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紋秋想了想,又問了個問題。
一方面,當(dāng)然是為了拖延時間,另一方面,從燕祿提到副將時不那么拘謹?shù)恼Z氣和他與副將心思契合的程度,她有察覺到此人和副將應(yīng)該交情匪淺,只要稍加推波助瀾,說不定能將他也誆去和副將會合,這樣一來營中便少了一員勁敵,對之后成事可謂有利無害。
主帥也在思量燕參領(lǐng)的話有幾分可信,一時間躊躇不決,判斷不準營中是否真有細作。
因為如果副將的猜測是真的,玉令是用來迷惑軍心的,漢人軍隊的細作并未成功混進來,只是想借故引起動亂,好拖延時間,助他們趕回營地調(diào)兵來奇襲的話,此時我軍若是著力調(diào)查細作,耽誤了物資運送和大軍轉(zhuǎn)移,可就著了敵軍的道了。
看燕祿面上陰晴不定,盧紋秋小心問:“小的可否問參領(lǐng)一個問題?”
“婆婆媽媽的,說?!毖嗟摬惶蜔?,撇嘴說。
“參領(lǐng)方才為何說玉令是假的?”
燕祿看了他一眼,笑得放肆,像是在看一個笑話,很快,收斂笑容,不屑地說:“其實告訴你也無妨?!?p> 他勝券在握道:“漢人最是詭譎,要是抓住了我們的人,怎么會放任我們的人留下示警求救的物件,何況玉令又是指向性那么明顯的東西,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漢人一定會毀掉。而且,玉令距離木材堆放的地方不遠,木材居然也沒有被毀掉,比起相信玉令是我們的人掙扎中護下的,我更愿意相信這一切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p> 盧紋秋忍不住鼓掌:“參領(lǐng)好心思?!?p> 他秉承著諂媚至上的原則,連忙又向主帥拱手道:“主帥得此良士,何愁大計不成!”
主帥似是對燕祿有幾分忌憚,對引路人的話并不十分受用,不見欣喜,只是說:“良禽擇木而棲,盡忠侍主固然是好……”
主帥沒有再說,盧紋秋眼觀鼻,鼻觀心,看出主帥是怕燕祿功高蓋主,他朝會生出異心。
他說“盡忠侍主”,對了,燕參領(lǐng)多半不直接受他統(tǒng)轄,難道主帥和他的直屬上級之間有嫌隙?
燕祿沒有回應(yīng)引路人的溢美之詞,如果說原來他還懷疑引路人的身份,現(xiàn)在他權(quán)當(dāng)這就是個阿諛奉承,見風(fēng)使舵的小人。
還保持著半跪姿勢的幾名嘍啰中領(lǐng)頭的一位忍不住提醒:“主帥,這副將,還需去尋來嗎?”
“對對,差點忘了正事,”主帥看向燕祿:“你和秦瑄一向交好,你也知道他的身份,饒是我也不好差遣他,他也不一定肯聽我的話,不如就由你去將他尋回。”
燕祿領(lǐng)命就要出去,主帥攔下他,又補充了一句:“若是他脾氣倔不肯回來,你便留在那里輔助,供他指派?,F(xiàn)下出了這檔子事,大軍轉(zhuǎn)移也不在這一時了,還是等你們調(diào)查清楚回來再議。”
“是,屬下領(lǐng)命。”燕祿告退,急匆匆地出了大帳。
主帥所說正合盧紋秋的意,現(xiàn)在不用她引導(dǎo),燕參領(lǐng)就被調(diào)離了營地,只是有一點她覺得奇怪。
主帥為什么說連他也不好差遣副將,副將的身份有什么特別的嗎?
副將原來叫秦瑄。
不過區(qū)區(qū)一個副將,怎么主帥也有幾分忌憚的意思……
而且盧紋秋直覺,主帥對秦瑄的這種忌憚和對燕祿的不一樣,不是怕功高蓋主,倒更像是下級對上級的絕對遵從。
秦瑄莫非出身蠻夷部落上的顯赫世家,是什么勛貴子弟不成?
