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我今天，很開心

　　很快，隨著時間的逼近，最后一次月考就來了！

　　但是這次考試，七七的狀態(tài)卻很不理想。

　　她渾渾噩噩的答完了試卷，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去找人對答案。

　　而是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復(fù)習著下堂考試的課本。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難過，還是在思考，反正她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似乎少了點什么，又好像即將要少點什么。

　　等成績的這些天，她也每天魂不守舍的，因為她不只在等成績，她還在等生日，等真相。

　　自從那天天臺的事之后，江潼雖然說沒有再避著七七，但是七七心里卻不得勁了。

　　反倒開始處處躲著江潼，怕跟他說話，怕跟他鬧翻。

　　這次爸爸離開了之后，她開始對江潼小心翼翼的，她不想失去他。

　　所以現(xiàn)在只是這樣靜靜的陪著他，哪怕只是偶爾偷看他幾眼，她也覺得很幸福。

　　她想明白了，不管江潼干不干凈，不管他會不會跟艾言在一起，她都要陪著他，賴在她身邊，她愛他，只愛他。

　　成績出來的時候，七七并不意外的，年級排名十四。

　　比上次退了整整七名，而總分也比上次下降二十多。

　　七七覺得有點泄氣，她這幾天一直故作平靜，也一直都覺得爸爸的事對她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可是成績還是下降了，雖然沒有老師訓話，但是她仍覺得有些難過。

　　經(jīng)過這次失敗以后，她也開始更加努力學習。

　　等生日的這幾天，她又住在宿舍的，挑燈夜戰(zhàn)，生活不如意，那就在學習中找點存在感吧。

　　這次江潼排名第五，也退了兩名，所以她也不能再去打擾江潼。

　　兩個人共同努力，這樣，等高三分班的時候，他們又能在一個班里了。

　　努力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她的生日。

　　七七記得姑姑答應(yīng)自己的，也知道爸爸去世的背后肯定有什么大秘密，她隱約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其實七七一直都沒有告訴姑姑，她并不喜歡過生日。

　　只是一個儀式而已，她覺得沒有必要。

　　而且，從徵市回來之后，她就沒有再真正的過過生日了。

　　因為爸爸總是很忙，要不就是記錯時間，提前或者延后給她買個生日禮物，要不就是真的忘了。

　　她記得有兩次，一次是生日過去了兩個多月，爸爸才送給她一只小熊，說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沒有反駁，只是乖乖的收了禮物。

　　第二次是她十二歲的時候，那次生日她還是挺重視的，所以前一天她就暗示爸爸，說明天是她的生日，爸爸也如愿以償給她準備了蛋糕。

　　只不過上面寫的是：

　　祝林七??十三歲生日快樂！

　　七七看著刺眼的十三歲，但還是裝作沒有看見，跟爸爸一起，故作開心的過了那個生日。

　　后來她就不再喜歡過生日了。

　　只是這次是姑姑專門為她準備的，而且還有那些困擾她半個多月的事實的真相。

　　所以對這次的生日，她開始有了一點期待。

　　那天是周二，七七剛上完晚自習就去姑姑長住的賓館了。

　　回到賓館，跟姑姑打了招呼，七七就坐到飯桌旁邊的凳子上，姑姑也在七七對面坐了下來。

　　姑姑問七七：

　　“七七，爸爸，沒給你過過生日吧？”。

　　七七覺得點頂驚訝，她從沒跟姑姑說過啊，姑姑是怎么知道的呢。

　　姑姑看了眼七七，眼底說不盡的心酸。

　　然后又淡淡的說：

　　“先吹蠟燭許愿吧”。

　　七七點了點頭，然后吹了蠟燭，七七沒有著急問姑姑那些事，而是切了兩塊蛋糕，一塊留給自己，一塊遞給了姑姑。

　　今晚沒有開燈，只在周圍點了幾根蠟燭，燭光中，七七看到了姑姑眼底的眼淚。

　　姑姑接過蛋糕，然后吃了幾口。

　　七七也緩緩吃了幾口，她不知道姑姑在難過什么，但是她覺得，一會兒，她肯定也會很難過。

　　只是她沒想到，會是那樣撕心裂肺的，那樣的難過。

　　甚至比聽到爸爸去世的消息更難過，早知道這樣，她就不要知道了。

　　……

　　姑姑抽了一張紙，擦了擦眼淚，然后安靜的講述著爸爸跟媽媽，還有那位朋友之間的故事：

　　“跟你爸爸一起出車禍的那個朋友，叫江致言。跟你爸爸是初中同學，也是你爸爸的初戀?！?p>　　“他們倆當時感情很好，我現(xiàn)在都記得那年你爸爸帶她來我們家，她就那樣站在我們家門口，落落大方，我第一次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能夠生的那么好看?！?p>　　“他們倆就這樣，從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平平淡淡的談了八年的戀愛，直到大二。”

