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怎么過的?”深夜,微信里是父親發(fā)來的消息。看到這句話,父親又遇到感情危機了吧,我想。果然,不過一分鐘,父親的電話響起。拿起手機,披了件衣服來到陽臺上按下了接聽鍵。可能我們父子,真的沒有什么太多的話題可以聊,故而聊了不到十分鐘便匆匆的掛掉了電話。電話的那頭,雖未有太多的言語,但我聽得出父親的聲音里滿是艱辛和滄桑,以及深深的無奈。記不起這是第幾個了,又一個女人,借著父親在這里扎下了根,牢牢的站穩(wěn)后又一腳把父親踹開。旁人都看到了他們的未來,就算不是這樣的,但故事的結(jié)局怕也八九不離十了,終是給別人做了嫁衣。只有他身在其中,看不透,理不清,暈頭轉(zhuǎn)向,像極了一只迷了方向的飛蠅,一只沖向烈火的飛蛾。
一通電話作罷,我站在陽臺上,仰望著外面的星空,思緒也隨著星空飄向了那遙不可及的過去,飄向了那仿佛就在眼前的昨天......
1996年初夏,在一個濱海小鎮(zhèn)上,我出生了。那是一個只有六七十平米的瓦房,中間還有個不到幾平米的院子。那個年代的夏天,城市里還沒有那么多高樓大廈,燈紅酒綠,只要不是陰雨天連綿的夜晚仰起頭總可以看到天上的繁星。也許小時候的我總是在每一個夏天的夜晚躺在院子里的娃娃車上看著星星。
大門外種著一顆無花果樹,每個國慶的前后,房前房后總是飄蕩著一股淡淡的無花果的清香,或許還會有清脆的蟬鳴。如果我的父母沒有離異的話,每年夏天的傍晚,我們一家人或許還會坐在那顆無花果樹下納涼,看著星星,吃著剛從樹上摘下的果子,搖著蒲扇聽著父親母親講述著他們年輕時的愛情故事?
可是沒有如果。
韓寒說:成年人的崩潰,從借錢開始。那孩子呢?我想,孩子的崩潰,是從父母離異開始吧。最近在看一部叫做《帶著爸爸去留學(xué)》的劇。一開始都還好,劇情的發(fā)展,慢慢就離不開離婚這個字眼了。
很奇怪的是,幾乎所有的故事、劇集,都離不開結(jié)婚前的愛情,婚后的出軌和離婚。莫不是正應(yīng)著那句話么?“結(jié)婚仿佛金漆的鳥籠,籠子外面的鳥想住進(jìn)去,籠內(nèi)的鳥想飛出來;所以結(jié)而離,離而結(jié),沒有了局。又像被圍困的城堡,在城里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沖進(jìn)去?!碑?dāng)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結(jié)而離,離而結(jié)的問題上,可否有人關(guān)注過,在一旁還有一個最弱小,最無辜,最無助的身影。
都說孩子是父母愛情的結(jié)晶,是他們愛情所結(jié)的果,同樣,當(dāng)父母離異后,他們便替代父母承擔(dān)下了這段不幸的婚姻里所有的懲罰和惡果。我想這是孩子一生的崩潰的開始吧。
2001年的某天,外面的天空,陰沉的可怕,整片天空都有一種要壓下來的感覺,或許是要下雨,那時的雨水應(yīng)是很多的,也或許是那一天對我的影響太過劇烈,潛意識里,認(rèn)為那一天是我一生黑暗的開始,所以記憶里那天的天空一直都是黑沉沉的。
記憶里最伊始的畫面,便是我正趴在母親懷里嚎啕大哭著??墒?,哪怕哭破了喉嚨也沒人理睬我,像極了后來挨揍的樣子。在母親的身后,是一輛載滿了家具的載貨車,后面一個長長的車斗,斗上的貨物,用麻繩捆綁的結(jié)結(jié)實實的。家門前圍滿了人,卻幾乎沒有一個是我熟知的。記得堂姐當(dāng)時好像在人群中,頭上扎著兩個小丸子,水汪汪的眼睛里滿是心疼?與不舍。那模樣可愛極了?!八麄冞@是在干什么?媽媽是要帶著我去哪里么?”很奇怪,明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明明那么的茫然,卻哭的那么撕心裂肺,哭的那么歇斯底里。好似冥冥中,知道自己的人生將要迎來一個未知的,不可逆轉(zhuǎn)的改變?周圍的空氣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壓抑,像一只黑色的巨手,破開了時間,越過了空間向我抓過來,壓的我有些喘不過氣來。也可能是長時間的哭泣讓我大腦有些缺氧,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
