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士伸出又紅又粗的右手,露出一絲扭曲的微笑,像要哄一個賴在地上的娃娃:
“上尉,我們……沒惡意。你拿槍這么頂著杰洛特,萬一走了火……”
說著,楊身后左右兩邊的士兵就要撲上去,重新控制這個明顯扭了一條胳膊的囚徒。但是,楊抬手對著中士的腳底下,直接就是一槍。
“嗙……”
這支槍沒像二等兵的那支,上了消音器。巨大的開火聲差點震聾了楊和他腳下的二等兵。刺嗓子的硫磺味,在他和他的人質(zhì)身邊迅速攢開,彌漫了整間囚籠。
中士跌在籠子門口,岔開腿,兩手緊緊把住后面的欄桿,看向腳底下的青煙:“你……都別動!”
但是,他說得太晚了。
原本對他們的來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看守長,雖然不想得罪廉潔奉公黨的小干事,卻也怕楊死在自己的手里,畢竟他是謝爾蓋將軍親自囑咐要看好的。于是,看守長連忙叫齊了人類手下和植物性人造人看守。沒等救兵浩浩蕩蕩地開過來,中士就帶著五個包圍了楊的家伙,先知難而退了。
臨走,他還要撂下句話:“上尉,別聞不出香臭。現(xiàn)在,亂說話是犯法的!”
等聽見看守們的腳步聲,楊才松開了被卡住脖子的二等兵。這會,囂張的小伙找就中分變了偏分,幾乎是爬出了被砸爛鎖的籠門。
副看守長叫人送楊去三樓的理療中心,重新接好了胳膊,還叫人給打了石膏。
“現(xiàn)在液氧理療機都給拉走了。上尉先將就一下?!?p> 然后,他還特別囑咐,在把楊送回籠子前,給換一張舒服些的床墊,并把開關(guān)走廊新聞的遙控器都給上尉留下。注意到楊不時拿眼睛偷瞟自己左手腕上的舊傷,精干的中等個呲牙一笑:“上尉好記性啊。張準(zhǔn)校被關(guān)在這里時,是我負責(zé)照顧她的。她原先曾是我的上峰?!?p> “……”楊繼續(xù)看著他的薄下頜骨。他覺得自己更早以前就見過這人。
副看守長會錯了意。他看見手下走得差不多了,就走過來拍拍楊沒事的那邊肩膀:“她是個會真心掛念手下的好人,上尉你也是。不過……現(xiàn)在真得小心。好些人都被抄了家……以前胡亂吐個槽,大家笑一笑,現(xiàn)在再搗鼓,就是腦袋要動一動了。”
看看楊猶疑的眼神,這家伙似乎樂了。他特意繞過楊,推開了走廊上的一道密閉門,領(lǐng)著他往地下走那后面的防火通道。
這終于叫楊想起了、在那里見過他。
眼前這個人,不就是雷阿爾當(dāng)初收到的那份軍校先進分子簡報上,福報的兩個手下被處死的照片背景上的守衛(wèi)嗎?!
于是,楊不得勁地擋住了路:“您……以前在這里見過我家養(yǎng)女的哥哥,那個后來逃出去的死囚福報么?”
副看守長繼續(xù)往下走:“那家伙厲害著呢!來的時候,從鼻孔一直到腳底,都給泡沫纏得和球一樣,直接由安全委員會的人接手。后來,還來過幾個有機教會的家伙。我們……都是小貓小狗,那樣的要犯,怎么能接觸的到?”
“要犯?”
楊完全聽不明白。當(dāng)時,和福報一樣,因為曾在流放行星上,當(dāng)過小販管理員或民兵、被交到這里的有1000多個人。福報又不是小販管理員里的高階人物,怎么就成了重犯?
