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冀接過沈?qū)④娺f過來的火把后,返回敵軍駐地的途中就一直是由他領(lǐng)隊,小心翼翼地手持火把為眾人照明。
快到山腳時,盧紋秋突然自查到一個十分緊要的問題,快步追上了前面的朱冀,卻看到沈亭修已經(jīng)搶先一步從朱冀手里取下了火把,擰開隨身攜帶的水壺,借著沉重的林中霧氣和濕冷的風,撲滅了火光。
看到盧云琛收斂了焦急的神色,沈亭修心下了然,沖他點點頭。
文丘身為他的近身心腹,熟讀兵書戰(zhàn)策的陣前謀士,常有巧思妙計,所思所想大多數(shù)時候都與他不謀而合,他知道,兩人這是又一次心照不宣地想到一起去了。
既然他們編造的應(yīng)對敵人盤問的說辭提到了迷霧和猛獸,最終的結(jié)果又是眾人四散奔逃,失去了聯(lián)絡(luò),幾個有危機經(jīng)驗、熟悉林中地勢、會觀察天氣的樵夫僥幸逃過一劫,毫發(fā)無傷勉強還說得過去,但要是連火把都還好端端地點亮著,火光分毫未滅就太離奇了。
山里的獵戶或是樵夫,哪怕是趕路的普通人,遇到惡劣天氣和猛獸襲擊都會想到用明火驅(qū)趕,原先用火把是為了引路,但若是此時還留著,就相當于自己給自己留了一個定時炸彈。
他們以坎樵人的身份取得了敵方的信任,就要維護好這層身份,先不去想敵軍是否了解火把在驅(qū)趕野獸方面的功用,單是因為這點蛛絲馬跡可能會讓之前的努力前功盡棄,他們也絕不能冒這個險。
還沒進入敵營所在的密林,盧紋秋、沈亭修一行人就遇到了在路口徘徊的敵方副將。
盧紋秋率先認出了他。
說起來,她能成功誘得冥頑不靈的巡衛(wèi)長答應(yīng)延緩轉(zhuǎn)移押運軍備物資,用山洞內(nèi)堆積的稻草和山上的木材為物資作掩護,還多虧了這位副將的助攻。
在整個軍營中,副將的漢話說得最為流利,也通曉漢人的行軍謀略,因此心思縝密,善納人言。
這是他的優(yōu)點,也是他自負的緣由。
盧紋秋正是利用了副將的顧忌和多疑,將他引入了自己精心布局的陷阱。
表面上看,她的提議全部是從確保物資運送的周全出發(fā),包括把山洞里的稻草一并轉(zhuǎn)移到押運車上也,用的也是幫敵軍掃除追尾的由頭,但凡長官的屬下都是和他一樣急功近利,頭腦簡單的,計劃都不會那么順利。
盧紋秋覺得碰上這個精明有余,深思熟慮的副將是她的運氣,也是天意,此戰(zhàn)他們看似輸了地利,卻占了人和。
副將見派去催促搬運木材的巡視小隊遲遲未歸,禁不住上級的念叨,才在轉(zhuǎn)入駐地的路口前望風,以防有何不測。
看到面熟的坎樵人帶了好些生面孔回來,副將迎上前問:“怎么回來這么晚?可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他向領(lǐng)頭的人身后一一看去,沒發(fā)現(xiàn)先前派去敦促的下屬,狐疑道:“我給你找的幫手呢,怎么沒有看到?還有之后我吩咐上山見機協(xié)助你們行動,保護你們安全的一隊人,怎么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朱冀和其他兩個隊員斜睨了這個副將一眼。
說得好聽,是因為擔心他們的安全派人上山協(xié)助,但實際上就是不放心他們,找個借口從旁監(jiān)察罷了。
要不是他們步步謹慎,配合默契,要不是他們警覺,知道反偵察……若是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現(xiàn)在身首異處,下場凄涼的恐怕就是他們了。
盧紋秋忿忿地跺了一下腳,面帶焦急又痛心疾首地說:“我正要向軍爺回稟這一路上的遭遇?!?p> 副將隱隱有不祥的預感,因為如果自己派去的人是因為搬運木材耽擱了工夫,落在了后面,怎么也會事先向自己發(fā)送約定的信號,不會無故消失這么久。
坎樵人已經(jīng)錯過了回來的最佳時辰,本就令他疑心重重,派去的幫手和監(jiān)視的人又遲遲沒有回來復命,現(xiàn)在更是直接缺席了集合。
副將眸中閃動,審慎地打量了一下除了自己認識的這位坎樵人其余的各人,然后壓低聲音反問了一句:“哦?說來聽聽。”
“我和巡衛(wèi)長一行人本已順利抵達了半山腰,也取到了存放林中的木材。我呢,和幾個砍柴的弟兄碰了頭,分配搬運木材時遇到了軍爺您派來傳話的幾個小哥,為了節(jié)約時間,就說定讓他們也加入搬運。”
“但下山途中,突然起霧了,不知從哪來的一陣妖風,晃得我們睜不開眼。我見前方的樹林透著詭異,想起來前天半夜和弟兄撞見的一樁慘案,當時看隊伍里大多數(shù)人都很恐慌,就想勸巡衛(wèi)長暫停前進,別急著入林,大不了繞遠改道,但巡衛(wèi)長怕耽誤任務(wù),一意孤行要原路行進,任誰勸都沒用,偏是不信邪。”
說著,盧紋秋嘆了口氣,小幅度地朝朱冀努努嘴,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朱冀知道現(xiàn)在就是沈?qū)④姾捅R隊先前擔憂的敵方盤問時間了,想到之前商量串好的說辭,忙說:“巡衛(wèi)長強令士兵們進了林子,我們幾個砍柴的膽子小,猶豫了一陣,剛想跟著進去,就聽到了野獸的嘶鳴,心有余悸之下趕緊調(diào)轉(zhuǎn)方向找了位置隱蔽起來,盧兄弟嚇得連火把都丟了?!?p> “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那些畜牲怕火,我們僥幸撿回一命。但是林中大霧四起,難辨方向。等到四周寂靜下來,我們再想去找尋巡衛(wèi)長和士兵們時卻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他們了?!币鼜念:秃务丛颇阋谎晕乙痪洌晟屏苏f辭。
副將注意到他們確實丟了火把,想到面前之人都是有經(jīng)驗的本地樵夫,面上絲絲縷縷的薄濕涼意也分明是霧氣所致,猜測屬下只是暫時迷途,或是真的不幸遇上了野獸纏斗,待到脫險后一定會趕來會合,便沒有再深究:“先不說這個,木材可還有留存?”
他見這些坎樵人身上都沒有背著木材,想到可能是由于倉皇逃命掉落在了沿途。
盧紋秋點點頭:“軍爺且寬心,木材是遺落了不少,但所幸尚有存余,我們幾個趕著回來復命,怕耽誤腳程,就把剩余的木材都藏在不遠處的草叢里了,只消片刻便能取來,定不會誤了營里的大事?!?p> 她看向左右,說:“這樣,朱兄、尹兄和我去取木材,沈兄和何兄留下幫襯物資裝運和稻草轉(zhuǎn)移。”
朱冀和尹從睿二話不說就跟著盧隊往折返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