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狼這才侃侃而談。30多年前，也就是解放前，他走西口，在草原販皮貨，認(rèn)識鮑布和，那時候我們沒有獵槍，老鮑有套馬桿，刀和布魯，布魯是用彎曲的小木棒制成，直柄曲頭，狀似鐮刀，一頭是金屬彎鉤，系上牛皮板繩，形狀象男的錘子，東北土話稱“馬棒”的，看樣板戲《智取威虎山》，說我長的像欒平，還有個土匪大號“許大馬棒”，就是一句罵人的流氓話。這個東西好啊，布魯可打低空飛鳥，可擊地上走獸，遇狼和其他野獸時，用力摔出，能打擊野獸頭部，擊碎動物頭骨。老鮑領(lǐng)著我，騎著馬，帶著狗，本來是去打黃羊的，到了一片胡楊林地，沙丘稍微低矮，一些老樹杈子，干的干，枯的枯，還有的被雷擊過，燒的黑漆漆的，一半都光禿禿的，有幾枝還長著綠葉，那附近有個小水泡子，他倆就地躺在沙坡大上等著黃羊來喝水，他不時悄悄的抬起頭觀望，半天也不見個影子，老鮑還罵我，“藏好，急個球?。“蜒蚨紘樑芮蛄恕?。等到快天黑，有三個羊，走走停停，望來望去，慢悠悠踅磨過來，他那時年輕，緊張的心都要快跳出來了，黃羊越來越近，擠在水泡子邊上，飲水，一只黃羊警覺地四下張望，頭好幾次轉(zhuǎn)到我們藏的地方，他問鮑“能打了嗎！”老鮑忙著觀察找機(jī)會，沒顧上回答他，他用力把布魯摔出去，飲水的黃羊受到驚嚇，瞬間四下飛奔，忽然跑得連個影子都沒了。老鮑埋怨他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到手的鴨子飛了，他也很沮喪，那狗也用憂郁敵視的眼神盯著他，嫌他是個累贅。沒辦法，打道回府。走過二里地，那狗突然放慢速度，東聞聞西嗅嗅，走到一處沙漠邊緣戈壁的陡坎旁，突然停住。仔細(xì)地沉著坎坡嗅著尋著，找到一個坎洞，沖著洞里低吠吼叫，老鮑說：“有東西，這是狼窩，快拿家伙”，老鮑手提刀，他拿布魯，那狗看我倆做好了準(zhǔn)備，狗仗人勢，大著膽子，伏下身，向洞里爬去，不一會兒，叼著一只小狼崽出來，接著它又鉆入狼洞，又叨出一只，小狼崽裝死，老鮑用手一掐，小狼崽疼的吱吱嚀嚀地叫著，小身子瑟瑟發(fā)抖，與他們養(yǎng)的小狗一樣幼小可愛乖巧，老鮑提起來，往上一扔，掉下來摔死，說給他做個大衣領(lǐng)子，就有了狼皮帽子這寶貝。
說完不吭聲了。我們急著等后面精彩的，催他快講。他抿著嘴，笑著說：“沒了，講完了”。我們聽了大失所望，“這是個啥嗎？那是你打狼，就是狗偷了兩個小狼崽嗎？”
鮑布和說：“他的，拿狼崽皮走了，我的，倒霉了，過了二天，他們一家人睡了，半夜，狼嚎狗叫，他趕忙爬起來，出門一看，有四只狼兇猛地?fù)湟业墓罚蛉镆矒潋v撲騰的亂套了，狼凄厲哀婉地嚎著，個個窮兇極惡，瞪著綠瑩瑩的眼珠子，狠命地?fù)湟?，怪瘆人的，隱隱地傳來廝咬聲，他知道狼是尋仇，給小狼崽報復(fù)來了，他的羊要倒霉了，他一手提刀，一手拿布魯，向狼吼著，扔木棒，摔布魯，可狼多，他一個人根本不敢沖進(jìn)去，他的狗正被幾只狼包圍，被狼死死地糾纏著，他急了，趕忙讓老婆使勁敲鑼報警，他拿套馬桿向狼群揮著打著，狼才稍后退了下，他一邊揮桿，一邊提刀向前逼進(jìn)，一頭大狼躲過套馬桿，它矮下身子，后腿發(fā)力，騰空向他撲來，他迎面一力揮去，砍中狼的前胛，那狼哀嚎一聲，斜刺里滾倒在地，瘸著跑了。其它的狼被震住了，攻勢稍緩，這時，周邊的牧民聞聲趕來，狼忽地沒入夜色中，逃跑了，他的狗，脖子上被咬了個口子，汩汩地流血，痛苦地捋扎了幾下，血流盡死了，到羊圈一看，九只羊被咬死，還咬傷了幾十只。他明白，這是狼的一次報復(fù)行動。他的狗掏了狼窩，它們咬死他的狗，他殺了狼崽，它們咬死他的羊，母狼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從此，他除了加強(qiáng)防備，發(fā)誓再不打狼，不惹狼。據(jù)說狼記仇，報復(fù)心強(qiáng)，能辯味，嗅覺比狗靈敏，會尋上門來，這你們都知道，可那半年，他整天提心吊膽，走路都不停轉(zhuǎn)著腦袋看，睡覺把門鎖得死死的，還常做惡夢，夢里那狠還在尋找他，撲著咬他，經(jīng)常嚇得一身冷汗，半年時間才逐漸從驚恐中安靜下來?！?p> 蛇狼說：“我得好處你受罪，真不好意思，我用那小狼崽皮做了這中冒子，一戴二三十年，秋冬兩季，從未離過身。從那以后，村子里人叫我蛇狼，反而把我的大名忘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姓甚名啥了，這輩子估計戴著這頂帽子和蛇狼的名進(jìn)棺材了?！?p> 鮑布和大咧咧地說：“朋友嘛，最好的，給朋友，哈哈…”。