不知道處于什么心,在把楊送回籠子之前,副看守長特別領(lǐng)著他下到負三層。那里,不但燈光冰冷,牢房也是由水泥和從房頂一直遮到地面的鐵門組成??諝饫锍瞬涣魍?、產(chǎn)生的織品潮濕的霉味,還有一股血混著大小二便的惡臭。
走過粉綠鐵門上、拿紅漆刷出的30012號監(jiān)獄時,副看守長特意停了下來,并伸手用自己的權(quán)限,打了鐵門上的小蜂眼孔。
然后,他咳嗽了一聲,像正常說話那樣,叫了楊一聲。
立即,牢房里面,就傳來一陣兩條腿走不穩(wěn)的小跑。不一會,一對火眼就焦急地在蜂眼孔的另一頭,朝外看。
“這一間,是原先安全委員會的阿勒比-塞恩博士居住?!?p> 沒等副看守長介紹完,紅眼睛就用確保楊能聽到自己,又不至于嚷得人人都聽到的聲音說:“‘大象無形’,‘大象無形’要真是你,怎么能解釋你和楊萬城在DNA上的聯(lián)系?”
副看守長打了哈欠:“人都瘋了……”
“不!羅拉給的血液樣本上,那家伙確實是改造人。我只需要一點點時間,自己驗證!可是羅納爾那家伙……偏偏把人弄丟了……嗚嗚嗚……”
塞恩博士嚎哭了起來。副看守長便不再理他,直接關(guān)上了有隔音功能的擋板,封閉了蜂眼孔,帶走了楊。
直到把楊重新關(guān)回了原先的籠子,檢查了安排的新設(shè)施,副看守長才吊了一下嘴角,露出了半個豁牙:
“上尉,這世界上,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并不重要?!?p> 等看守走光了,走廊的燈徹底暗了下去。楊坐在新放的軟墊上,看向了天窗。外面似乎又想起了噼噼啪啪的槍聲和“轟轟轟”的爆炸聲,非常小非常遠。
楊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聽,便倒頭躺下,豎起傷肩,閉上眼睛。
這一晚,他做了一個非常古怪的夢,夢里是寶音又闖了大禍,全地下城的人都來拍門叫自己把她交出去,她卻躲在自己的床底下,拿腳一個勁地踢自己的床板:“哎呀!你放我出去!讓我走??!”
楊只能拿個枕頭、堵上她的嘴,就看見她在枕頭和床底下之間,不動了。
“寶音,寶音,寶音,你怎么了?!說話??!”
就在自己急的使勁叫喚她時,五短的寶音慢慢縮小,居然最后成了一顆黑色的蠶豆……
楊“嗷”一聲大喊,從床上趴了起來。
側(cè)邊連著天花板的天窗外,還是一片深綠色,院子里路燈的光還是暗暗淡淡的。他不知道是那個夢里、自己“捂死”了自己一手帶大的惹事精,還是受傷的肩膀又開始痛,他覺得鼻子和嗓子都塞了。
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噩夢都是反的,剛躺下不到半個小時,又聽見天窗外似乎傳來前院大門洞口的“咔咔咔”聲。
“又是幻聽?,F(xiàn)在才凌晨,哪有什么大人物這么早過來這里?”
才說了這句話,就聽見負一樓看守室那邊發(fā)出了“嗚嗚嗚”的警報聲。大概一分鐘的功夫,走廊上聲控?zé)艟腿蜷_了,而且還被開到了最大,白亮得晃著籠子里的楊眼睛疼。
接著,和祖恩新搭班的看守羅大成就搭著一套簇新的襯衣、西褲,踏著兩只大靴子,飛一樣朝自己的籠子跑過來。
“上尉,上尉,醒醒!醒醒!”
楊用沒傷的手抹了抹嘴角:“怎么了?”
“大人馬聯(lián)邦的副議長親自來接您了。是腐朽,不,是王朝那邊來迎接您的使團登陸了?!?p> 沒等楊被羅大成和祖恩七手八腳地換上衣服,便聽見走廊通往樓上的樓梯上,又傳來一陣跑動。這跑動聲太熟了,下臺階不是一蹬蹬跑,而是像個要滾下來的球一樣,毫無規(guī)律地壓過不同的臺階數(shù)。
楊不自覺地換上了父親愛擺的表情,心,卻有一股陽光照進去的暖意。
果然,不到三分鐘,走廊的那頭就傳來一陣傻呵呵的大笑和喊叫:“老小子!老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