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絕癥

　　“肖邦，骨癌……四期？”

　　全亞洲最大也是最出名的綜合性醫(yī)院里，最難掛號的專家醫(yī)生，拿著MRI報告，略帶惋惜的瞧著眼前的年輕人。

　　肖邦露出一個很勉強的微笑，“是我?！?p>　　“我的專業(yè)領域是神經(jīng)內(nèi)科，癌癥我可以推薦院內(nèi)另外一位專家給你，下次掛號，先要看清楚專家擅長的類型，不然又費精力又耗時間，我看看能不能把專家號給你退了?！蹦轻t(yī)生嘆了口氣，拿起筆要在掛號單上寫字。

　　“不，我就是來找您的。”肖邦按住大夫的手，“四期骨癌，沒得救了?！?p>　　“這也未必，國內(nèi)的確沒有太過成功的案例。如果經(jīng)濟情況允許的話，普林斯頓現(xiàn)在有一種實驗性療法，通過靶向用藥，基因療法……”醫(yī)生又說。

　　“但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三十，并且還沒有一例能夠活過五年的實驗對象，而且，預后生活質(zhì)量極低?！毙ぐ罱又f，“我在柳葉刀上讀過那篇文章?！?p>　　“哦？”醫(yī)生仔細得看了一眼肖邦，柳葉刀是英國著名醫(yī)學權威雜志，沒有中文版本，因為專業(yè)術學很難翻譯，普通醫(yī)生都未必讀得懂，眼前這位，年紀很輕，就二十多歲，是醫(yī)學碩士么？

　　“也看到了您那篇關于人體冷凍實驗的文章，今天來，是想向您請教有關人體冬眠的問題。”肖邦說。

　　“如果要做學術討論，現(xiàn)在也不是適合的時機?！贬t(yī)生搖頭笑笑，雖然在柳葉刀上的文章，是他一大得意之作，但現(xiàn)在是門診時間，后面還有幾位患者呢。

　　“您今天下午所有的專家號，都在我這了?！毙ぐ钐统鰩讖垝焯枂?，排開在醫(yī)生桌上。

　　“你究竟想說什么？”醫(yī)生有點詫異。

　　“十年前，我舅舅死于骨癌，他死的時候四十五歲，正是人生最黃金的時刻，我眼睜睜看著他從一百四十斤，瘦到只剩下四十斤，臨走的時候，像是一個干憋的孩子，到最后半年，大小便不能自理，是我舅媽每天用手，一點一點扣出他大腸里的糞便……”肖邦聲線中帶著不自自主的顫抖。

　　“骨癌患者的確很痛苦，但是醫(yī)學在進步，我們已經(jīng)可以讓患者少受很多痛苦?！贬t(yī)生說。

　　“但一樣是絕癥?！毙ぐ钫f，“被確診為骨癌晚期時，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自殺，我可以死，但不想死得毫無尊嚴，并且，還會拖垮我的家庭，我父母一定會為了救我散盡家財……”

　　“肖邦……”醫(yī)生皺眉。

　　“您聽我說完。”肖邦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后來我改變了主意，我不希望我的父母因此痛苦，對他們來說，我只要活著，雖然不能盡孝于膝下，但依然是種安慰，活又活不成，死又不能死，于是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既然現(xiàn)在無法治療，那么將來呢？

　　人類科學進步如此迅速，三百年前，我們還靠著放血來治愈一切疾病，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針對某一病癥，基因靶向用藥，所以，如果再過三百年，或者骨癌就像是頭疼發(fā)燒一樣，可以治愈?！?p>　　“所以……”醫(yī)生好像明白了什么，又陷入更大的困惑之中。

　　“所以我要把自己送去未來，很多小說里，都有穿越這個詞，我要讓自己穿越到三百年后！”肖邦露出一個篤定的微笑，他的聲線已經(jīng)不再顫抖，“冬眠技術。”

　　“可那只是實驗室技術，甚至稱不上實驗室技術，只是實驗室的幻想！”醫(yī)生的聲音大了起來。

　　“您的那篇文章里，可是對所有實驗數(shù)據(jù)、實驗設備，都表述得很清楚，保持三百年的人體活性，并沒有超過冬眠技術的最高閾值?！毙ぐ钫f。

　　“關鍵不在于冬眠，而在于解凍！”醫(yī)生繼續(xù)搖頭，“在冬眠所需的零下196度低溫以下，人體所有的細胞，都會暫時休眠，也會呈現(xiàn)出儀器觀察中的活性，這沒錯，但一旦解凍，所有細胞、肌肉、血液，都會變成豆腐渣一樣的物質(zhì)，沒有任何存活的可能性?！?p>　　“現(xiàn)在沒可能，不代表將來沒可能?！毙ぐ钐统鲆化B紙，“這是根據(jù)您的文章，所設計的實驗環(huán)境，我用液氮提供低溫環(huán)境，柴油和太陽能提供雙重能源……”

　　隨著肖邦的講述，醫(yī)生逐漸從抗拒到被吸引，雖然這是一個注定為倫理所不容的實驗，但自己一生的心血文章，可以得到驗證，絕對是種莫大的吸引力。

　　看到最后，在提出意見之余，醫(yī)生皺眉：“整個實驗環(huán)境所需要的資金，要以數(shù)千萬計，你如何籌措資金……不，我希望它只停留在紙面上，做為一個幻想，而不是切實去執(zhí)行的計劃。”

　　“您說得對，我只有二十八歲，雖然一向自詡為同齡人中的精英，但的確沒有時間去積累到可以實行這個計劃的資金，我計算過，保證三十年左右的冷凍，需要百萬計的金錢，一旦時間上限超過三十年，那么考慮到設備折舊、能源供給、土地占有、社會動蕩等因素，需要的金錢，立刻會以指數(shù)級別上升，要保證三百年的冬眠，得需要一個億左右的資金支持……”

　　“打斷一下，你的職業(yè)是？”醫(yī)生好奇地問。

　　“我是一名金融從業(yè)者?！毙ぐ钫f。

　　“所以你會為這個計劃找投資么？”醫(yī)生開起了玩笑，他認為今天是個有趣的相遇，聽了一個好玩的計劃。

　　“所以我來找您。”肖邦笑了。

　　“我可沒有一個億?！贬t(yī)生說。

　　“但您是天宮計劃的專家?guī)斐蓡T?！毙ぐ钫f。

　　天宮計劃，又稱為月球登陸計劃，而這個計劃的延伸，就是尋找人類邁向星際文明的路徑，那路徑可能需要數(shù)百年、甚至上千年，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切開始與嘗試都是有意義的，即便是失敗。

　　“這與你有什么關系？”醫(yī)生好奇地問，他入選天宮計劃專家?guī)斓南?，在新聞上就找得到，并不是什么機密，但這與眼前的年輕人有什么關系呢？

　　“我希望在十年后，成為天宮計劃的實驗備選，由國家來接手我的冬眠?！毙ぐ盥冻鲆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