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六)
再后來,我上了正規(guī)的小學。
當我剛進入到學校那個全新而又陌生的環(huán)境里時,對于從來沒有過集體生活體驗的我來說,剛開始的那段日子真是難熬??!
身邊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張同齡的陌生的面孔需要我去一一熟悉,學校里那么多的規(guī)定需要我去遵守,那么多的課程需要我去學習,我身陷其中,每天疲于應(yīng)付,無暇顧及其他。
等熬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日子后,我便逐漸適應(yīng)了學校里的生活,同時我也發(fā)現(xiàn)我身上的那些自閉傾向的癥狀慢慢消失了,在和同學的相處中,我發(fā)現(xiàn)和我有著相同境遇的學生也不在少數(shù),“當然我是特殊的,但不是唯一的那個”的這種頓悟,讓我的心境豁然開朗了不少。
隨著年齡的慢慢增長,我也開始嘗試著去體量父親的無奈和當初那顆想要保護年幼的我不受傷害的心。
只是每每與獨居的母親相處,再回到主樓,看到逗弄凱明的父親時,我還是深深地為我的母親感到忿忿不平,對父親生出了更多的不滿和怨憎。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背棄母親,還將她長久的置于那種孤獨寂寞的境地里不聞不問。
在我十歲那年,也許是因為我小學即將畢業(yè),母親想讓我得到更好的后續(xù)教育;也許是她不愿在蘇園里再繼續(xù)煎熬下去,想換個活法;又或者她只是單純的忍受不了那個女人再度懷孕的事實,想徹底斷了對父親殘存的幻想……
母親在那一年帶著我,離開了蘇園遠赴德國,在那里,我度過了我的中學生涯。
一年后,我因為學籍上的問題,獨自回國停留了一段短暫的時間,那時我才知道我又多了一個還不滿一歲的親妹妹。
回到德國后,我對這件事情閉口不言,現(xiàn)在想來,母親在帶著我出國前,應(yīng)該對于這件事情已然知曉,所以當年母親才并未向我問及任何有關(guān)于國內(nèi)的問題。
在我二十三歲那年,我提前完成了在美國斯坦福大學的學業(yè),拿到了經(jīng)濟學博士學位,同時我也接到了父親催促我回國的信函。
這封信函可以說正中我的下懷,因為長久以來我一直都在醞釀著一個計劃,這封信函給了我去實現(xiàn)這個計劃的契機。
這個計劃我沒有告訴任何人,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我的母親,這個計劃的主旨只有一個------那就是擊垮我的父親。
自從我知道了那個女人的存在,我就沒有再喚過他一聲父親,雖然在旁人眼中,父親待我無可厚非,但只要一想到我的母親,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他對我母親所做的一切。
我回到國內(nèi),并沒有馬上接受父親讓我出任集團總經(jīng)理職務(wù)的提議,而是主動提出想先從集團總部駐W市分部的企劃部經(jīng)理做起。
我知道想要在集團里占據(jù)一席之地,想要服眾,想要有一批真心實意、心甘情愿追隨你的員工,你是誰的兒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做出真正的業(yè)績來,讓你手底下的人明白跟著你“不僅有湯喝,更能大口吃肉”,只要跟著你,就能有更大的發(fā)展空間!
隨著珞瑛公寓項目的初見雛形,和珞瑛公寓周邊純住宅樓盤一經(jīng)推出就被搶購一空的不俗業(yè)績,一年后我成為了東裕國際集團總部駐W市分部的部門總負責人。
之后,我和我的團隊又緊鑼密鼓地推出了一系列在國內(nèi)業(yè)界都屬于首創(chuàng)的項目,并全都取得了不俗的業(yè)績,這些項目的推出不僅替我的團隊贏得了口碑,更重要的是為集團賺取了豐厚的利潤,三年后我毫無爭議地坐上了集團總經(jīng)理的位置。
隨著我全面接手蘇氏家族的產(chǎn)業(yè),我的計劃也在我的掌控中一步一步向前推進著。
我花費了整整四年的時間,把我培植的人一個一個地安插進家族產(chǎn)業(yè)的各個重要部門的核心崗位,我把父親的親信逐一從董事會里剔除,雖然我知道我最初使用的手段算不上有多高明,但我不在乎,最壞的結(jié)果也只是把我打回原形,我只想讓我的父親也嘗一嘗孤寂無援的滋味。
用了整整四年的時間,我做到了,至少我以為我做到了,我成功的把我的父親的實權(quán)架空了,只保留了他董事長的頭銜。
正當我準備與我的母親一同分享成功的喜悅時,遠在德國的母親卻在電話里平靜的告訴我,她的生命也許已經(jīng)進入了倒計時,即使是即將為她實行手術(shù)的她的主治醫(yī)生,也不能向她保證她的生命還能延續(xù)多久。
我無法相信這個事實,我在電話里對母親說:我會放下國內(nèi)的一切回到德國陪伴在她的身邊。
母親卻對我說:醫(yī)藥,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她只想獨自平靜的在德國渡過她余下的歲月,她不想活得沒有尊嚴,也不想讓我看到她孱弱的樣子。