蛇狼聽了這話，摟著鮑布和，深深地出了口氣，好像吐出了心里的秘密，不安和歉意，多年的沉垢洗刷掉了。
一撮毛堅著大拇指佩服地說：“沒想到你倆老哥，東山跑過驢，西山打過狼…見過點(diǎn)陣勢，喝過黃河水長大的…見過驚濤駭浪，佩服，佩服”。
“你是女婿認(rèn)不得丈人…有眼不識泰山”蛇狼回敬著開玩笑。
一撮毛更不客氣：“你個老慫，破麻袋裝著爛套子…不是好貨”。
大家轟堂大笑。
和尚雙手合什，口念：“阿彌陀佛…”。
我給你也講個故事，有一個人在森林中漫游的時候，突然遇見了一只饑餓的老虎，老虎大吼一聲就撲了上來。他立刻用生平最大的力氣和最快的速度逃開，但是老虎緊追不舍，他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最后被老虎逼入了斷崖邊上。
站在懸崖邊上，他想：與其被老虎捉到，活活被咬、肢解，還不如跳入懸崖，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jī)。他縱身跳入懸崖，非常幸運(yùn)的卡在一棵樹上，那是長在斷崖邊的梅樹，樹上結(jié)滿了梅子。正在慶幸的時候，他聽到斷崖深處傳來巨大的吼聲，往崖底望去，原來有一只兇猛的獅子正抬頭看著他，獅子的聲音使他心顫，但轉(zhuǎn)念一想：獅子與老虎是相同的猛獸，被甚么吃掉，都是一樣的。
當(dāng)他一放下心，又聽見了一陣聲音，仔細(xì)一看，一黑一白的兩只老鼠，正用力地咬著梅樹的樹干。他先是一陣驚慌，立刻又放心了，他想：被老鼠咬斷樹干跌死，總比被獅子咬好。
情緒平復(fù)下來后，他感到肚子有點(diǎn)餓，看到梅子長得正好，就采了一些吃起來。
由我們誕生那一刻開始，苦難就像饑餓的老虎一直追趕著我們，死亡就像一頭兇猛的獅子，一直在懸崖的盡頭等待，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就像黑白老鼠，不停地正用力咬著我們暫時棲身的生活之樹，總有一天我們會落入獅子的口中。
既然知道了生命中最壞的情景是死亡，唯一的路，就是安然地享受樹上甜美的果子，然后安心地睡覺，好好的享受你在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如果剛才你和另一半或是和家人為了芝麻綠豆的事鬧翻了，現(xiàn)在頭頂還在生煙的話，請你看看那晴朗的天空和那飄渺的白云，其實(shí)你又錯過了美好的一天呀！
鮑布和說:“現(xiàn)在我們很少打狼了，狼是草原的看門狗和保護(hù)神，保持草原合理的生物群種和數(shù)量，殘酷中帶著合理，競爭中淘汰弱者，互相依存缺一不可，生生滅滅繁衍不斷，自然的法則統(tǒng)治著除了人之外卑微的生物和植物，人們打狼會打破這些自然法則。“
這些活動里，最激動人心和引人注目的還是騷胡打架，羊貼了秋膘，肥壯體健，騷胡打斗更頻繁，更勇猛，更精彩。今天是一撮毛與我們隊的羊比斗，我們隊的那只騷胡頂撞過我，我覺得它挺厲害，它已占據(jù)頭羊位置兩年了，一開始它還高揚(yáng)著頭，好似沒把對方看在眼里，前幾個回合他明顯占有優(yōu)勢，我大聲喊著為它喝彩，到了第十幾個回合，雙方相持不下，不分勝負(fù)，到了第十五個回合過后，我們隊那只傲慢的騷胡有點(diǎn)力怯，對方越戰(zhàn)越勇，后退穩(wěn)健，前撲的力道愈來愈勇，犄角砸的“碰碰”聲越來越大，我手篡的緊緊的，為它使勁，手上都捏出了一把汗，又三五個回合，我們隊的羊轉(zhuǎn)身而逃。
一撮毛臉上壞笑著說：“老慫，這回你個老騷胡遇到對手了，嘴閉緊了吧”。
蛇狼紅著臉罵了句：“狗日的不爭氣的東西，豁子嘴照鏡子_當(dāng)面出丑”。
一撮毛得意地譏諷蛇狼：“和你個老慫一樣，不正經(jīng)來做多了，把身子掏空了，陽氣不足，陰氣有余”。
“你呀，活人眼里舞棒槌…生怕顯不出你，下周再比”蛇狠說著，假裝生氣背著手走了，一撮毛又啍起黃調(diào)“面對著大青山我光棍發(fā)了言，當(dāng)了一輩子光棍我多活了幾十年，光棍要喝酒，光棍要抽煙，光棍的好處啊說呀說不完，看到了你們搞對象我眼紅不眼饞啦，看到了你們生兒養(yǎng)女多么的討人嫌啦，光棍有酒喝呀，光棍有煙抽，光棍的零花錢兒啦花呀花不完?！?p> 鮑布和聽了，撇撇嘴，“你們嘛，漢人吃草都不行！羊一樣的我們蒙古人吃肉，狼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