nèi)。此時,約翰先生獨自坐在了病床上,看著窗外被微風拂過,緩緩搖曳地七葉樹消磨時間。
“叨擾了...”教授說罷,約翰先生看向了他,朝著他友善地點了點頭,“沒關系,我正需要一個人來叨擾我呢...”
理查德教授微笑了一下,便坐在了約翰先生病床旁的椅子上。他不時地注視著約翰先生的手臂,果然,在靠近肩胛骨的地方,有一處至今未曾撫平的傷痕。
“您參加過越戰(zhàn)嗎?”教授鼓起了勇氣問道。
“歷經(jīng)槍林彈雨活了下來?!奔s翰先生點了點頭,順著教授的目光看向自己肩胛骨的傷疤說道??墒撬稽c也不覺得驕傲,他甚至認為這是自己人生中的一道抹不去的恥辱。他整整殺死了五個越南人,五個!
“請原諒我剛剛擅自看了您的資料,您叫做約翰·考伯特,您同時又經(jīng)歷了那一場殘酷的越戰(zhàn)。我想...您曾經(jīng)應該認識我,要是您的記憶非同尋常的話,想必您現(xiàn)在也會的?!苯淌谡f罷,約翰先生若有所思的看向了他。他的腦海如同走馬燈,細數(shù)著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與自己擦肩而過的每一個人。他甚至可以記得那時候所發(fā)生的一切,細小到午后突然卷過的海風,以及傍晚時突然擦肩而過的子彈。
約翰先生若有所思的看著教授,教授的雙眸似乎是喚起他記憶的閥門。他仍然記得,自己肩胛骨中彈的那天午后,一名年輕的軍醫(yī)手忙腳亂的為自己包扎傷口,甚至在他包扎好傷口之后,才想起自己忘記將傷口內(nèi)的彈片取出。約翰先生體貼的安慰著那名軍醫(yī),示意他不要著急,更不要自責,這僅僅只是戰(zhàn)場上必然會發(fā)生的事情。從那以后,軍醫(yī)和約翰先生成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約翰先生會在空閑時間和他一起在戰(zhàn)壕內(nèi)痛飲味美思和苦艾酒,直到戰(zhàn)爭結束,他們被迫分別。直到今天,那名軍醫(yī)再次站在了約翰先生的面前,詢問他是否還能夠記得起他。
“理查德?”約翰先生吃驚的看向教授,他簡直不敢相信曾經(jīng)的那名“鼻涕蟲”,居然一下子成長為洛杉磯紀念醫(yī)院的教授。
“正是。多年不見,您還是那樣年輕?!苯淌诰o緊地握住了約翰先生的手,約翰先生也是。他們的眼中各自含著一腔熱淚,仿佛時間一下子流轉(zhuǎn)到那個激情燃燒的時期,那個隨時都有可能為國捐軀的熱血沸騰的時期。
“哪里,我都成為一名糟老頭子了。唉...我如今落得這般模樣,真的是讓你見笑了。”約翰先生尷尬的說道。
“您在我看來依然是意氣風發(fā),只不過...您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不得不戒酒了?!苯淌趽牡目粗s翰先生說道。
“查理斯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起初我一直以為是你強迫他這樣做的,因為沒有人會閑來無事對一個老頭子獻殷勤的。后來,我才明白,他是一個非常好的孩子,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顧他啊!”
“什么?您也認識查理斯?”教授不解地問道。
“他是我的鄰居,更是我的朋友。話說,查理斯到哪里鬼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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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殼蟲汽車停靠在了一處旅館的門外,這家旅館距離查理斯母親的住所是最近的,不過它看起來似乎很是破敗,相比于那一處租車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推開門走進去,正對著大門的是一處服務臺,服務臺后面站著一名身材臃腫的婦人,她拖著一雙呆滯的眼睛看著走進來的三個人,隨即懶散的打了一個哈欠,不緊不慢地問道:
“要幾個房間?”
“兩個!謝謝?!奔游目粗諉T說道。
那位臃腫的婦人搖了搖頭,看著加文說道:
“目前只有一間空房間,因為附近有一所月子中心被查封了,孕婦們無處可去,只好都來到這里暫住了?!?p> “可以的,畢竟還是有一間空房間的?!辈槔硭箲c幸地說道。
“那一間房間是一名亞裔孕婦住的房間,她的孕期提前了,在今早被送去了醫(yī)院。唯一不足的是,那間屋子的床單已經(jīng)浸滿了她的...”服務員說到這里,查理斯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聽了電話,從里面?zhèn)鱽砹四赣H的聲音。
就在加文猶豫著是否入住時,查理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啦!”
“?。侩y道我們真的要在甲殼蟲汽車里面將就一晚嗎?”加文一邊跟隨著查理斯走出旅館,一邊問道。
“我媽已經(jīng)回來了,所以我們不必躋身在這里了。”查理斯坐進了駕駛座,卡羅琳和加文也匆忙擠進了汽車內(nèi)。下一秒,這一輛甲殼蟲便擠入了西雅圖高速路。高速路緩緩升高,當他們到達了高速公路的最高點時,他們可以看見在不遠處靜靜泛起漣漪的太平洋,以及一片翠綠的田野。此時正值傍晚,夕陽環(huán)繞著整個西雅圖,將田野以及太平洋浸染得一片金黃。
加文此時看著不遠處的那一座燈塔,若有所思的和查理斯說道:
“在哪里開始,就在哪里結束?”
“這應該也算是西雅圖之旅的其中一個目的吧。”
加文點了點頭,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剩下的時間他們都處于沉默之中。雖然是一個小時的車程,不過在他們彼此看來,就像是度過了漫長的一天。
到了母親的家門外時,天色已晚,蟲鳴與蛙啼時不時地從身后的田野里傳來。他們從甲殼蟲汽車內(nèi)走出,來到了母親的房門外。只見房間里面亮著燈光,母親的影子映在窗簾上,她的影子似乎在告訴查理斯,她正在努力地試圖坐下來,可是她的腰部卻傳來了一陣強烈的痛感。
查理斯猶豫了一下,并沒有敲門,直接打開了房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