倚靠在一輛物資車邊上的沈亭修見燕祿行色匆匆,忙吐掉含在嘴邊的狗尾草,上前去迎,想探探他的口風(fēng),但燕祿步履輕盈,不一會兒就騎上快馬疾馳而去了,似乎根本就沒看到他。
不一會兒,盧云琛也出了營帳,后面跟著朱冀和尹從睿。
沒等沈亭修提問,盧云琛直接簡單地交代了目前的情況:“聽我說。和原先的計劃有出入,主帥沒有輕信細作已經(jīng)混入,但無論是他、燕參領(lǐng)還是秦副將,他們都是處在將信將疑中,心神已亂?!?p> “現(xiàn)在,能對我們構(gòu)成威脅的人都已經(jīng)被支走,雖然主帥還安坐大帳,但輕易不會出來。預(yù)想中的混亂沒有來到,但現(xiàn)在,就是動手的最好時機?!?p> “剛才,趁燕祿進去,篝火邊的士兵散去,四周無人注意,我一邊飲酒,一邊在每輛物資車里都倒了許多青稞酒,等你們把木材放到車里,點火以后火勢一定會很快蔓延,到時我們趁亂撤離回山頂,仍用繩索攀援而下,我來時所乘馬匹就在山崖下。”沈亭修一邊環(huán)視左右,一邊小聲說。
盧云琛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只有一匹馬?我們有五個人?!?p> 一旁的何翊云搶話說:“盧隊你忘了我們是輕騎出身,輕功了得,再不濟逃的時候順便劫走兩匹快馬就是了?!?p> “可是……”
盧云琛習(xí)慣提前預(yù)計事情最壞的可能,“如果撤離不順利,沒能劫走對方的馬,還遇到大隊人馬沿路追擊,那到時誰騎唯一的一匹馬,誰斷后?”
尹從睿不覺得這是什么問題:“廢話,當(dāng)然是你和將軍先走,我們先找地方躲起來。你忘了,我們身上的砍樵服里面還有另一身衣服,大不了脫了外面的砍樵服,又不是所有蠻夷兵都見過我們的臉,我們總有辦法脫身?!?p> “不行,”盧云琛就沒有舍下隊友獨自逃跑的習(xí)慣:“如果到時不得已要有人留下,那個人一定是我。除了將軍,這里面就屬我身手最好,就算最后被抓了,我也有法子忽悠蠻夷人自保。”
尹從睿還想說什么,朱冀瞪了他一眼,讓他別再說下去。
看沈亭修一直沒說話,盧隊又態(tài)度堅決,尹從睿只好從沈亭修這里入手:“將軍,你的意思呢?你就任由盧隊這么胡來嗎?”
沈亭修看了一眼盧云琛,見他因為情緒激動漲紅了臉,于是淡淡地說:“我同意。”
尹從睿和何翊云對視,心想還是將軍當(dāng)機立斷,不含糊。
“將軍這是,同意我的提議了?”
盧云琛低垂著眼眸,沒說話,嘴角輕輕上揚。
沈亭修解釋了一下:“我說的同意,是同意你們盧隊的看法。理由很簡單,假設(shè)一種最糟糕的情況,留下的如果是你們,不可能突圍?!?p> 何翊云還想爭辯:“將軍和盧隊留下,就一定有突圍可能了嗎?都是兄弟,為什么連同生共死的機會都要把我們排除在外……”
“怎么和將軍說話呢!將軍和盧隊是不想犧牲掉任何一個人,他們突圍的可能性是比我們要大,我說你倆還在犟什么……”朱冀?jīng)]好氣地說。
尹從睿把臉扭向一邊,哽咽著嘟噥道:“那我又沒說錯,盧隊是什么身份,將軍又是什么身份,為大局考慮,他們兩個活下來不是更重要嗎?”
“誰說的?”盧云琛和沈亭修不約而同道。
盧云琛急促地說:“我們的命是命,你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不是不想同生共死,是沒有這個必要犧牲你們。我答應(yīng)你們,最壞的情況下,我和將軍也一定會活著回來,我們,一個也不能少?!?p> “真的?”尹從睿轉(zhuǎn)過臉來說。
“嗯,現(xiàn)在聽我指揮?!?p> 盧云琛剛想下達指令,就看到遠處有個士兵端著一盤炙羊肉往主帥營帳走,頓時計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