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孟氏毀約

　　上回說到孟秀才金科高中。

　　又過了些日子，楊家的喪事出了頭七。這天一大早姐弟二人就脫去了孝服，換了一身素凈的衣服。楊落兒在姐弟二人的衣角還有鞋面上各縫了一小塊兒白布。

　　古時，至親去世都是要守孝的。通常父母去世需守孝三年；結(jié)發(fā)夫妻去世，守孝一年；其余的從數(shù)月到數(shù)日不等。

　　治喪期間，喪期以七日為期，第一個七日叫做頭七，第二個七日叫做二七，第三個七日為三七……，以此類推，直到第七個七日叫做末七或者盡七。每過完一個“七”都要對亡者祭祀一番。在這七七四十九日內(nèi)每一天都要身著孝衣，重孝在身，衣食住行多有禁忌?？煽偸谴┲⒁拢T般行事又多有不便，死人死了是一死百了，活人的日子該怎么過，還是得照樣過下去的，于是就有了在盡七之后脫掉孝服，換上一身素色衣衫，并在衣角和鞋面上各縫上一塊兒白布，以表示自己還在守孝喪期以及對親人的追思。

　　早飯過后，楊笑和以前一樣到私塾里上學(xué)。在私塾里楊笑左等右等也沒看見孟云羲的身影，便開始有些魂不守舍，再加上這段時間來的遭遇，一整天下來都恍恍惚惚的，先生講的課一個字也沒有聽進(jìn)去。等下學(xué)后，楊笑剛走出私塾的大門就看見孟云羲的貼身丫鬟站在不遠(yuǎn)處的路邊往這邊張望。

　　這個小丫鬟比楊笑小半歲，楊笑平日里總是喊她的“二丫頭”。二丫頭望見楊笑出來就沖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楊笑快步走到二丫頭跟前開口問道：“怎么不見云姐姐來上學(xué)？”

　　二丫頭低著頭說道：“我家小姐被老爺禁足了?！?p>　　楊笑聽到這句話急切的問道：“禁足了？怎么回這樣？”

　　二丫頭回答：“老爺前幾天說要把你倆的婚事給退了，小姐知道后就跟老爺大吵了一架，然后就被老爺關(guān)在房間里不讓出來了?！?p>　　楊笑咬了咬嘴唇深吸了口氣說道：“看來你家老爺高中以后有些看不上我家了。”

　　二丫頭抬起頭說道：“我今天是偷偷跑出來的，小姐知道你今天一定會來私塾就讓我偷偷出來告訴你一聲，讓你快想想辦法?！?p>　　楊笑苦笑一聲無奈道：“現(xiàn)在我家成了這個樣子我又能有什么辦法。”

　　原來當(dāng)年定婚時有孟家老太君做主，孟秀才雖說有點兒不情愿，但也說不出什么來，再說當(dāng)時孟、楊兩家的家境相差也并不太遠(yuǎn)，算是門當(dāng)戶對。現(xiàn)如今楊家連遭禍?zhǔn)?，孟秀才又金榜題名，這一起一落間，兩家的境況早已是相去甚遠(yuǎn)。再加上孟家老太君前兩年也已去世，孟秀才就有了退婚的心思。其實孟秀才早就有了退婚的心思，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借口罷了。

　　楊笑回到家里把今天在學(xué)塾遇到二丫頭的事情跟姐姐說了一遍，姐弟兩個左思右想也是沒有辦法。楊笑又跑到孟家想見孟云羲一面，卻被孟家左右推脫沒有見成。楊落兒見弟弟無精打采的回來，也只能安慰幾句。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孟家的老管事就手持定親的婚帖來到楊家。楊落兒知道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但禮數(shù)上該周到的還是要周到。楊落兒把孟老管事讓進(jìn)屋內(nèi)落座又讓丫鬟奉上香茶后問道：“張老伯今日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孟家來的是一位老者，本家姓張，是孟家的管家，張管家?guī)状硕荚诿霞覟槠?，也算是德高望重，平日里小輩兒人都尊稱一聲張老伯。

　　張管事一臉和氣的說道：“楊小姐不必客氣?！蹦昙o(jì)大了，張伯的聲音中透著些許的沙啞。“既然小姐問了，那老奴就直說了。今天老奴是奉了我家老爺?shù)姆愿?，來退掉孟、楊兩家的婚約的?！闭f著就把定親的婚貼放在桌上推到了楊落兒的面前。

　　楊落兒低頭看了一眼那張寫著金字的紅貼，說道：“兩家素來交好，這婚約又是當(dāng)年老太君欽定，今天突然退婚不知所為何事？”

　　張伯說道：“楊小姐，你我都心知肚明”張伯說著朝天拱手道：“我家老爺幸蒙皇恩，金榜題名，孟、楊兩家已然今時不同往日，正所謂門不當(dāng)戶不對，楊少爺與我家小姐的婚事自然就要從長計議了?！闭f完招招手，門外的隨從們就把定親時下的聘禮給一一抬了進(jìn)來。

　　張伯接過一名隨從捧上的托盤轉(zhuǎn)身放到楊落兒面前說道：“我家老爺自知楊家近來連遭禍?zhǔn)拢袢胀嘶槭菫椴涣x，特命老奴送上白銀百兩寥表歉意，還請小姐收下?！?p>　　楊落兒也不看那些銀子一眼，向張伯問道：“老管事，這樁婚事當(dāng)真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嗎？”

　　張管事?lián)u頭皺眉：“難！”說著就又站起身沖楊落兒拱手道：“老奴還要回去復(fù)命就不久留了，小姐不比相送，告辭?！闭f完后退幾步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