　　“那年，我正高三，所以很多事情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記得，那天我坐在院子里寫作業(yè)，江姐姐滿身是血的站在家門口，我嚇得連忙去扶她，她顫顫巍巍的跟我說：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自己?！?p>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句話。直到后來我才知道，她被一群小混混……然后就懷孕了，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后來你爸爸知道了，還罵她臟，然后她就發(fā)了瘋似的打自己，直到，流產(chǎn)?！?p>　　“再后來，你爸爸說要娶她，然后你爺爺知道了這件事，死也不讓她進家門，還說要跟你爸爸斷絕父子關(guān)系。”

　　“你爺爺叫林伉業(yè)，曾經(jīng)是江市醫(yī)學院的教授，當時是整個是臨縣最有面子的人?！?p>　　“你爸爸知道了，就跟你爺爺置氣，然后離家出走了，可是你爺爺卻因為那件事，氣的心臟病突發(fā)而住院。”

　　“后來，你爸爸知道了也回家了，但你爺爺怕你爸再反悔，就逼迫他，讓他娶了你媽媽?！?p>　　聽到這里，七七大概明白了，她不知道說該可憐那位朋友，還是該可憐爸爸。

　　她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嘴唇，安靜的聽著。

　　姑姑也哽咽了一聲，繼續(xù)說道：

　　“你媽媽叫宋瑾年，是個孤兒，后來在你在爺爺?shù)膸椭伦x了衛(wèi)校，成為了一名護士?！?p>　　“雖然說不像江致言那么驚艷，但是很耐看，而且性格又好又溫柔，所以當時我們一家人也都很喜歡她”。

　　“他們結(jié)婚后第二年，你爺爺就去世了，可能從那之后，他倆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問題了吧。只是這些，我們都無從得知?！?p>　　“再后來，我結(jié)婚那年，你就出生了，我本以為他倆就可以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墒且磺卸紡哪愠錾翘炱鹁妥兊貌灰粯恿恕！?p>　　“你還記得你有個曾用名嗎，林思言，思言，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用屬于你媽媽的孩子，紀念著自己的青春?！?p>　　“一開始你媽媽還不知道江致言的存在，所以也沒多想。直到你出生后第五天，你媽媽無意間看了你爸爸的手機，她看到了你爸爸跟江致言曾經(jīng)的合照還有一些視頻”。

　　“本來剛生產(chǎn)完的她身體就很虛弱，可是卻因為那件事，她漸漸變得暴躁不安，一開始只是跟你爸爸大吵，我們也都沒有多在意，以為時間長了她就可以接受，可是后來她甚至開始自殘。”

　　“那天我聽見你在房里哭，就打開窗簾想看一下，然后就看見她用水果刀一刀一刀輕輕的在自己手上，胳膊上劃著”。

　　“我嚇得趕緊跑了進去，她精神恍惚，渾身是血，比那天我看到江致言還要嚇人，我搶過水果刀扔在一旁，緊緊抱住她，她問我，為什么要那樣對她，她做錯了什么?！?p>　　七七一直以為自己跟媽媽沒有感情，可是當她聽到媽媽自殘的時候，心里卻莫名跟被什么東西刺痛了一樣。

　　眼淚也開始嘩嘩的往下流，她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玩弄著手里的刀叉。

　　“我一直以為她是因為你名字的事才傷心欲絕的，后來看了你爸爸手機我才知道，原來你爸爸跟江致言其實一直都有聯(lián)系，甚至還發(fā)信息說他不愛你媽媽，說遲早有一天要離婚?！?p>　　“再后來，你一歲的時候，你媽媽偷偷改了你的名字，林七，我們誰都不知道為什么要改為林七，可能是因為你是七月份生的吧。”

　　“雖然你媽媽精神有問題，但是她的去世是我們都沒有料想到的，我也一直都以為總有一天她會想明白，畢竟那都是陳年往事了，我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認為那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你媽媽的身體卻一天比一天差，她去世前一個月，甚至昏死過三天，我以為經(jīng)過那件事，你爸爸會更加重視你媽媽，可是他并沒有。”

　　“他還是整天待在公司不著家，直到你媽媽去世，他也是第二天中午才發(fā)現(xiàn)的。”

　　“你媽媽是吃了大量安眠藥才去世的，但我覺得她應(yīng)該不是自殺，而是實在睡不著覺所以才會吃那么多藥。”

　　七七一直都以為，媽媽是因為生病才去世的，現(xiàn)在知道了真相，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愛真的可以毀掉一個人。

　　她開始心疼媽媽，心疼自己，一個男人怎么可以做到這樣絕情。

　　既然不愛又何必娶她，娶了她，又為什么要將她推入深淵。

　　七七無法將記憶中的爸爸跟姑姑口中這個惡毒的男人聯(lián)系在一起，她甚至懷疑，是不是姑姑為了讓她對爸爸釋懷而故意編造的這些。

　　她知道爸爸可能沒有那么喜歡她，但是，她不信那么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爸爸，會做出如此泯滅人性的視頻。

　　可是，當姑姑說出下面這些話，她就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七七，其實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這些的，因為再怎么說，他都是我哥，曾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里他也都很愛我，我不想你恨他，也不想你知道之后再傷心難過。”

　　“可是現(xiàn)在，他死了，而且還是為了保護江致言才死的，我不想你再為他傷心，為你沒有做好一個稱職的女兒而傷心。因為他，根本就不配成為一個父親！”

