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那張總是笑瞇瞇的臉,同飲一杯冷暖水,替自己阻擋龔琪珊找茬,挽著自己手臂親昵,口口聲聲喊著“姐妹兒”的人,心里居然藏著這么濃烈的恨意。
連食物都不愿同享?這,得有多恨啊……
謝淩痛心疾首,實在不敢相信和自己十幾年閨蜜,又同住一個帳篷幾乎一個月的好姐妹,自己竟然從來沒真正了解過她!
這算不算個天大的笑話?人前完美妻子個個艷羨,人后性情丑陋堪比妒婦,就這樣的人,還好意思說謝淩“內心糜爛昏聵”?呵呵。
感情這個姐妹情,她結交了個寂寞。
不,也不是。至少,現(xiàn)在心中不那么愧疚了。
一把傘而已,沒什么大不了。她甚至覺得,如果連斗篷也一并奪走的話,應該也沒什么吧?
當天晚上,也許是出自謝淩對黑傘的情緒波動較大,記憶頗深,她做了個有關于曼珠沙華的夢。
這次,不再是要么黑暗要么純白的空靈世界,而是夢到了一個如同“愛麗絲夢游仙境”般的奇妙森林世界。
老蒼樹,綠蘿裙,紫藤蔓,它們都巨大化了。樹根藤蔓巨大,就連她白天路過時看到的那株小樹苗,都變得巨大無比。比她兩倍還要高。
冷冽的海風呼呼,小樹苗就往自己上方傾斜幾分,搖著小“手”說道:“姐姐姐姐,別害怕,我們會保護你的哦。”
然后小樹苗身后的那些大樹,紛紛如同人類伸懶腰一般,挺直樹干,伸展枝葉。嘩啦啦——嘩啦啦——平白無故長大了好些,將那斑駁的星空遮擋嚴實。一絲冷風也吹不進來。
謝淩覺得很暖心,并至于最真摯的感謝。
其中一顆胡須很長,樹干最粗的老樹盯了謝淩一會兒,用一種極其蒼老低沉的聲音說道:“小姑娘,我沒見過你啊。你是新來的嗎?”
謝淩剛想回答,另外一棵較為年輕的樹說道:“小姐,您可真漂亮??!火紅火紅的,在我們這里很少見呢?!?p> “是啊,太漂亮了!”“顏色也太好看了!”
被夸得心情飛揚。
不錯,喧喧鬧鬧中,她就是那株嫣紅勝火的,驕傲的,獨樹一幟的曼珠沙華。
然而這恭維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也不管風停了沒,所有圍著謝淩的樹木不約而同分了開來,讓出中央一條路。
謝淩遠遠地看見,海面之上,有一團朦朧的光在乘風破浪著來。
光是一個圓體的牛皮燈籠發(fā)出來的,而光暈之內隱約籠罩出一個高挑健碩的人影。
是個男人。
他站在奮力前游的藍鯨腦袋上,身上古代漢服款式的墨綠色仙鶴長袍,被風力吹得不斷搖曳。瀟灑而神秘。
待到淺水區(qū)時,鯨類由于巨大身形實在無法靠近,他竟跳了下去,踏到海面上那一刻整個人如同沒有重量一般,只有腳尖激起層淡淡的漣漪。
回身摸了摸藍鯨的頭,它立刻如同受到褒獎一般,十分歡騰。破水而出,扭著如瓊樓一般的身子走了。
男人直起身來,撩了撩被風吹亂的劉海,夾到耳后。謝淩這才發(fā)現(xiàn)他有一頭米白色頭發(fā),側面扎成麻花辮,與腦后散發(fā)結成髻,用一支栩栩如生的孔雀翎發(fā)簪固定。右耳帶著枚細長墜子,綠寶石。
目光鎖定謝淩方位,他就這么在海水上一步一步地,挑著燈籠向這邊走來。
見狀,所有樹木默默退下,獨留她一個原地癡癡發(fā)愣。如同童話里的尊貴公主,巡游時被擁戴她的子民們圍得水泄不通,無法脫身,就只能等待著自己的王子,緩緩來把自己接走。
這可真是一個美妙的夢??!也只有在夢里,才能夠這么令人身心愉快。
但……不確定是不是在心目中一切完美的樣貌都以副院長“尤伯”為標準,那男人眉宇間柔柔的神情和如雪般的肌膚,竟讓謝淩一度誤以為是他!而自己也再次看到他了。
想想真的很可笑。猶記得上一次見面時,自己好像對他表白過。當然是真心的,不過很遺憾,自己并沒能聽到他最后怎么回答。連醒來時也沒見到人。
……或許答應了呢?她宛如能夠看到尤伯那張帥氣的臉不僅飽含柔情蜜意,還略帶靦腆地對她喊了聲“親愛的……”
親愛的,多么甜蜜而附有深情的稱呼??!聽的人,簡直樂呆了。
笑著笑著,謝淩就這么把自己給笑醒了。
野外生存的第三十日,早上六點零幾分。
昨夜最后一個休息的人,得負責往火堆里頭添加足夠的干木頭,以確保能夠一夜燒到天亮。到現(xiàn)在,黑暗退去天色逐漸放明,火堆也終于完成“任務”,燃得只?;覡a。
從中間冒出一縷裊裊輕煙,似掙扎,似宣告:如果再不加入新柴,它就快滅了。騰起,騰起到一米左右,不等它主動融入,已經被霧氣吞噬。
咦?到底哪些是輕煙?哪些是濃霧?是濃霧吞噬輕煙?還是輕煙主動融入濃霧?
不要緊,總之它們已經成為一體了。和諧到……讓人誤以為如果不是這輕煙,或許濃霧已經都散了吧?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等到天色放亮,太陽從山的東頭緩緩升起時,它們還是一副欲散不散的模樣。
謝淩批著件輕薄的運動外套走出帳篷,痛快地伸了個懶腰,只覺這一月以來,從沒這么神清氣爽。而這種飽滿的精神狀態(tài),全仰仗昨夜那個童話夢境。
意猶未盡地透過濃霧眺望起遠處依稀的海景。夢里仙鶴男提著燈籠款款走來的方向。
剛準備走到火堆旁,另一方傳來帳篷拉鏈拉開的聲音。
她默默頓住腳,側頭一看,周莉嫚火急火燎地爬了出來。彎腰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抓著手紙,面色鐵青,見到謝淩時,她像沒發(fā)生過嫌隙一般,主動說道:
“啊,謝淩啊,起這么早。不跟你說了,我昨晚吃壞肚子了,去方便一下。”
說完,抬著頭打量了一下四周,急急忙忙選了個方向,跑了。
三米開外,她因為速度過快,行為不慎而被路旁灌木叢掛住了防水斗篷一角。她連忙拽了回去,痛苦哼唧著又往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