　　楊落兒往前送了幾步。

　　張管事走到屋門口又停住腳步，面上似有猶豫為難之色，等一眾隨從走出院門后才又轉(zhuǎn)過身對楊落兒說道：“楊少爺與我家小姐從小情投意合，老奴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楊家若是想讓我家老爺回心轉(zhuǎn)意的話，只有楊少爺他日能夠博取個功名。此外，恐怕別無他法了?！?p>　　楊落兒說道：“笑兒尚且年幼，等到能夠進(jìn)京趕考還要好些年月，到時候只怕孟小姐早已嫁為人婦了?！?p>　　張管事說道：“我家小姐年紀(jì)也不大，前些天還與老爺賭氣說此生除了楊少爺誓死不嫁，想來短時間內(nèi)不會許配人家的，只是日子長了就未為可知了?！?p>　　楊落兒說道：“少年心性，怎么能做得數(shù)？只怕老管事自己都不信?！?p>　　張管事嘆口氣：“總之，一切就看天意吧?！?p>　　等送走張管事之后，楊笑從屋內(nèi)的屏風(fēng)后面走了出來，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那淚珠一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眼瞅著就要往下掉。楊落兒上前安慰道：“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

　　楊笑點點頭：“云姐姐一定會等我的?！?p>　　楊落兒伸手幫弟弟擦去眼角淚水：“那你就該好好讀書，好為你二人搏那一線希望。多大的人了，還抹淚？”

　　楊落兒嘆口氣：“笑兒?。∧闶裁磿r候能長大呀！”眉目之間，語氣之中全都是對弟弟的寵溺，還有對未來的茫然。

　　楊笑一抹眼淚看著姐姐：“笑兒以后一定不會再哭了?！?p>　　楊落兒望著弟弟那張稚嫩的臉龐又嘆息一聲。

　　以后？弱姐幼弟的，以后的日子是個什么樣還不如道呢！

　　自從經(jīng)歷了這一連串的事情后，姐弟二人原本以為接下來可以平靜的過日子了，但天便不隨人愿。那些楊家的旁支親戚們聽說孟家退了婚，姐弟倆先是沒了大人，現(xiàn)在又沒了孟家的庇護(hù)，一個個紛紛來楊家生事。

　　這個說當(dāng)年的什么什么賬目不對；那個說當(dāng)初分家的時候哪塊哪塊地方?jīng)]說清楚；這個又說當(dāng)年因為什么什么事情借了他家多少多少錢；……等等等等?？傊?，都是把現(xiàn)在的楊家當(dāng)作一塊肥肉，都想要變著法子的找個由頭來咬上一口。還有那王媒婆兒，也越發(fā)的來得勤了。

　　開始的時候，這些人還是小打小鬧。后來見姐弟倆奈何不了他們就越發(fā)的變本加厲了。不是幾家聯(lián)手串通一氣，就是給當(dāng)官的送黑錢，前前后后侵占了楊家不少的家產(chǎn)。姐弟倆年少單純，勢單力薄，哪里是這些奸詐的老油條們的對手，不過半年的光景就丟掉了大半的家產(chǎn)。姐弟倆除了沒人的時候相擁而泣外絲毫沒有辦法。

　　這一天姐弟倆又打發(fā)走了一波鬧事的人，回到屋里剛要坐下就見二丫頭急急忙忙地跑了進(jìn)來。

　　二丫頭進(jìn)門后二話不說就往楊笑懷里塞了個小布包，接著掉轉(zhuǎn)頭就往外跑。邊跑邊嚷道：“我家小姐讓我給你捎句話，她讓你多多用功，她說她一定會等你的?！币贿呎f著一邊頭也不回地跑了。

　　楊笑姐弟追出門就看到對面孟家的門前停了七八輛馬車，仆役們正進(jìn)進(jìn)出出的搬著行李。原來是孟家老爺接了官報要到別處上任去了。沒一會兒就見孟家老爺從大門里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吩咐自家的兄弟好好看守家業(yè)，然后就上車離去了。

　　從始至終都沒有往姐弟倆這邊看一眼。哪怕撇那么一眼都沒有。

　　楊笑定定地看著孟家的車隊漸漸走遠(yuǎn)，直到徹底看不見了也沒有再見到孟云羲一面，心里面更不是滋味了。

　　楊笑回到屋子里呆坐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手里的東西。打開一看，是一條香帕。香帕里包了一只羊脂玉的鐲子。

　　鐲子還是當(dāng)初楊笑送給孟云羲的。當(dāng)初送的是一對，一只鐲子上面雕了一行蠅頭小楷“云想衣裳花想容”，另一只上面刻的是“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想必另一只鐲子還留在云羲的手里。

　　鐲子是當(dāng)初楊笑到州城里逛的時候在一家店鋪里看到的。楊笑當(dāng)時覺得這對鐲子很美，就像云姐姐的臉一樣白皙紅潤細(xì)膩，楊笑看了便喜歡。剛好又才學(xué)了這兩句詩，楊笑覺得詩的內(nèi)容也很美，就讓店家請工匠給雕刻了上去。

　　香帕是孟云羲親手所繡，上面繡著一對兒比翼鳥落在連理枝上。繡工精美，栩栩如生。香帕的一角還有幾行紅色的字跡：此愛隔山海，山海自可平。竟然是用鮮血寫就。

　　現(xiàn)在想來真是應(yīng)那首詩的后兩句，只是不知道兩人是不是也會像詩上寫的那樣能夠“會向瑤臺月下逢”。

　　先是家破人亡，后又家產(chǎn)被奪，現(xiàn)在又被退掉了婚事。楊笑以后的日子將會怎樣度過的呢？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