我無法拒絕母親,我從來都不忍心違背她的意愿,也許是上天眷顧,我母親的手術(shù)很成功,術(shù)后恢復的情況也很不錯,只是她不愿意再回到國內(nèi)來。
經(jīng)歷了這件事情,我突然覺得我這四年來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就在我準備放下一切回到德國,陪伴在母親身邊的時候,父親卻在那時生了一場大病,就在他生命垂危,以為不久于人世之時,他把蘇家的產(chǎn)業(yè)悉數(shù)歸于了我的名下,我不得已只得接受。
父親轉(zhuǎn)危為安后,我當著父親和律師的面簽署了一份聲明書,我只接受蘇氏集團下轄的產(chǎn)業(yè),由父親中年時期創(chuàng)辦的產(chǎn)業(yè)我悉數(shù)退還。
父親思慮再三最終還是簽署了那份聲明,這件事我并沒有征求母親的意見,我只是覺得就算母親知曉了,應(yīng)該也是會贊同我的這種做法的吧。
這些年來,只要那個女人還在蘇園里,我就從未主動回到過蘇園,也從未在蘇園里住過一個晚上。
我知道那個女人曾無數(shù)次的想要尋求我的接納,但只要我一想到我的母親這些年來所受的苦楚,我就無法原諒她,也無法原諒我的父親?!?p> 唐苡欣看著眼前這個神情落寞的男人,她突然明白了為什么自從她見到他的第一面起,就總能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種悲傷的情緒。
她不知道用什么樣的言語才能安慰到他,但也許他要的并不是安慰,他要的也許只是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吧?
“我是不是在你的眼里顯得很可笑?其實我也不明白我為什么總是會在你的面前展現(xiàn)出我最無助、最狼狽的一面。”蘇凱陽的嘴角自嘲的扯出一抹苦笑,“實際上,今天是我的父親的生日,蘇園里舉辦了一場小型的祝壽宴會,受邀的都是父親的至親、友人,我自然是必需出席的。
我眼見著酒席間眾人向父親敬酒祝壽,分吃長壽面,分食壽桃,滿屋子人聲鼎沸,人人面有喜色,一派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的景象。
雖然這種半公開的場合,那個女人照例是不會出席的,但到場的眾人之中卻并沒有一個人提及此刻應(yīng)該坐在我父親身邊的母親為何沒有出席這場宴會,我突然意識到我的母親是被這眼前所有的人完全忽略掉了。
在場的人當中,也許只有我一個人記得,再過一個星期也就到了我的母親的生日了。
我的父親他今晚會有一絲一毫的想到我的母親嗎?他會對此時在異國他鄉(xiāng)獨守的他的妻子生出一絲一毫的愧疚嗎?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但我如果中途離席那便是對父親的不敬,我想母親知道了也一定不會贊同我的做法的。
我自己也不記得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喝酒的,席間有人向我敬酒,我也“來者不拒”,我知道用酒精麻醉自己是一種逃避現(xiàn)實的做法,但它卻能讓我暫時忘卻一些事,讓我能暫時覺得好過些。
我終于熬到了酒席結(jié)束,我替我的父親站在門口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
但當我看到那個女人竟然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之中,我眼看著她一步步地向我走來,仿佛還想對我說些什么的時候,我害怕自己腦中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突然間斷掉了,導使我一晚上的努力克制都付之東流,我逃也似的逃離了蘇園……”
蘇凱陽的頭落到他攤開的掌心中,他的身體輕微地無法抑制地顫抖著,她聽到了他發(fā)出的極力壓抑的嗚咽聲。
唐苡欣聽到他的喃喃低語道:“父親曾親口向我承諾過,只要有外人在場,那個女人都不會出現(xiàn)在蘇園的,他為什么要騙我?他這么做怎么對得起母親?”
唐苡欣心底最柔軟的那根弦被觸動了,她站起身來,默默地走到蘇凱陽的身邊,她伸出手去,輕撫著蘇凱陽的脊背,她感覺到他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了,他的手臂輕輕的環(huán)上了她的腰,她感覺它們在慢慢地收緊,他抬起頭來,他的目光中帶著自卑、憂傷,同時也夾裹著炙熱和渴求,他凝視著唐苡欣,唐苡欣心中一蕩,她抬手輕撫著他的頭發(fā),一下又一下,蘇凱陽舉起手來把唐苡欣的那只手握進自己的掌心里,另一只手勾住唐苡欣的脖子把她拉向自己,他的唇輕輕的印上了唐苡欣的唇,唐苡欣只覺得她的唇觸上他的唇時,初覺微涼,但很快那唇就變得炙熱了起來,他的唇離開了她的唇,隨即印在她的額頭、臉頰、脖頸,復又印回她的唇上,唐苡欣被本能驅(qū)使著,盡力回應(yīng)著他的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