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下棋人
“前輩,虬根前輩!”
云旗先是一愣,接著驚呼出聲。
他想也不想,將懷中百里牧歌往地上一放,三步并做兩步,沖到倒地不起的虬根身邊。
百里牧歌本就散了氣力,被云旗這么一“扔”,頓時摔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嘖……疼?!?p> 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這家伙,故意的吧!
百里牧歌咬牙狠狠瞪了一眼云旗,卻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一手撐著龍淵劍艱難起身,走到虬根身前。
只是等看到眼前情狀,百里牧歌的怒氣卻忽地消散了。
方才還生龍活虎似孩童的虬根,此刻面如枯木,身軀僵硬,一動不動。
云旗將手指放在他脖頸,表情越發(fā)凝重。
“前輩他……”百里牧歌心覺不妙,卻又不敢說出口。
云旗輕輕搖了搖頭。
百里牧歌只覺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一般,憋悶不已,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怎么會……”
云旗側(cè)過臉,也是悲從中來,滿面沉痛。
“前輩啊,你就安心去吧?!彼p手合十,虔誠開口,“您放心,紙錢管夠。若是紙錢不行,那就讓百里家給您燒些真金白銀。雖說與我只是一面之緣,可您總歸是前輩……”
“我已與家里斷了聯(lián)系。真金白銀,怕是有些難……”百里牧歌露出為難表情。
“那怎么辦?”云旗一愣。
“要是拜托聽楓的話,倒也能拿出來些?!?p> “那就行。這樣前輩再投神祗,手上多了些積蓄,說不準(zhǔn)還能官升一級,去天暉城混個一官半職?!?p> “神祗之位,還能這般處置?”
“大概吧,天下烏鴉一般黑?!痹破炻柭柤?。
“那我……確實要與聽楓開口了?!卑倮锬粮枵J(rèn)真思索。
“行?!痹破毂硎究隙?。
“行你個頭??!老夫還沒死呢!”
一聲怒罵,從兩人身前傳來。
百里牧歌先是一驚,接著面露喜色:“前輩,你還好吧?”
“你這臭小子,巴不得老夫趕緊去地府報道是吧?”虬根睜開眼,指著云旗鼻子罵道,“老子就是去了地府,生死簿上也沒我的名,牛頭馬面見了我都得繞著走,我看誰敢把我?guī)н^奈何橋!”
云旗不以為意,只是笑道:“哎呀,關(guān)心則亂,關(guān)心則亂嘛。您看您這不是活蹦亂跳的?!?p> 百里牧歌看了看虬根,又看了看云旗,總算明白了過來:“你剛才在騙我?”
“修道人的事,怎么能叫騙呢。”云旗欲蓋彌彰,故意揶揄,“一時緊張,說錯了而已。只是想不到我隨口一提,百里大小姐還真準(zhǔn)備給前輩燒真錢吶。家大業(yè)大,果真不一樣?!?p> “你……”百里牧歌看著那張憊賴面龐,只覺得胸口一悶,險些吐出淤血。
“先不說這個了?!痹破鞌[擺手,看向虬根,“前輩,方才發(fā)生的那些,你總得給我們個解釋吧?!?p> 百里牧歌聽到這話,扭頭看向身后那柄仿佛直通谷頂?shù)木迍Α?p> 被云旗方才插科打諢擾了心智,此時她才反應(yīng)過來,要問的事情,可真是太多了。
“有什么解釋的,我有東西交給你們,你們收了,就這樣?!彬案粩[手,滿臉不耐煩。
云旗看向自己左臂纏繞金龍的臂鎧。
這段臂鎧造型崢嶸,看上去殺氣凌然,可穿戴在云旗左臂,卻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
就好像它本身就是云旗身體的一部分。
“這個,是什么?”云旗指了指左臂,顯然不會就這么讓虬根糊弄過去。
“臂鎧?!?p> “什么來頭?!?p> “不知道?!?p> “……”
云旗盯著吹胡子瞪眼的虬根,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他。
半晌,土地神被他盯得后背發(fā)涼,這才松口:“唉,我打開那道石門的時候,不是說了嗎。這斷橋之下,十萬余把兇器,五毒俱全,忿怨難填,若沒有東西震懾,結(jié)果就是你方才看到的那樣?!?p> 云旗回想起漫天劍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與那浩蕩劍河相斗的時候,心中毫無懼意,只是頭腦發(fā)蒙,滿腔亢奮。
現(xiàn)在回想起來,自己腦袋大概是壞掉了,才敢一人沖上去擋住劍河。
“也就是說你為了把這東西交給我,不惜解開那些兇器的鎮(zhèn)壓?”
