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阮金鳳似乎睡得更沉了,這對阮淼淼來說,是上天賜予她的難得的休息時間。
她就坐在門廊上看雨,三條狗兩只貓圍著她團團轉(zhuǎn),在她臉上舔來舔去,非常親密。
那只老鷹也躲到了屋檐下避雨,踩在門廊上,歪著頭默默的盯著阮淼淼。
狗還好說,讓陳勝沒想到的是,貓也這么熱情。怪了,也沒見她經(jīng)常喂養(yǎng)它們,怎么這么受歡迎?難道,動物也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陳勝走了上去,對他的打擾,那幾只狗顯得很不開心,惡狠狠的吠了他幾聲,呲牙咧嘴。
真可惡!
阮淼淼看看陳勝,伸手敲了敲那三條狗的腦袋。
“我很好奇,你們對外面有多少了解?”陳勝隔著一小段距離問,“難道你們都沒想過出去看看嗎?”
“大概比你猜想的多一點。”阮淼淼摸著爭寵的貓咪,淡淡的笑著,若無其事的說道,“我知道——外面有車子,有飛機,有大炮,有高樓,你們都喜歡拿著一個小盒子,好像是叫手機吧。這里有人出去了,他們都迷失了自我,再也沒有回來。剩下的人,都不想離開,因為這里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你呢?”
“離開這里,我該去哪?我什么也不會……再說了,我還要照顧奶奶,沒有我她會死的?!?p> “你爸媽呢?”
“不知道。我記事起就沒見過他們,直到現(xiàn)在。”阮淼淼垂著的臉,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仿佛在說兩個陌生人。
“那你就一輩子都在這里好了,外面一點也不美好,景色更是比這里差遠了,污染嚴重,又臭又惡心?!?p> “那你還回去?”
“當然要回。只要我還活著,就不能丟下我的家人不管?!标悇俸芟牒瓤蓸烦哉u打游戲,這里太無聊了,連網(wǎng)絡(luò)都沒有,住幾天還好說,日子久了他真的受不了。
“那我把你扎死,你就能永遠在這里陪我了?!比铐淀悼粗悇傥⑿?,讓他毛骨悚然。
“看不出來,你真會開玩笑?!标悇俟母尚α藘陕?,回屋去了。
這姑娘不會有點神經(jīng)不正常吧?
雨下了一整個下午才停下來。
阮金鳳又醒了,這次好像風(fēng)濕犯了,痛得哇哇叫,捶胸頓足,甚至罵起人來,好可怕的樣子。
阮淼淼拿了一套銀針和一碗白酒,坐在床邊,給她做針灸緩解痛苦。
不知道穴位沒找準,還是真的太痛了,阮金鳳指著阮淼淼大罵:“你看你都學(xué)了些什么?想害死我嗎!早知道當初就該把你扔到山里喂熊吃了。你娘不要你,你爹也不要你,要不是我……”
語氣難聽,沒完沒了。
陳勝這才發(fā)覺,這奶奶和孫女的關(guān)系似乎不像表面那么和睦,要是阮淼淼一狠心,非得把阮金鳳扎死不可。無論如何,這都是她們的家事,還是不要管了。
陳勝盤坐在床上,靜下心來,雙手輕放在雙膝上,捏著指訣,默念心法,煉氣修真。
今天很晚的時候,阮淼淼才送飯菜和藥過來。
陳勝的手機早就沒電了,他不知道時間,但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陳勝心里非常過意不去,自己只顧著修煉,來治病也不給錢,還要讓人家照顧。
但他也沒什么辦法,他不太會生火做飯炒菜,特別是用這里幾乎全生的食材,拔毛啊、去鱗啊、剝皮啊、挑蟲啊……太難搞了,還是叫外賣或者吃泡面方便。
“你要不要洗澡?我燒了熱水?!比铐淀悼搓悇儆兴奈逄鞗]洗澡了,便說。
“不太方便吧?!标悇偻妻o,倒不是他不想洗,而是他沒有換穿的衣服。
“隨你?!比铐淀挡⒉粓猿?。
凌晨時分,陳勝停下修煉,下床走到窗口,看到一道倩影出了院子。除了阮淼淼,還能有誰?這么晚了,她出去干嘛?
陳勝心里好奇極了,拿起傘劍,跟了上去。
阮淼淼從村子側(cè)面出行,沿著魚塘行走在阡陌上,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入了霧氣磅礴的森林。
村里沒有燈光,好在今晚月色明亮,不然陳勝還真找不著路,一頭栽到魚塘里了。
等阮淼淼跑遠,他才把傘劍打開,扭轉(zhuǎn)把柄,讓傘劍散射出不強不弱的白光。
于是,半夜出來尿尿的大牛看到了這詭異的一幕,一個鬼影籠罩在白色光暈下在魚塘邊上迅速飄過。
哎我的媽呀——這什么鬼?!
他一哆嗦,尿濕了褲子,也沒在意,趕忙抖了抖,搶著逃了回家。
等遠遠望到阮淼淼的背影,陳勝才把光熄了。
阮淼淼手里拿著那把被布包著的長劍,站在一棵粗糙的古老大樹下,一下又一下的劈砍著大樹的樹干。
砍樹的時候,包裹著劍的布脫落了,現(xiàn)出淡藍透明的光澤,那是一把水晶似的琉璃長劍。
陳勝繞到阮淼淼側(cè)面,看到她一手持劍劈砍,一手抹著臉上的眼淚。
古樹仿佛一個寬厚的老父親,默默的承受著少女的怨恨和悲泣。
阮淼淼足足摧殘了古樹一刻鐘才停下來,樹根下堆滿了濕潤的樹皮和苔蘚,小蟲子慌亂的爬來爬去,尋找新的棲身之所。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fā)生的樣子,還是不要打擾她比較好。
陳勝抱著這樣的想法,準備回去了。
但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出現(xiàn)在樹林里,迅速游走在濃霧中,讓人心跳加速,神經(jīng)緊張。
有熊!
