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文把陳勝帶到一個湖中小亭中,示意他噤聲。
小亭里坐著兩個老人,他們正在下圍棋,神色專注,好像沒注意到李書文和陳勝的到來。
這兩個老人,都是古稀之年的樣子,一個馬臉,留著長頭發(fā)和山羊胡,發(fā)須皆白,穿著黃色的練功服,手執(zhí)白子;另一個肥頭大耳,身寬體胖,穿著黑色破舊外套、褪色西褲和一雙爛膠鞋,手執(zhí)黑子。
他倆的畫風顯然不一樣,一個像國術大師,一個像街邊補鞋的,湊到一起,非常詭異。
現(xiàn)在是夏秋季節(jié),晚上蚊子多得很,特別是在水塘邊上,更別提湖中心了。陳勝剛在亭臺邊上的長椅上坐下,耳邊就響起了嗡嗡嗡的煩人聲音。
這兩老頭什么來頭,大晚上在這下圍棋,喂蚊子呢?
李書文依舊畢恭畢敬的站著,耐心等候。
嗡嗡嗡——
蚊子在空中飛來飛去,尋找新鮮的血液。
陳勝可不想白白喂蚊子,但又怕失了禮數(shù),只好小心的揮揮手驅散蚊子。
象棋還行,圍棋陳勝就看不懂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誰優(yōu)誰劣,這局還要下多久。他人都到了,卻被晾到一邊什么意思???
裝模作樣,倚老賣老,故作高深,小說里都這樣,老譜了,懂得都懂。
陳勝平時能沉住氣,但現(xiàn)在心生不爽,非常焦慮。突然間,他發(fā)現(xiàn)這兩老人邊上都沒有蚊子,蚊子好像不敢靠近他們,被一種看不見的力場阻擋了似的。
這又是怎么回事?
“書文,來了啊?!蹦前掷先讼乱缓谧?,抬眼看了下李書文,“這局你怎么看,我還有機會嗎?”
“是?!崩顣闹卑椎幕卮?,“沒有?!?p> 正如李書文所言,白發(fā)老人放下一白子,完成了絕殺;他撫須微微一笑,說道:“怎么樣,老許,再來一局?”
“不了不了,你又不放水,我一直輸可太沒意思了。”矮胖老人喝一杯白酒,擺了擺手,看向陳勝,“小娃,霜寒可還趁手?”
“霜寒?”陳勝一下子站起來。
李書文解釋說:“那把傘劍,是許老的做的,他是一位鑄劍師。”
“哦哦,好得很,太適合了。”陳勝連連點頭,把傘劍拿了出來。
許老接過傘劍,把傘打開,摸索著說:“他們整了些高科技,在傘片上貼了啥光膜,能吸收太陽能發(fā)光。你有用過吧?”
“這倒沒有。”陳勝搖搖頭。
白發(fā)老人不以為意的說:“老許,發(fā)光有什么用啊,花里胡俏,一把傘你還要當手電筒用?。俊?p> “你懂什么,現(xiàn)在不是流行多功能嘛!”許老轉了下把手,傘劍發(fā)出了刺眼的強光,如同一個超大號手電筒。他繼續(xù)轉傘柄,讓光線聚為一束,照到小亭的幾百米外。
這遠光燈,能把人刺瞎。
“你別亂晃,小心照到外面的小孩子。”白發(fā)老人罵了他一聲,才看向陳勝,緩緩說道,“你的事我們知道了。嗯,做得不錯,不愧是老陳的曾孫?!?p> 李書文站在白發(fā)老人邊上說道:“這位是我曾爺爺李鴻天,抗日的時候,和你曾爺爺陳有河是一個營的。”
接著又介紹矮胖老人,“許老,名為許一元,曾為你曾爺爺鑄過劍?!?p> “李老、許老您們好。”陳勝一面問好一面忖度,他倆這是多大歲數(shù)了啊,破百了吧,看起來才七十左右,還這么精神矍鑠,真是兩個老妖怪,很多和他們同輩甚至小一輩都已經去世了吧。
“小陳啊……”李鴻天抿一口茶,才接著說,“這手術是一定要做的,那蟲子也一定要殺,我們還以為你會想個十天八天,倒是沒想到你這么急著來送死,我得替國家謝謝你呀?!?p> 在他眼里,陳勝似乎已經和死人沒什么區(qū)別了。
“要是老陳還在,肯定一劍把你劈了,你這不是讓他絕后嘛?”許一元嘿嘿的笑。
“我現(xiàn)在拒絕還來得及嗎?”陳勝不知怎的,竟說出了這句試探的話。
轟!
