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天路,夜里又折騰,天亮與狼搏斗,他已經(jīng)精疲力盡,現(xiàn)在被狂奔的騾子顛得東倒西歪,被狼咬傷的地方,鮮血淋漓,鉆心的疼痛。
騾子還在恐懼之中,昂昂地嘶鳴著,連蹦帶跳,他只好牢牢地抓住騾背上的鞍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躍上一個大沙丘時,騾子體力不支,前蹄一失,他被重重地摔下騾背,滾下沙丘。騾子驚跑了,留下了他一個人,昏迷了過去。
他醒來時,日頭己高懸空中,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不辨方向,沒有一點吃的和一口水,渾身疼痛乏力,還好手里有把斧頭。
七月酷熱,當陽光直射在他臉上的時候,也是干燥焦灼的熱,他攪動著干澀的嘴,吐出一口血絲,艱難地挪動身體,查看傷勢,左臂皮肉撕裂,右腿褲子扯開成了旗袍,一塊皮沒了,往外滲著血,后背也被咬傷和抓傷,全身疼痛難忍,將衣服撕成布條狀,把傷口包扎起來,伏在沙灘上歇息一會。太陽偏西時,他艱難地舉起手遮住陽光,睜開澀澀的眼睛,辨識著方向,昨晚天上有陰云,白天的天空沒有一絲云彩,空蕩蕩的,黃沙和藍天,呆調寂靜而又悠遠。頭頂上有幾只禿鷲在高空中盤旋著,看著他怪叫,估計是循著他身上的血腥味而來的,等待著他的死亡,那叫聲令他厭煩和恐怖,還擔心著狼群會不會嗅著血腥味跟蹤而來,要活命,離這兒越遠越好,試著掙扎著起身,疼痛迅速撕裂著神經(jīng),渾身就像刀割針刺似的,只能緩緩的放慢動作,昨晚至今,一直在恐懼中,沒有睡足、吃飽和喝水,他大口喘息著,嗓子像是在冒火,嘴里滿是沙子和血絲,他慢慢地活動著身體。四周看不到一絲綠色,漫無邊際的黃沙包圍著他,空曠無垠,荒蕪,一片死寂。太陽西斜,方向認清了,他和騾子只顧逃命,向東跑偏了。他慢慢地站起身來?!暗谜尹c水喝”,他對自己說。他走到沙丘深溝背陰的地方,有沙蒿和芨芨草,他揪了一把樹葉,放在嘴里慢嚼,一股又土又子的汁液滲進他的嗓子,直到澀得惡心,他一口吐出去,伸著脖子,再揪一把樹葉細嚼咽進肚里。咂了咂嘴,嗓子里的火被壓了下去,雖然嘴里又苦又惡心,但干渴帶來的暈眩消失了。他在沙漠生活多年,經(jīng)驗豐富,鍛煉了與沙漠植物一樣的耐渴和求生能力,趁著太陽西斜和晚上涼爽,要一直走下去。天地間晃動著一個身影,如同螞蟻一樣,邁步,走動,機械地周而復始,呆調而又滯板,地上揚起一串串沙子,陷下去,撥出來,艱難而又緩慢,暈眩、干渴、饑餓、疼痛、嗑睡、害怕、恐懼、疲憊、孤寂、無助象死神在威脅著他,在要他的命,希望他停下來,倒下去,銷蝕著他的意志,阻擋著他的腳步,他的意識一會兒模糊,一會兒迷茫,一會兒想躺下去,舒服著死了也好。夜色和他的神識一樣模糊起來,他似乎慢慢地垮塌下來。不行,他揉著腦袋,遇到任何植物,都捋下來放在嘴里猛嚼,干澀的氣管發(fā)出了破風箱的聲音,牙齒的磨合撕咬使他麻痹的意識再次醒過來。支撐起雙腿,又慢慢地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去,天亮了,他仔細察看,這里是馱鹽走過的路線,終于上了正道,還有五十公里路。
堅持到下午,但沙漠上的太陽,絲毫沒有減弱炙熱的威力,陽光明晃晃的刺得他干澀的眼睛冒著金星,一圈圈的光暈罩著他也暈了,熱浪再次襲來,干裂的嘴唇裂開了血口,舌頭象干餅一樣干燥粗糙,嗓子就像被撕裂一般,發(fā)出嘶嘶的聲音,有血腥味,估計是受傷和干渴,帶來了里邊撕裂。他坐了下來,隨即像散了架的衣服轟然落地倒下了,他告訴自己,“不能死在這里,堅持,要走”,可他的身體不聽大腦的指揮,不給一絲力氣,幾次試圖坐起身來,都沒能成功,他恨自己為什么要坐下去,他明白了,這個時候的身體,聽從了死神的召喚,躺著死比走的生更舒暢,他重重地喘息著,眼皮慢慢的合上,睡過去了。他是被半夜的寒冷凍醒的,裹著身子,他牙在打顫,身體外表冰涼,可頭和身子里在發(fā)燒,感冒了,坐起來,才想起這兩天的遭遇,知道自己還活著,瞇眼子是個苦命娃,一點都不嬌貴,他又掙扎著爬了起來,可那斧頭重的他拿不起來了,踉蹌著又上路了,直走到第二天中午,烈日下,沙漠上嵐氣縈繞,他眼冒金花,意識模糊,遠遠近近的個別梭梭、紅柳在他眼里幻化出一株株大樹和森林,他想撲進去乘涼,還有熱浪蒸騰的光霧,呈現(xiàn)出一派海市蜃樓的勝境,他想進去喝水吃飯,美美的睡上一覺瞇眼子走著無意識地栽倒下去,再次昏倒在了沙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