“不?!彬案鶕u了搖頭,指向云旗身后巨劍,“我交給你,是為了讓你斬草除根。”
云旗扭頭,看著那把用十萬邪兵鑄成的通天巨劍,許久之后才轉(zhuǎn)過臉來,認(rèn)真問道:
“為什么是我?”
“不為什么,看對眼了不行?”虬根一叉手,別過臉去。
“既然如此,那這臂鎧就留在這兒吧。斷橋不再有兇器,我也用不上,留給前輩做個紀(jì)念?!痹破煲膊缓?,抬手就要將那臂鎧扒下。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揣著這么個玩意兒,早晚出事。
虬根聞言,“哼哼”一笑。
云旗搭在臂鎧的右手,頓時僵住了。
“怎么……拿不下來?”他忍不住皺眉,手上力道又大了幾分。
只是這不用力還不打緊,一用力,云旗周身氣力下意識地運轉(zhuǎn)。
左臂臂鎧,金龍閃爍。
接著在云旗震驚的目光之中,那臂鎧竟緩緩融入他的左臂里,轉(zhuǎn)眼間消失不見。
“戴上了,可就脫不下來咯?!彬案荒樞覟?zāi)樂禍。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旗終于沉不住氣了,“前輩,你若是不解釋清楚,麻煩的可就不是我一個人了?!?p> 他表情認(rèn)真,話里有話。
虬根一瞪眼,沒好氣道:“你敢威脅我?”
云旗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的眼睛,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
“老夫在這兒千年之久,還沒被誰嚇唬過,你個毛頭小子,老夫一根鼻毛都能砸死你?!彬案碇?,話鋒一轉(zhuǎn),“不過算了,今兒老夫心情好,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多跟你說幾句吧?!?p>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開口:“這臂鎧,我確實不知道叫什么,但從我來天海八峰,它就已經(jīng)在那門后了。當(dāng)年我來這兒時,有人囑托我,若是有機會,就將它交給有緣人。”
“所以就給了我?”云旗一臉懷疑。
“不然呢。你小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么個好東西,別人要我都不給看?!彬案裾裼性~,“你真當(dāng)以你的本事,能擋下那十萬八千九十六把兇器?還不是這臂鎧的功勞,你小子就偷著樂吧?!?p> “這東西,該怎么取下來?!痹破爝€是不死心。
“取不下來。你要是不樂意,不用不就好了?!彬案荒蜔┑財[擺手,不愿再多說一句。
“前輩,那這把龍淵……”一直沒有開口的百里牧歌,終于猶豫著出聲。
“龍淵啊,就當(dāng)我提前替你師父交給你了?!彬案聪虬倮锬粮?,臉上怒意頓時化作燦爛笑容,“姑娘,好劍法,自然要配好劍。要我說,這龍淵配不配得上云門舞,還是兩說?!?p> “云門舞?”云旗一愣,看向百里牧歌,“那是什么?”
“劍法?!卑倮锬粮柩院喴赓W。
云旗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少女持劍起舞的身姿。
比起劍法,那更像是某種古老又神秘的舞步。
“行了,我也累了?!彬案鶖[擺手,“你們走吧,讓我自己在這兒清凈一會兒?!?p> 他躺在地上,用指尖輕輕敲了敲地面。
一陣轟響,從云旗和百里牧歌身后傳來。
兩人回頭,只見石壁之上,不知何時多出黑洞洞的入口,看不清通向何處。
“從這兒回去,便是劍峰山腳?;厝ブ?,此間發(fā)生之事,只管推到我身上就好?!?p> 虬根頓了頓,表情終于認(rèn)真了幾分:“小子,姑娘。我送你們兩個東西,有私心,亦有大義。我只是個土地,知道的不多,可我也隱隱能感覺到,這天啊,馬上就要變了?!?p> “什么意思?”云旗聞言,忍不住皺眉。
“此乃天機,莫多過問。你只需知道,有些事,總歸是要你們兩個來做的?!?p> 虬根看向空無一物的空中,聲音飄忽了幾分。
“眾生皆棋子,可沒準(zhǔn)兒,你們就能成了那下棋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