　　“自始至終，都是他對不起你們，你從來沒有對不起他，當年他為了去找江致言，他甚至想過拋棄你?！?p>　　“要不是后來我收養(yǎng)了你，要不是江致言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了，他可能永遠都不會死心，也永遠都不會看你一眼?！?p>　　姑姑擦了擦眼淚，接著又說：

　　“這次車禍，是因為江致言得了癌癥，晚期，她一直都想去松山，可是她家里人不讓她去，但你爸爸實在不忍心，所以才偷偷帶她出院…”

　　“七七，我知道你一直在自責，轉(zhuǎn)學的事沒有告訴爸爸，這幾個月也一直沒有給爸爸打電話，可是你知道嗎，這半年來他一有空就去醫(yī)院陪江致言，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你覺得他會不知道你轉(zhuǎn)學了，會這么長時間不聯(lián)系你嗎?！?p>　　“他接你回家，照顧你，只是因為江致言生活的很幸福，他不想打擾她，想歸于平靜?！?p>　　“可是，當他知道江致言生病之后，他根本就把你拋之腦后了，對于他來說，最重要的永遠都只有江致言一個人?！?p>　　林音哭哭泣泣的說著，她沒有給七七插話的機會，一口氣全都說完了，她怕要是停了一下，她就不忍心再說下去了。

　　這幾天她想了很多，越想越生氣，她一直都覺得是他們害死了宋瑾年。

　　這幾天，她總會夢到她，就像她第一次見她那樣，她那么美麗動人，笑的那么開心。

　　以前她不理解為什么會因為那么小一件事，她就能夠那樣頹廢，那樣失控。

　　后來生了張極之后她懂了，那天晚上張恒只是加班回家晚了，她就變得暴躁不安，她很難想象，如果那件事發(fā)生在她身上，她還能不能堅持兩年多。

　　燭光有些暗了，林音看不見七七的表情，她期待著七七問她什么，又希望她什么都不要問。

　　兩個人就這樣沉思了大概五分鐘后，七七終于開口了：

　　“姑姑，謝謝你給我過生日，我今天，很開心。”

　　這些年來，七七早已習慣了一個人，她知道她沒有媽媽，她也看得出來，爸爸其實并沒有那么喜歡她。

　　所以，今天的故事，她早已經(jīng)猜到了一大半，雖然，她還是覺得很荒唐，很心酸。

　　既然不愛，那為什么還要招惹她，為什么還要碰她。

　　關(guān)于媽媽，她沒有一點印象，所以也說不出對她是什么感情。

　　但是現(xiàn)在，她居然有點心疼她，因為一場錯誤的婚姻，變成一個怨婦，最后走向死亡。

　　正如姑姑所說，聽完整個故事，她對爸爸確實已沒有了任何的愧疚感，甚至，還有點厭惡。

　　但是，她感謝他們，給了她生命，她在不被期待中來到了這個世界，然后他們離開，給了她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生活的權(quán)利。

　　她覺得自己還是挺幸運的，至少，她現(xiàn)在是真的一個人了。

　　林音有點錯愕，她以為七七會哭的泣不成聲，或者她會想問關(guān)于她媽媽的細節(jié)，她還在想著自己要怎么安慰她…

　　想了想，林音又取出一張銀行卡：

　　“七七，既然你不愿意和我回徵市，那些錢還是你自己拿著吧。”

　　這是賣了老家房子的錢，還有保險公司也賠了很多，所以林音就把所有錢都存在了這張卡里。

　　而且當初也是以七七的名義辦理的，這樣用起來也很方便。

　　七七點了點頭，然后接過了銀行卡。

　　其實她可以讓姑姑每個月按時打生活費給她的。

　　但是，想了想，還是覺得太麻煩。

　　本來就是她自己的事。

　　姑姑從不欠她，也不該受她連累。

　　況且，她以后是要自己一個人生活的，所以萬一有什么急事，或者生病了。

　　有了錢，她也可以自己處理，也不用再讓姑姑擔心了。

　　林音看著七七，她是七七的姑姑，也算是半個養(yǎng)母。

　　這么多年，宋瑾年的事在林音的心里一直都是一個結(jié)。

　　她怕七七知道，也怕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現(xiàn)在這樣把一切都講開了，她也覺得心安了不少。

　　曾經(jīng)還很擔心，怕七七知道真相后而痛哭流涕，或者一蹶不振。

　　可現(xiàn)在看來，曾經(jīng)的事對七七好像也沒有多大的影響。

　　對啊，那些已經(jīng)是上一輩人的恩怨了，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了。

　　如果現(xiàn)在爸爸在世，她還能義憤填膺的站出來，替媽媽抱不平，甚至還會跟他斷絕來往。

　　可是現(xiàn)在，他倆都不在了，她再怎么傷心難過，也只是給自己和身邊關(guān)心她的人徒增悲傷，何必呢。

　　那天晚上，七七也天真的以為，上一輩的恩怨，根本不會影響到她的生活。

　　直到后來，她才明白，很多事，只有她一個人放下是遠遠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