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赫心知肚明,君座此刻不是在故意避重就輕,也并無輕視自己之意。
他一向運籌帷幄,心中想必早有謀劃,現(xiàn)在面上不顯山不露水的只是因為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內(nèi),他完全不著急,也完全有余力分心去發(fā)展一下自己的“小癖好”。
只是身邊跟著的那些小嘍啰對君座知之不深,又素愛嚼舌根,不警誡一下看來是不行了。
尹赫暫壓胸中的煩悶,盡量平心靜氣,氣聚丹田,在心中默念密語傳送的心法口訣“我心我主,諸音盡去;意念游走,無攔無阻?!?p> 接著任由靈力貫通周身,加持術(shù)法。
下屬們的“茶話會”剛剛告一段落,突然,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突兀響起:“真是好生熱鬧,叫我不忍打攪。大伙兒怎么不說話了?接著聊啊!這么精彩的內(nèi)容待我稍加整理向君座轉(zhuǎn)述一番,想必他也有興趣得緊吶!”
這聲音,是尹赫尹參事!
眾人對參事的聲音都不陌生,每日聆聽訓(xùn)誡,進行體訓(xùn),指派任務(wù),這聲音再熟悉不過。
那幾位帶頭說長道短的將領(lǐng)心虛得很,當(dāng)下便被嚇得噤了聲,連大氣也不敢出,約莫震驚了十幾秒才回過神。
其中一人連忙為自己開脫:“這這這……參事定是誤會了,捕風(fēng)捉影,斷章取義,我們是說君座不近人情,但也是真心在替參事您鳴不平啊,君座有時也太傲慢了些,可我們絕無不敬之意啊,參事明鑒!”
其余那幾位跟著嚼舌根的嘍啰忙迭聲應(yīng)和。
尹赫直接戳破了他們的伎倆:“果真如此就好了,你們從一開始密語傳音我便分神留意了。你們的傳音秘術(shù)還是我手把手親自教的,幾斤幾兩心里不清楚嗎?
我早知道你們對君座諸多不滿、抱怨,私下里沒少說主子壞話,只是我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今天特地留了個心眼,沒想到你們已經(jīng)肆無忌憚到如此地步,敢在君座眼皮子底下使用密語傳音,堂而皇之地開君座的批斗大會,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我看你們壓根沒將君座放在眼里,做事不勤也就罷了,偏學(xué)那市井街巷里的長舌婦,都怪我平日里太驕縱你們了,御下不嚴,才讓你們養(yǎng)成現(xiàn)在的德性!”
眾人一聽這話,自覺惹惱了尹參事,闖下大禍,急忙謝罪:“是屬下一時失言,以后定當(dāng)恪盡職守,再不徒生是非了!請參事降罪責(zé)罰!”
尹赫也明白自己這幫屬下只是嘴碎了些,本質(zhì)還是值得信賴的,雖然為人是非、唯利是圖了些,卻也忌憚權(quán)威,不過是過過嘴癮,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
剛才一番警醒只是提點,為了維護第一參事的地位,樹立威嚴罷了,他自然也知道所謂威壓需要見好就收的道理。
“念在你們誠心悔過,且未釀成什么大錯,我就不予追究了,至于君座那里,你們放心,我也不想給他增添煩憂,此事就此揭過。若是今后你們?nèi)圆话卜?,搞這些小動作,休怪我翻臉無情,舊賬新賬與你們一同清算,絕不姑息容情,到那時就沒這么輕松了,你們可別后悔!”