沖阮淼淼那邊去了!
鏘!
霜寒出鞘,發(fā)出一道低微的顫鳴。
陳勝擺起架勢,握緊劍柄,凝望著阮淼淼,只是一眨眼,她的身影竟融入了霧中,再也尋不著了。
吼嗚——
黑熊望天咆哮,竟出現(xiàn)在陳勝身后,給他來了一個致命的熊抱。
燕返!
陳勝慌了神,回身后仰,抬手就是一劍。
黑熊胸口濺出一道血泉,但由于過早揮劍,傷口很淺,不足以讓它倒下。它身軀龐大,爪子鋒利,把陳勝牢牢抱住,對著他的脖子,一口啃咬而下。
完了!
我竟會死在一頭黑熊手里。
陳勝只來得及抬起左臂擋住咬下來的口牙,渾身仿佛被一只巨手牢牢攥住,動彈不得,嘴鼻喘不過氣來。
啊,好痛??!
陳勝的手臂被咬中了!
只要黑熊再稍加咬合的力道,就能把他的手臂咬斷;然而,那布滿利齒的巨大口牙卻遲遲沒有下嘴。
陳勝吸了口氣,再次使出真氣呼吸,扭了扭身體,一下子就推開黑熊。
當黑熊倒下的時候,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美麗的倩影,只見阮淼淼神色冷冽的站在面前。
黑熊的背部破出了一個小窟窿,但里面的心臟卻被附在劍尖上的元氣完全攪碎了;而她手上的琉璃劍,還往下滴著濃稠的熱血。
毫無疑問,在剛才的危急時刻,陳勝被阮淼淼救了了一臂,不對,甚至是一命。
“你什么時候來的?”阮淼淼抹著劍刃,蹙眉問道。
“剛來?!标悇倏刹幌胝f自己剛才看到她掉眼淚了。
阮淼淼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但還是板著個臉,倒提著琉璃劍,邊走邊說:“這里的霧是野獸天然的掩護,沒人敢在晚上進森林,哪怕白天也很危險,你不怕死???”
“你不是人么。”陳勝說道。
“我不是人,我是鬼。”阮淼淼看到陳勝既驚訝又害怕的反應(yīng),忍不住笑了,“害怕你還跟來,真服了你,快回去吧?!?p> “不行,我要跟著保護你,不能讓你出事,不然誰給我殺蟲。”陳勝心想回去也沒事干,不如看看阮淼淼在這里搞什么鬼。
“你看你那一手的血!到底是誰在保護誰?你多慮了,這個森林就像是我的家一樣,在家里能出什么事?”
陳勝手上的咬傷已經(jīng)愈合了,“那我也參觀一下你家好了?!?p> “隨你。”
阮淼淼看陳勝不走也沒辦法,她又不想這么早回去,便不管他了。
大概一個小時后,阮淼淼帶著陳勝沿著一條小溪來到森林深處的一座破舊寺廟前。
“這什么廟?”
“無名小廟?!?p> 兩人走進寺廟。
寺廟正中有一座石頭佛像,不知道是什么佛,手上拿著幡旗,怒目而視,看著很有威嚴。
佛像前有一張長桌,桌上擺著一尊香火爐,爐內(nèi)插滿了燃盡的香火,火灰落到了爐外的案桌上。
案桌前有三個破舊的蒲團。橫梁上結(jié)著蛛網(wǎng),地上散落著枯葉,一看就是荒廢多年了。
阮淼淼點燃三支帶過來的香,虔誠的跪坐在蒲團上拜謁行禮,才把香火插入爐內(nèi),默默祈?!M棠炭禳c好起來。
她想念以前的奶奶。
陳勝正在打量這座寺廟,抬頭一看,竟看到了一只白色的貓,貓怎么會在這里?不對。再仔細一看,不是貓,是狐貍。
那只狐貍站在一根橫梁上,往下瞥了陳勝一眼,神色輕蔑的吐出一團白霧。等白霧飄散后,那只狐貍也不見了。
“你在看什么?”阮淼淼見陳勝望著頭頂出神,好奇的問。
“有只會吐霧的狐貍。剛才還在這,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标悇偌{悶極了,四處尋找。
“哦。它是我?guī)煾怠F貍?!比铐淀挡灰詾橐狻?p> “???”
“霧隱之神貍。這片森林就是它造出來的,它已經(jīng)在這里隱居有幾千年了。我是它第三十二代弟子。”
“這事你奶奶知道嗎?”
“隱約知道?!?p> “它教了你什么?”陳勝好奇的問。
“當然和霧隱有關(guān)。”阮淼淼把陳勝帶到寺廟前的空地。
空地上草木稀疏,沙土不斷冒出白霧,仿佛地底下有個巨大無比的香爐,長久不滅。
阮淼淼站在空地上,白霧縈繞在她身邊,猶如一條條輕柔的面紗,讓她的形體忽隱忽現(xiàn)。
陳勝就站在她三米外,看得很清楚,她的身體忽然散出一團白霧,與地上冒出的白霧相融合,緊接著她整個人就消失了。
和剛才那只消失的狐貍,如出一轍。
陳勝環(huán)顧四周,都找不到阮淼淼,頓時驚了,“呃,阮姑娘,你跑哪去了?這,太神奇了!”
“我在你的左側(cè),仔細看……”阮淼淼的聲音猶如鬼魅般響起,證明她就在陳勝身邊,沒有偷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