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副將說要去找馴馬師，聞捷大喜過望，還好副將及時回來，否則再這樣下去，無人能擒住驚馬，也無人能安撫躁狂失控，后果一定不堪設想。
但他是見識過馮老的古怪脾氣的。
那個老頭馴馬的本事沒什么好說的，放眼全突厥，也無人能出其右。
可若是論起待人接物，那就是個老頑固，眼不花耳卻背，迂腐守舊，凡事分不清輕重緩急，也難辨是非，只認死理，根本就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
無論他怎么和馮老頭兒分析利弊，說明驚馬持續(xù)鬧事可能會造成的嚴重后果，讓他明確自身責任，清楚自己的定位，他也只會用一臉的無可奈何和“擺手推搪”的招牌動作來應付他，說什么做不了主。
但問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無非就是搬出主帥來壓他，反復強調(diào)無主帥親自示下或給的馴馬手令，絕不可能擅自處置馬群。
因為一旦戰(zhàn)馬受損，影響之后大軍行進、轉(zhuǎn)移的計劃，他擔不了這個責任。
說得義正言辭，冠冕堂皇，聽著也像是在為軍隊著想，但說白了還是因循守舊，沒有主見，怯懦無能，生怕出了事被主帥問責降罰。
聞捷聽著這些都像是借口，他是覺得自己人微言輕，所以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也沒把軍營的事當成他分內(nèi)的事。
如果像他說的那樣，他是真的心系大局的話，還會這么思維狹隘，目光短淺嗎？
他難道就沒想過驚馬事件不平息，將會引起多大的亂子嗎？
不只是物資財產(chǎn)免不了被損壞，更糟的結果是會有將士被誤傷，或因不通馴馬的關竅魯莽出手，被馬蹄踏傷。
這些，才是真正會令軍隊蒙受難以估量的損失，甚至陷入無法挽回的敗局的啊。
其中利害，孰輕孰重，但凡是個眼明心亮，沒有被蒙了心智的人都能看得分明。
馮老頭兒以主帥為由，不去馴馬，還說得大義凜然，說是為了保證戰(zhàn)馬完好，為了不讓主帥因損失戰(zhàn)馬而傷神，為了不影響后續(xù)戰(zhàn)局。
也不知他是真的糊涂了，看不清形勢，分不清輕重，還是故意在揣著明白裝糊涂。
但如果說馮老頭兒是故意的，聞捷也屬實分析不出來他葫蘆里這是賣的什么藥。
純粹是為了推卸責任嗎？
他雖然一副軟弱怕事，害怕處理不當會擔責任的樣子，但其實主帥對他一直很敬重，為了請他來軍營任馴馬師也是費了十足的心思和誠意的。
兩人都愛馬惜馬，主帥也不像旁人似的笑他養(yǎng)馬成癡，反而很理解他。
選馬、養(yǎng)馬、馴馬的一應事務，主帥全權交由他打理，尊重他的一切決定，從不過多干預。
就算馮老頭兒真的馴馬不利，主帥敬他懂馬，又憐他年邁耳背，念在他平日里悉心照料戰(zhàn)馬，盡忠職守的份上，想必不會對他多加苛責，更別說治罪于他了。
馮老頭兒左一個“不敢”，右一個“不去”，聞捷覺得他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
他這副畏首畏尾的做派不像是害怕被責罰，更像是怕方法不當，平息不了驚馬，暴露出力有不逮，會折損他部落第一馴馬師的美名，別看已經(jīng)一把年紀，其實比誰算盤打得都精。
聞捷當時說副將去請馮老的話希望更大，但他說的是“想必能請動”，心里也是沒底的。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主帥暫時不便攪擾，副將總歸比他分量重，聞捷考慮到這層緣故，只好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臨到副將真的要出發(fā)去找馮老了，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副將，什么道理我都已經(jīng)和馮老說了，但他堅持不去馴馬，得不到主帥命令恐怕也難說服他出手。”
“馮老是上了年紀，但不至于鐵心石腸，是非不分，我會好好和他說的?！鼻噩u說完就調(diào)轉(zhuǎn)方向，想要直奔馬廄方向。
按照慣例，每天這個時辰，馮老都會在馬廄不遠處的溪邊挑揀和清理飼料。
聞捷快步追上他，邊走邊說：“副將是想好怎么說服馮老了嗎？”
“還沒有。事出緊急，見機行事吧?！鼻噩u說著，但卻沒有減慢步伐。
“哎呀，我還以為副將已經(jīng)想好對策了。這可不行，那個老頑……不是，不是，馮老沒那么容易松口的。副將要是沒想好萬全之策，光是和我一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馮老不吃這套的。除非……”
聞捷開啟大腦高速運轉(zhuǎn)模式，但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錦囊妙計，只能想到一個最簡單也是最省力的辦法：“要不副將你還是先別去找馮老了，直接去面見主帥吧。主帥要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肯定刻不容緩會去找馮老的，實在不行讓他寫道手令也好啊。有了主帥令，馮老也就沒話說了。他也就是不敢駁主帥的面子了?！?p> 面見主帥？
現(xiàn)在？
怎么可能。
秦瑄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去主帥營帳，燕祿和幾個漢人諜作還在里面，大帳里還有尸骨未寒的主帥，現(xiàn)在去求哪門子的手令，又怎么可能求得到？
在他原本的計劃里，主帥之死也是不能由他撞破的。
現(xiàn)在，為免被諜作鉆空子，借主帥之死讓眾將士把矛頭對準他，引起嘩變，他還不能那么早和他們打照面。
先解決驚馬鬧事，清理火災現(xiàn)場最為緊要。
有燕祿看著那群漢人諜作，他們沒那么容易逃出軍營。
等這些事都解決了，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當眾審理主帥中毒身亡案。
如果沒有諜作突然出現(xiàn)攪局，他本可以不用費心查案，把這做成一樁懸案即可，時間總會淡化營內(nèi)眾人對此事的關注。
但現(xiàn)在這樣的思路顯然是行不通了。
為提防漢人諜作洗腦燕祿，把主帥死亡的真相向外散布，令他處于被動，他只有在他們之前先把主帥的死攤在明面上，召集所有人公開審理。
主帥死于賬內(nèi)，他必須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和交代。
現(xiàn)在隱而不發(fā)，是因為漢人諜作生出的亂子，他還要去善后。另一方面，是因為敵不動，他也不能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