或許是哭的有些久了,也哭累了。趴在母親的懷抱中的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當(dāng)我再一次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身在姥姥家中。全家人圍在飯桌前,有說有笑地吃著晚餐。屋里的電燈還是90年代的那種大瓦燈泡,在頭頂上散發(fā)出一股幽黃的燈光。這個畫面好像,還有點其樂融融?晚飯吃的是餃子吧,時間過去的太久了,已經(jīng)記得不是很清了。吃過晚飯,我就獨自到了院子里玩著玩具車。那個時候天已經(jīng)全黑下來了,母親是在屋里和姥姥攀談著?不記得自己玩了多久,只知道不知什么時候,我又累的睡著了。
當(dāng)我醒來的時候,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水泥抹的墻面,鋪滿報紙的天花板。狹小、幽暗岸的房間,像極了一間囚牢。揉了揉有些朦朧的眼睛,從炕上爬了起來,走出了這個有點像囚牢的房子來到外面,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剛剛走出來的,是一個十平方左右的小房子,這應(yīng)該是我將要生活的地方,屋外是一片很大的池塘,不過里面沒有水了,露出了鋪滿了烏黑的淤泥的河床。母親說,那是蝦池,是繼父養(yǎng)殖螃蟹和蝦的地方。我們以后就住在這里了,在海邊??墒且驗橥顺保覜]有看到海,看到的只有眼前的這個蝦池和一個十幾平方米的小屋,門前,堆放著幾根碗口粗的竹竿。哦,對了,小屋的旁邊,有一個狗窩,里面栓著一條比我還大的狼狗。
空氣中,飄蕩著海邊獨有的咸味,還有一絲絲的魚腥味。目光盡頭,盡是展翅高翱翔的海鷗。藍(lán)天、白云,沒有海水的海岸,和擱淺在海邊的漁船。一切的一切顯得那么的寧靜、安詳,如果這一切不是建立在父母離異的基礎(chǔ)上就更加的完美了。
母親輕輕的拉起了我的手,讓我對著一個我從未見過的男人讓我叫爸爸。雖然我知道眼前的那個男人,不是我爸爸,但是我還是順從的聽了母親的話語,喊著那個人叫了聲爸爸。從此,眼前的這個陌生的男人就稱為我人生中的第二個父親,這一叫,便叫了八年。
我未曾想過那時候之后我的命運會發(fā)生怎樣的改變,不知道,從前一天開始,還有一種東西,叫父親。不知道,從那天起,父親,對我來說,只是一個記在書里的詞語。是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有父親,和沒有父親,會有什么區(qū)別,也從未想過父愛,是什么感覺。只有在上學(xué)的作文里才會書寫著陌生的“父親”、想象中的父愛。那無比渴望的關(guān)愛也從那時候起變成了一種奢求。
我此生一切的記憶,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在和我第一個繼父一起生活的八年時間里,開始了我人生中最重要、也是最黑暗的階段。那個下午、那個清晨,我此生的影響甚遠(yuǎn)的第一個轉(zhuǎn)折點,開啟了,就像一個打開的潘多拉的魔盒。也是從那天開始,我的天空仿佛掛上了一層幕布。抬頭,再也看不見天的蔚藍(lán)和夜的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