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憂心（大修）

　　誰的頭破了？

　　這聲驚叫像是被按下的暫停鍵，瞬間止住了眾人的動作。

　　沈云岫循聲望去，見趙璟整個人被折成九十度，上半身躺在田里，下半身搭在土坎上，一動不動。

　　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他后腦勺磕在石頭上，鮮血從傷口汩汩流出，素色的學(xué)生袍領(lǐng)口一圈已經(jīng)被染紅，腦袋周圍的泥土被紅色液體浸濕，在一片褐色中格外醒目。

　　距離近的村民被這一幕嚇住了，你看我，我看你，好似在回憶是誰推倒的人。

　　“快快快，趙二呢？快送鎮(zhèn)上的醫(yī)館?！?p>　　先出聲的是大早上被叫來調(diào)解矛盾的村長，他兩步下了土坎，躬身查看地上人的情況。

　　眾人被村長這一提醒，才行動起來。

　　“對對對，這可是咱們村的文曲星?。　?p>　　“這腦袋破這么個大洞，還能活嗎？”

　　“這要是有個萬一，哎喲，還怎么得了?！?p>　　看戲看得正歡的趙珹聽見自己堂弟頭破了，一個縱身躍下墻頭，幾步跑下土坎，伸手就要將人抱起來。

　　沈云岫急忙上前阻止，趙珹那不知輕重的樣子，別加重趙璟的傷勢才好。

　　村長掃了一圈，沒見到趙木，看趙珹在一旁手足無措的，正要打發(fā)他去尋人，就見趙木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趙木還算冷靜，借了村長家的牛車，在幾個村民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將趙璟抬到車廂里，村長的大兒子鞭子一揚，牛車就以不同以往的速度奔了出去。

　　出了這樣的事，眾人也沒了看戲的心情。

　　云來村因為有沈家私塾在，要比其他村子更關(guān)注讀書科舉之事。

　　村里人都知道，趙璟讀書天賦極好。

　　嫉妒的人也有，但大部分人沒那心思，聽說他來年要下場一試，都盼著他能一次考中，到時候也能跟著沾光。

　　哪能想到湊個熱鬧而已，竟然把他的頭磕破了！

　　偏當(dāng)時場面混亂，人都擠在一塊兒，壓根兒不曉得趙璟是怎么摔的。

　　是以趙木幾人離開后，眾人又討論了一番此事，才各自家去。

　　沈云岫沒參與，目送牛車遠去后，心不在焉地回到家中。

　　說來趙璟與原身沒什么交集，換成她，這還是第一次見，就是沒想過是以這樣的方式。

　　她看了一場熱鬧，趙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她也要負責(zé)的。

　　沈云岫懊惱地拍了拍腦門，暗道：果然湊熱鬧要不得，這不就出事了？

　　腦中浮現(xiàn)趙璟枕在血泊中的樣子，恰好一陣涼風(fēng)穿堂而過，她頓覺渾身發(fā)軟，放任自己癱在椅子上。

　　“咚咚咚，咚咚咚……”

　　才坐下沒多久，猛的響起一陣敲門聲，沈云岫嚇得一個激靈。

　　來人很是急切，手掌啪啪地拍在門上，一下又一下。

　　她不敢耽擱，急忙起身去開門。

　　好在過了那陣兒，力氣恢復(fù)不少，沒讓她摔個大馬趴。

　　拉開院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焦急的臉，沈云岫趕忙側(cè)身讓路，“趙二嬸，快請進?！?p>　　是趙璟的娘，林翠云。

　　她懷里抱著個肉嘟嘟的粉團子，微微喘著粗氣，平日里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垂下來幾縷，應(yīng)該是走得太急弄亂的。

　　“云丫頭，我就不進去了?！绷执湓撇坏葰獯瓌?，忙不迭地開口：“我得去鎮(zhèn)上看看阿璟，她大伯一家忙著修整房屋，不得閑，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苒苒?！?p>　　說罷林翠云將小姑娘放在地上，叮囑了幾句，便步履匆匆地往鎮(zhèn)上去了。

　　趙苒苒小眉頭皺在一起，雙眼發(fā)紅，臉頰上還掛著沒擦干凈的淚珠，時不時抽噎一下，沈云岫瞧著十分心疼。

　　她牽住趙苒苒，將人往屋里帶。

　　四五歲的孩子已經(jīng)知事了，沈云岫知道小丫頭是擔(dān)心趙璟哭的，想說點什么安慰一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

