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這個只有一面之詞的卑微下屬相比，可汗站在哪個角度都會選擇相信自己的發(fā)妻。
可汗可以裝傻，到時遭殃的還是他，他便是信口雌黃，構(gòu)陷王后的罪名。
他才不信可汗會為了區(qū)區(qū)一個漢人女子，和王后針尖對麥芒，大動干戈。
可汗多情，從不深情。
馮銳一時間不知怎么辦才好，他明白孰是孰非，但這件事或許連可汗都無法主持公道，他又能和誰商量呢?
要怎么做，才能逃過一劫……
清洗手上血跡的空當(dāng)，他一直在思慮此事，看著血跡一點點被沖洗干凈，他忽然想到自己剛才撒謊說這是替馬匹包扎沾到的馬血。
對啊，他并不是無人可以訴說，他還有義父。
義父現(xiàn)在是久居深宮，但他見多識廣，不與人打交道卻能維系好關(guān)系，享有較高的聲望，這等棘手的事能困住自己，但肯定難不倒義父，他一定能想出化解危局的辦法。
他早該找義父商量的。
馮銳很快找到義父，將撞破王后慫恿殺人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他。
“據(jù)你所言，王后想必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信紙上的血跡。那漢人女子的住處知道的人不多，她又是問過你才知曉的，她一定會猜到是你在跟蹤她。”馮完面露擔(dān)憂，他知道自己這個義子十有八九是已經(jīng)被王后給盯上了。
馮銳點頭認同，道：“王后行事縝密，殺人不必親自動手，也不用借刀殺人，而是巧用心計誘其自刎。她絕不會允許自己天衣無縫的計謀出現(xiàn)任何敗筆。她定是要斬草除根的?！?p>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只是我雖斷定她已起殺心，卻不知她會使出什么手段，無從防備。”
“防不勝防，那就無需去防?！?p> 馮銳感到惶惑。
馮完進一步解釋說：“王后位高權(quán)重，殺你就像碾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但她自詡?cè)实?，所以不會讓人覺得她濫殺無辜。你還是如往常一般盡忠職守，別讓她挑出錯處就好。還有，切勿心虛，慌神，自亂陣腳。只當(dāng)無事發(fā)生?！?p> 馮銳似乎有點領(lǐng)悟了：“義父的意思……是叫我裝瘋賣傻，假裝從不知道她害了人？”
他知道義父讓他這么做有一定的道理。
這樣可以逐步消除王后的戒心。只要讓王后認為是自己多心，他其實毫不知情，不再具有威脅，也就不會多此一舉對付他。
不過他還是擔(dān)心王后沒那么好糊弄：“但王后，她會信嗎？”
“不好說。所以你扮傻也要拿捏好分寸，不能太刻意。只要別露了馬腳，把自己摘干凈就行。”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做事周到警醒些，千萬別讓王后尋到錯處。如果她還是懷疑你，正愁挑不出什么毛病，任何錯處她都會小題大做。你只要循規(guī)蹈矩，畢竟你是可汗跟前的人，自有可汗會為你撐腰，她不能拿你怎么樣?！瘪T完小心叮囑道。
“好。義父，我知道該怎么做了?！瘪T銳知道義父所言非虛，以不變應(yīng)萬變確實是目前唯一的辦法，或許也是最好的辦法。
他會讓自己徹底“失憶”，由內(nèi)而外地忘記今天的所見所聞。
馮完想到什么，急促道：“快回去吧，說不定王后為了求證自己的懷疑，很快就會傳你問話，試探于你?！?p> 馮銳一想也是，王后干了壞事，要是留著可能的禍患，肯定夜不能寐，想高枕無憂的話，她一定急于求證，解決后患，求個心安。
他要做的，就是打消王后對他的忌憚。
他剛回去，準備安排侍衛(wèi)的輪值更替，就看到王后向他款款而來。
王后屏退了一干人等，找了個僻靜角落和馮銳單獨敘話。
“王后可是還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可汗最近事務(wù)繁忙，飲食起居也都十分潦草，實在沒什么特別的，我上午已經(jīng)全部交代了?！瘪T銳平靜道，看向王后的目光充滿恭敬。
他強迫自己鎮(zhèn)靜，忘掉眼前人蠱惑殺人的惡行。
王后故意說：“還記得我向你詢問過的那名秦姓漢人女子嗎？”
“記得，王后可是還有什么想問的？”馮銳毫不猶疑，面色如常。
“想想一個中原弱女子淪落至此也是挺可憐的，這樣，你替我備上一些衣物、吃食和日常起居用品去慰問一下她，就說是我的意思。以后說不定會常見呢，我也該略盡地主之誼。”說到最后，王后以袖掩嘴，輕笑一聲。
王后的話其實令馮銳毛骨悚然，縱使她笑靨如花，語氣溫柔，言辭間表現(xiàn)得多么大度，但馮銳知道她是最想將那個漢人女子千刀萬剮的人。
而且那女子已經(jīng)咽氣了，她心知肚明，卻還能面不改色地借此來試探他。
這就開始了？
他知道王后的試探已經(jīng)開始。
王后不會真的讓他去送什么慰問品，會這么說只是想察看他的反應(yīng)。
要是他流露出任何異常，哪怕是一點的不自然，王后就會認定他就是在宣紙上留下血跡的人，也就是說他看到了事情經(jīng)過，一定不會放過他。
但是直接答應(yīng)王后的要求也很奇怪，因為正常人都能看出王后是口不對心，不是真的想效仿娥皇女英，和那名漢人女子做朋友。
他為了撇清嫌疑，冒失地一口答應(yīng)，反而不合情理。
他還是表現(xiàn)得自然一些比較好。
“王后既知可汗對那位女子很是關(guān)照，何不多加提防，還送東西去？莫非還想和她當(dāng)朋友？”馮銳不可置信，站在王后的立場上替她考慮，說完之后還假裝自覺口無遮攔，捂住了嘴。
王后想了一下，說：“身為可汗的正妻，怎么能一點容人之量也沒有？我這便是主動向她示好，可汗也會念我的好。”
但她說完，頓感自己其實沒必要和他解釋那么多，慍怒道：“我自有打算，你只顧好自己的本分，瞎操心什么？叫你去你就去，很為難嗎？”
“不敢，屬下只是不解。王后大度，我這就吩咐人送去?！瘪T銳抱拳鞠躬，頭也沒抬，說完就要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