下一秒,兩股恐怖的氣息在兩個老人身上爆出。嘩的一下,小亭外圍的荷葉,全都向外彎曲,同時湖面上掀起了一層氣浪。這一刻,陳勝好像正往深淵下掉,身體失去了重心,頭暈目眩。
李鴻天和許一元就像泰山和黃河,把陳勝這株小樹苗壓的喘不過氣來,全身顫抖。
殺機,彌漫在湖心亭中,就連空氣中的蚊子和蜉蝣也都察覺到了危險,全都嗡嗡嗡的飛逃了出去。
李書文頭上冒著冷汗,向陳勝眨了眨眼,讓他說話。
“開個玩笑哈……”
不等兩位老人出聲,陳勝艱難的吐出了一句話。也就一瞬間,他身上的壓力就消失了。
湖心亭中又恢復了平靜,除了沒蚊子了,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小娃,這玩笑不能亂開啊,太嚇人了?!痹S一元笑道。
“你這小子,也不小了吧,怎么還沒孩子,也太不給老陳爭氣了!”李鴻天皺起了眉頭。
“書文不也沒有嗎?”許一元又笑。
陳勝心想,對象都沒,哪來的孩子。不過聽許一元那調侃的語氣,好像李書文也和他一樣啊。哈哈哈哈……
“人老了,累了,也不多說了,你們年輕人自己做主吧?!崩铠櫶靽@了口氣,對李書文說,“位置你還找得到吧,還是你送小陳去吧。這樣,他活下來的機會也大一點?!?p> 說完,他就站起身,和許一元一起出了小亭。他們的背影蒙著一層落寞,好像真的已經老了。
陳勝看到李書文開始收拾石臺上黑白棋子,便問:“你曾爺爺剛說的是什么意思?”
“有個好消息,你不用開顱了。”李書文手上收拾不停,回說,“我要帶你找個人,讓她來給你治?!?p> “那人誰???怎么治?”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是個中醫(yī),叫阮金鳳。當然,不是普通的中醫(yī),可能是古時候的煉藥師吧。走吧,還有時間。”
公園外有車在等他們。
李書文讓那司機回去,他來開車。
陳勝坐在副駕上,問:“又去哪???”
“桃源村。”
李書文一路開出鎮(zhèn)子,上了一條崎嶇險峻的山路。
路上烏漆麻黑,鬼影都沒一只。不久,除了月光和車燈,啥也看不見了。陳勝有種車子正行駛向另一個世界的錯覺。
足足開了兩個鐘頭,到了凌晨一點,車子才停下。
陳勝下車的時候還以為已經到了,沒想到李書文卻說接下來要走路,車子進不去了。
正好傘劍的電光能派上用處了,陳勝把傘打開,照亮了前路。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片漆黑茂盛濃霧重重的森林。
他看到李書文把槍掏了出來,好像里面有什么危險似的,心里也有點害怕起來,忍不住提議道:“要不明早再來吧?”
話說為什么要在晚上來這種鬼地方???
那人又為什么會住在森林里???
“我明天還有急事,現(xiàn)在就得送你進去。再說了,你這事越早解決越好。我們走吧?!?p> 李書文率先走進森林。
陳勝只好跟上。
咕咕咕——
森林傳來蛐蛐的叫聲,灌木叢不時悉悉索索的,不知什么東西在爬動,怪瘆人的。青色的鬼火在森林深處浮現(xiàn),就像一顆顆眼睛,在盯著他們。貓頭鷹站在樹梢上啼叫,似乎警示著潛伏的危機。
李書文走得很快,如履平地。
陳勝落腳卻很小心,生怕踩到草里的毒蛇。
突然,一道黑影從樹叢里撲了出來,嚇得陳勝大叫,“媽呀,什么鬼?!”隨即,拔腿就跑。
李書文眼尖,看出偷襲者不過是頭黑熊,隨手便開了兩槍,槍槍爆頭,當場打死了這只黑熊。再看陳勝,都快跑沒影了,他連忙追上去。森林里的霧氣愈發(fā)濃重,要是慢一點,只怕都找不到人了。
“這里在古代叫做‘濃霧之森’,霧氣之重,一丈之外什么都看不到?,F(xiàn)在霧氣散了很多,叫做‘薄霧之森’,但也很容易迷路,一旦迷路,就離死不遠了。你不要再亂跑了。”李書文有點頭疼。
陳勝驚魂不定的點點頭。
媽惹,這鬼森林太可怕了。
接下來,兩人在森林里轉了快一個小時,才穿過森林,找到桃源村的入口。有一條田埂,能直接通到村口。月華下,陌上開滿了櫻花,夾岸數(shù)百步,落英繽紛,芬芳四溢。
走到這里,李書文突然停住腳步,對陳勝說:“我就送你到這里,你到村里找一個叫阮金鳳的大娘,就說是李家讓你來的,她會給你治病的。”說完,他就轉身,準備回去了。
陳勝意識到這可能是他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見李書文了,忍不住回頭叫了一聲:“喂,我們……算是朋友吧?”
“當然。我比你大五歲,你叫我書文哥吧。”李書文回頭,笑了笑。
“下次一定?!标悇僖残α恕?p> 等李書文的身影消失在薄霧之森中,陳勝才繼續(xù)上路。
才接近村口,里面就傳來了惡犬的嗥吠聲:汪汪汪——
緊接著,十多條中華田園犬沖了出來,聲勢浩大,兇猛極了,嚇得陳勝一骨碌跳到附近的一棵櫻樹上。
一條黑狗跳起來,竟一口咬到陳勝的褲腳,吊在樹干上。
陳勝掄起傘劍,給了它一棍,才把它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