　　雖然人被抬到牛車上時，血已經(jīng)止住了，但她心里一點底兒也沒有。

　　大腦擁復(fù)雜而精妙的結(jié)構(gòu)，輕輕碰一下都可能出大問題，趙璟的頭磕破那么大一個洞，又流了那么多血，現(xiàn)代那樣的醫(yī)療條件都不敢保證沒事，更何況是在風(fēng)寒都會死人的古代。

　　可惜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精神上鼓勵一下對方，感覺很無力。

　　擔(dān)心提起趙璟會惹得趙苒苒又哭一場，沈云岫裝作沒注意到她臉上的淚珠，把人安置在堂屋的椅子上，轉(zhuǎn)身去找《千字文》。

　　她前世是個全職寫手，為了能有效輸出，每日睡前醒后都會閱讀。

　　來到這里后，這個習(xí)慣也沒改變。

　　往常這個時候，恰好是她晨讀的時間。

　　只是沈家書架是科考書籍的天下，雜書只有小貓三兩只，前些天已經(jīng)被她翻完了。

　　是以，她只能硬著頭皮去看剩下的科考書籍。

　　好在還有三百千能過渡一下，如果上來就是四書五經(jīng)的話，她肯定會厭學(xué)的。

　　趙苒苒抹干凈臉上的淚水，好奇地四處張望，瞅見沈云岫捧著書進來，眼睛一亮，跳下椅子迎過去。

　　是書本，她見過的，兩個哥哥在家時常捧在手中看，有時哥哥們會教她識字，也是照著那個樣子的書本念。

　　沈云岫將趙苒苒抱在懷里，打開《千字文》，對照著，教她識字，自己順便學(xué)習(xí)繁體的寫法。

　　前幾個字趙苒苒學(xué)得認真，沈云岫松了口氣，想著算是把人哄好了，小丫頭應(yīng)該不會哭了。

　　結(jié)果，她還沒開口教下一個字，趙苒苒的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下，像斷線的珍珠，順著臉頰滑到脖子上，嘴里含糊道：“大哥也教我識字......”

　　得，觸景生情了！

　　沈云岫只能收了書本，拿出之前被自己打亂的繡線來分散注意力。

　　撿了一團捋順的給趙苒苒，讓她裹成小球，自己梳理亂了的。

　　沈云岫手上的動作沒停，思緒卻早已飛到了天邊。

　　云來村坐落于青山鎮(zhèn)，是興仁府陽樂縣下面一個還算富庶的小型城鎮(zhèn)，從前在陽樂縣排不上名號。

　　二十年前，大儒寧致遠辭官回鄉(xiāng)，創(chuàng)辦青山書院，不少人來此求學(xué)，青山鎮(zhèn)因此水漲船高，沒幾年就成了縣里最繁榮的鎮(zhèn)子之一。

　　兩年前的春闈，青山書院一次取中三人，且排名都挺靠前，更是讓書院名聲大振，吸引了更多外來人士。

　　趙苒苒很耐得住性子，陪沈云岫理了一個時辰的繡線，不覺得無聊，也沒喊累。

　　沈云岫不忍心使喚童工，幾次讓她歇一歇都沒說動小丫頭。

　　還是幾個小伙伴找來沈家，才讓小丫頭換了位置。

　　之后，幾個小人兒在沈家的院子里玩起了撿石子。

　　沈云岫就在邊上撐著腮幫子發(fā)呆，不時看幾個小人一眼。

　　趙苒苒胖乎乎的小手勉強能握住全部石子，她拋起一顆石子，食指輕點地面。

　　沈云岫目光追隨著那顆被拋至空中的石子，一連串的畫面涌進腦海。

　　先是趙璟雙眼緊閉的樣子，又是沈家飯桌上沒什么味道的菜，再是沈母嫌棄她女紅差勁的表情......一幕接一幕，又幾幕同時顯現(xiàn)，亂糟糟攪作一團，最后停在趙璟蒼白的臉上。

　　院子里響起幾個小人爭執(zhí)的聲音，聽內(nèi)容大抵是誰耍賴被抓住了。

　　沈云岫又開始憂心趙璟的傷，聽了半天也沒搞明白到底是誰耍賴了。

　　呆坐著到了做午飯的時候，她的心思才轉(zhuǎn)到泛著苦味還沒什么油氣的野菜上。

　　“哎！”

　　忍不住嘆了口氣，沈云岫有氣無力地撿起一把干草，點燃了塞進灶膛，正要彎腰去舀水，就聽見外面有人喊：“村長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