尹赫面帶怒色,字字鏗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大氣勢。
眾下屬一個勁兒地點頭,就像一個個毫無感情的點頭機器,整齊劃一,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惹怒了尹參事,吃不了兜著走。
他們面上故作鎮(zhèn)定,其實內(nèi)心早已不寒而栗,嚇得頭皮發(fā)麻了。
現(xiàn)場早已不見了原先愉快“茶話會”的愜意,只剩下一陣緊張和壓迫至極的空氣。
眾人都噤了聲,微閉嘴唇,有的甚至咬緊了下嘴唇,額上滲出一滴滴豆大的冷汗。
猝不及防地,楊滯突然從草藥鉆研中回過神來,開口道:“你們所遇之事我已悉數(shù)知曉。就在你們方才進門的時候,我用讀心術(shù)探悉了你最近所經(jīng)歷的事。
至于你所說擅自救人一事,我已知來龍去脈,此事你做得很好,我不會責(zé)怪。所救之人和寧敞相交甚深,兩人間有著千絲萬縷的干系,他的特殊身份說不定能為我們所用,成為重挫敵方的一根軟刺,傷其七寸,我們便能不費干戈,大獲全勝。
參事不愧是我的心腹,深諳吾意,此功有賞?!?p> 尹參事碰上那人遭江湖高手追殺純屬意外,原先,他奉命率一眾分隊搜尋神秘少年的下落,君座所下的命令是活捉并帶回審問,探知擺渡人的據(jù)點。
因此在與少年交手時,尹赫一直沒有狠下殺招,步步謹慎,只是那少年太過冥頑不靈,堅持負隅頑抗,才會負傷。
本以為少年受了重傷,會有負君座所托,壞了君座的大事。
可后來,尹赫循著少年殘余靈力的方向沿途追查,發(fā)現(xiàn)了城郊江邊的橋洞有落腳過的痕跡,又看到了江邊楓樹下被楓葉遮掩過的已經(jīng)干涸的血跡。
這些不難使人聯(lián)想到少年可能還活著。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尹赫仔細搜索了橋洞,盡管被人刻意清掃過,但這更引人懷疑,很可能是心思縝密之人為了隱瞞行蹤刻意為之,因為他們分明是追蹤著少年身上散布的靈力氣息到這的。
這意味著少年一定在此處逗留過。
而空氣中還殘存著些許藥草粉末的味道。
少年受的傷不輕,要想在短時間內(nèi)根治、恢復(fù)如初,勢必得下猛藥,草藥性烈,于空氣中揮發(fā)久久未散盡也很合理,而少年傷重,定不可能自己為自己醫(yī)治,所以一定還有另一個人相助。
想通了這些,尹赫倒是心安了一些,雖然神秘少年仍然在逃,他也尚未探知到擺渡人的消息,但至少少年還活著,他還有戴罪立功的機會,不算任務(wù)失敗。
只是眼下暗中救助那個神秘少年的人身份不明,那人既然冒險相救,想必是少年的黨羽。
即使是見義勇為,說不定此刻也已被少年招納成為了擺渡人的一員。
也不知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和組織作對。
那人既救了神秘少年,便是公然與組織為敵,此舉不亞于向組織叫囂宣戰(zhàn)。
敵方的暗中力量未明,因此尹赫也不敢輕舉妄動,預(yù)備先觀望一陣,有十足把握時再行動。
尹赫自知跟丟了少年犯了失職之大過,所以在被君座發(fā)現(xiàn)降罪責(zé)罰之前,他決定先負荊請罪,誠意悔過,爭取寬大處理。
于是,在得知少年被人救走的當(dāng)晚,他在橋洞中打坐,聚氣凝神,默念心法口訣,用組織內(nèi)部密語傳音的異術(shù)向君座匯報了少年受傷被人救走之事。
楊滯知道追查擺渡人行蹤,探知情報的事情棘手,并沒有多加怪罪,他早就料到任務(wù)不會完成得那么順利,但正因任務(wù)艱巨,具有挑戰(zhàn)性,他更加樂此不疲。
楊滯只是關(guān)照尹赫不要心急,繼續(xù)追查,靜待時機,務(wù)必將少年活捉帶回。
另外,關(guān)于救走少年的人,楊滯也多留了一個心眼,將少年的真實姓名叫阿渡告訴了尹赫,包括阿渡的來歷,他隨身攜帶著擺渡門的圣物翡翠玉笛,以及玉笛能挑選天選命定之主的功能這些事。
楊滯也說不上來為什么,他只是隱隱感覺到此事不簡單,救走少年之人出現(xiàn)的時機太過巧合,好像冥冥之中有一雙推手,在促使一些事情發(fā)生。
楊滯還不能確定即將到來的事是好是壞,他只是本能地自保,將神秘少年和圣物的事情和盤托出,讓尹參事知曉,只是為了更有利于他早做防范,能順利完成任務(wù)。
原本讓尹赫去探聽擺渡人的下落,并對神秘人的身份姓名保密,是為了不節(jié)外生枝,而且似乎更為具體的他也沒必要知道。
可是眼下,另一個神秘人(也就是救走少年的人)的出現(xiàn)打破了楊滯最初的部署,他不得不防這個神秘人一手。
他當(dāng)然沒有明說讓尹赫除去那個救人的人。
一者他不敢肯定那個人是不是就是翡翠玉笛召來的下一任寄主,再者他不想引起組織內(nèi)部的恐慌,徒生事端。
畢竟所謂天選之人還只是傳說,沒準只是子虛烏有的謠傳,不足以全信,若是僅憑直覺就下殺手未免有點草木皆兵了,倒顯得自己不夠自信。
楊滯這么做只是以防萬一,雖沒有明言,只是暗示,但足夠了。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尹赫身為君座的得力下屬,自然聽得懂言外之意、弦外之音。
他已經(jīng)明白君座交代神秘少年的姓名、來歷和圣物的作用是為了讓他當(dāng)心留意那個救走少年的人。
來者不善,就算是杞人憂天,那人并非玉笛選中的主人,將會執(zhí)掌擺渡門,也很有可能心懷叵測,妄想搶奪圣物,借其之力攪弄風(fēng)云,爭奪權(quán)力,此事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