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翊云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硬是把滿腹的草稿都憋了回去，和尹從睿、朱冀三人面面相覷。
盧紋秋趁熱打鐵：“巡衛(wèi)長，諸位小哥，你們?nèi)羰谴蚨酥饕庖丛肪€回營，大可不用理會坊間的謠傳。我們弟兄三個的遭遇或許只是偶然，就沒有說的必要了吧?！?p> 剛才規(guī)勸巡衛(wèi)長仔細(xì)斟酌一番的一個蠻夷小兵早在一開始就對迷霧危險和猛獸襲人的說法深信不疑，聽帶路的砍樵人說起前不久親身經(jīng)歷過的慘案，雖說站在一旁不置一語，實際上已被嚇破了膽。
生怕急功冒進(jìn)、脾氣古怪的巡衛(wèi)長會不顧危險執(zhí)意前進(jìn)，他拉上另外兩個跟著巡衛(wèi)長來視察情況的小兵，再次來到巡衛(wèi)長身邊：“衛(wèi)長，用漢人的一句話來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前路不明，熟悉周邊地勢的砍柴人都這么說，我們還是多留個心眼吧?！?p> 他身邊的小兵隨身附和道：“是啊，衛(wèi)長，犯不著為了木材送命啊。何必逞這一時之勇呢?！?p> 盧紋秋看衛(wèi)長有些躊躇，像是把那個兵卒的話聽了進(jìn)去，忙側(cè)身朝隊員中的朱冀使了個眼色。
有了那兩個小兵的規(guī)勸拖延，朱冀有了充分的時間合理完善“慘案”的細(xì)節(jié)。
在接收到盧隊的示意后，他猶疑著上前，裝作結(jié)巴地問：“我也是看各位軍爺還，還年輕，好心提，提醒一句……前天半夜里的命案真是觸目驚心，我們幾個要不是生計所迫，加上為了軍爺們順利完成任務(wù)，今天斷不敢接近這片林子的?！?p> “當(dāng)時天色突變，妖風(fēng)四起，烏云蔽日，我們依照慣例碰面，想去叢林里面取出存放的木材，就是從這片林子里傳出了馬車被掀翻的聲音，有人的驚叫聲刺破天際，但還沒拉長就突然停止了，緊接著就是野獸奔竄和嘶鳴的聲音?！?p> 說到這，朱冀看了一眼尹從睿，前半部分他已經(jīng)完成了，后半段就交給尹從睿了，到時何翊云和他再潤色一下，煽風(fēng)點火的事由盧隊包攬。
霧氣來襲，尹從睿不禁哆嗦了一下，右手搭在左邊胳膊上，面容凝重，邊回憶邊說：“因為夜色深沉，我確定那邊的草叢里在泛紅光，忽明忽滅，像一雙貪婪狡黠的雙眼，應(yīng)該是來自于蟄伏已久的林中困獸，被盯上，絕無生還可能?！?p> “再然后……”
“然后怎么了，快說啊！”剩余的幾個小兵干脆一齊聚攏來，催促著想聽后文。
尹從睿雙手掩面，放下手時，臉上依稀可見淚痕。就在這時，從遠(yuǎn)處傳來野狗的狂吠聲，在寂寥的曠野像是一道催命符，使得在場的人心都懸到了嗓子眼，蓬勃的心跳聲震如擂鼓。
早在掩面時，尹從睿就偷偷把左手背到了后面，朝身后拼命招手。當(dāng)時蠻夷兵都集中到了盧隊和巡衛(wèi)長身邊，他身后就只有隊友何翊云一人。
何翊云看到尹從睿猛烈晃動的手，看了一眼盧隊，見他目光如炬，露出賭博者在最后時刻押上全部身家，孤注一擲的決然表情，當(dāng)即會意，靠近蠻夷兵們說：“然后我們都被嚇得屏住了呼吸，互相捂住了對方的嘴，大氣也不敢出，另一手扶住迎風(fēng)搖曳的灌木叢，生怕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會驚擾兇猛的野獸，變成下一個被圍攻的目標(biāo)?！?p> “漸漸地，隱沒在林中的妖異紅光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沉重的喘息和跳躍步伐遠(yuǎn)去，還能間隙聽到有物品四散紛飛掉落泥地發(fā)出的悶響。我們借著灌木叢的掩映直起身子向林子方向看去，看到類似藕節(jié)的東西在半空中凌亂地相互撞擊，后來上前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是許多被肢解的脖頸、手臂和腳踝，鮮血往外汩汩流淌，還冒著熱氣?！?p> “嘖……”蠻夷小兵們倒吸一口涼氣，有的甚至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盧紋秋見縫插針地說：“肢體滲出的鮮血還是熱的，可見馬車?yán)锏娜擞鲆u時只是本能地驚呼，但被生生地打斷，他們還沒來得及求救，就被群起圍攻，猛烈啃嚙，迅速肢解，有的頭蓋骨倒插在土壤中，有的面部深陷，五官難辨，只有一對瞪圓了的眼珠，直勾勾地注視著一個方向?！?p> 看到巡衛(wèi)長雙目圓睜，眉頭深鎖，后怕地看了一眼天色和林子的方向，盧紋秋心里竊喜，面上仍是一派痛心疾首、愁云慘霧。
朱冀嘆了口氣：“肯定是山里的居民，說不定就是我們認(rèn)識的人，除了驚懼和心有余悸，更多的還是痛惜。這些天我們弟兄三個上山做工集合得都更加頻繁了，盧兄弟也是不想這樣的慘案再重演了，才多了一句嘴?！?p> “多話！軍爺自有考量，他們可不是一般人。趁現(xiàn)在迷霧還沒有完全蔓延開來，也沒聽到猛禽活動的聲音，要是決定還走原路，就快些趕路吧，宜早不宜遲?！北R紋秋不顧小兵們的面如土色，舉高火把催促道。
說著他到隊伍最前，向后招了一下手，示意大家跟緊，不料一直不發(fā)一言的巡衛(wèi)長開始發(fā)話：“慢?！?p> “軍爺有何吩咐？”盧紋秋作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停下。
巡衛(wèi)長繞過帶路的，走到隊伍前方，對著兵卒們下令道：“原地待命?！?p> 然后他轉(zhuǎn)向引路的砍樵人說：“還有其他路可以回營地嗎？”
盧紋秋托腮一思索，有些為難地說：“有是有，但，可能會繞遠(yuǎn)，軍爺任務(wù)在身，若是急的話……”
“大家的安全是首位的，還是由你帶路，我們繞道回營地就是。回去后若是耽擱了時辰，我自會向副將請罪，稟明緣由?！?p> 盧紋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朱冀，然后對著巡衛(wèi)長說：“行。我們都是老砍樵人了，繞道的路都一門清。這樣，我跟另一個營里的小哥舉火把在后面為你們照明。朱兄弟沉穩(wěn)可靠，慘案發(fā)生那天后來是他帶我們繞路回去的。就讓他在前面帶路，我們大家都放心?！?p> 說著向那個舉著火把的蠻夷兵招了一下手，兩人來到隊伍后側(cè)。
見巡衛(wèi)長默許，朱冀應(yīng)聲走到隊伍前面，接替了引路的職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