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貓 （四 女孩與死亡 中）
女孩輕笑一聲，接著開了口：
“那你來對地方了，也遇到對的人了。我每天沒事做，就在這里看貓打發(fā)時間了。而且基本上下面的錨我都認(rèn)識，你丟的那只長什么樣子的？”
“是一只橘貓，毛色橘黃相間，大概有我鞋子這么長，有些瘦小。”端木指了指自己頗大的鞋子，隨后繼續(xù)說道：“有一個跟其他的貓不一樣的是兩只耳朵上邊毛色呈黑色，一眼就能看出來，可有印象？”端木有些希冀的問。
女孩略微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
“橘貓我倒是看見過幾只，但你說的耳朵黑色的橘貓我是一只也沒見著。你是住這附近嗎？”
端木有些失望，卻也沒表現(xiàn)出來，隨即指了指馬路對面的幾幢高樓：“我住那兒，貓喜歡這兒，以前丟過幾次，后來都回去了，而且每次都弄得臟兮兮的，大概也是來這邊了。這次它離家出走的時間長了些，所以我就來了這邊，不過也沒什么，即使這里沒找到，還可以去其他地方?！?p> “那只貓對你很重要？”
“確實(shí)?！?p> “附近丟的貓差不多在這里都能找到，所以你有時間可以多來幾次。不用奇怪，隔三差五就會有人過來問貓，你也會這么清楚的?！迸⒆詥栕源?，卻也解釋了端木想問的問題。
“你不用上學(xué)？看起來你年紀(jì)也不大?！?p> “高一年級的時候休學(xué)一年，然后就休到現(xiàn)在，大概也不會繼續(xù)上學(xué)了?！迸⒒卮疬@個問題時駕輕就熟。
“確實(shí)讓人意外。”端木沒想好下一個問題，也是因?yàn)檫@時候很多問題要么答案很明顯，要么就是去揭別人傷口。
“你說這些貓能活多久？”女孩指著庭院下方垃圾堆旁仍舊游走著的貓。
“貓的正常壽命大概是十二到二十年左右。”
“好多貓都沒了，以前經(jīng)?？吹剿鼈兒髞硪淮我矝]見到過，應(yīng)該都死了吧。或許是餓死，或許是病死，也有可能過馬路被走神的司機(jī)撞死，你說呢？”
端木感覺女孩不是在跟自己說話，反而像是自言自語。
“是有這些可能，不過…………”
顯然，女孩不想讓端木接話，又接著開了口：“所以，死亡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對嗎？”
“貓死也好，人死也好，病死也好，餓死也好，被車撞死也好。不管怎么死，死總伴隨著活著的人。也許哪一天，活著的人，砰的一聲，也被車撞死了。”
端木看向她，她也看著端木。女孩的眼神認(rèn)真而澄澈，讓端木不禁懷疑，剛剛的話是不是從眼前的女孩口中說出來的。
“喂，剛剛你說的這些也只是你的主觀臆測而已，你并沒有證據(jù)說明它們真的就病死，餓死了?！倍四驹噲D做一些引導(dǎo)?！耙灿锌赡苁潜蝗藥Щ丶伊四?？”
但端木沒想到女孩的想法比他想象中的更根深蒂固得多：
“有些事不管有沒有證據(jù)，事實(shí)就是那樣。所謂的沒證據(jù)，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p> 關(guān)于這些問題，女孩想得已經(jīng)足夠的多，端木意識到這個，也就不再去反駁，或試圖影響她。
一時間，兩人有些沉默。
“你是第一個聽我說這么多話的人，在所有來找貓的人中。”
端木點(diǎn)點(diǎn)頭。
“太陽出來了，等我一下?！?p> 說完，女孩把手中還未打開的啤酒遞到端木手上，轉(zhuǎn)身向屋內(nèi)小跑而去。端木這才注意到，女孩的步伐有些不一致，一深一淺，左腳有些跛，不過并不影響她身體的平衡和移動速度。
不一會兒，只見大門處一個奇形怪狀的物體向著端木這邊移動過來，是被女孩推過來的。隔得近些，才看清是兩把躺椅被固定在一起，中間還有個類似于茶幾功能的木板鑲嵌在上面，上面刻著棋盤，下面是滾輪，方便移動，一下子讓端木想到海灘上曬太陽的場景。
“我爺爺留下的老古董了，不過還蠻實(shí)用的。你幫我固定一下前面的輪子，很簡單的，按下輪子旁邊的長扣就行?！?p> 女孩把這躺椅推到院子邊上，換了個方向，讓人坐著可以看到院子下面的垃圾堆。之后開了口。
“好的。”
端木找了找，在輪子旁確實(shí)有個長扣，按她說的按下長扣，這奇怪的躺椅便停止了晃動。
“啤酒放上面，坐吧，椅子可以調(diào)。你試試?！彼噶酥柑梢沃虚g的隔板，隨后摘下墨鏡也放在上面。
端木這才發(fā)現(xiàn)，女孩兩道眉毛中間有一道很明顯的疤痕將兩道眉毛連了起來。雖然說并不難看，但始終還是異于常人。當(dāng)然，整張臉是好看的，很清秀的瓜子臉。
“你休學(xué)是因?yàn)檫@兒嗎？”端木指了指自己的雙眉之間的位置，端木覺得能在自己面前摘下墨鏡，應(yīng)該不會對這個問題有什么不好的反應(yīng)。
“差不多吧，你知道的，不僅這里的疤，腿還有些跛。這些足以勾起那幫小孩的好奇心，沒事就問個沒完，煩都煩透了。后來我戴了墨鏡，也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但你知道嗎，只要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線范圍內(nèi)，總是能感覺到他們異樣的眼光，就這樣，我實(shí)在無法忍受了，高一沒讀完就休學(xué)了。原本只休一年，但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也就沒再去過學(xué)校?！?p> 說完，女孩從口袋里掏出打火機(jī)和一包女士煙，問道：
“你抽煙嗎？”
“謝謝，不抽，以前抽的，后來戒了，妻子不喜歡?！倍四拘πΑ?p> “為什么要因?yàn)榱硪粋€人改變自己的愛好呢？”
“這種事情說不清楚，就單純的覺得戒了更好。人嘛，總是要做出選擇和取舍。你父母呢，對于你休學(xué)這事很傷腦筋吧！”
“肯定的嘛，我怕是也令他們失望得很。原本我也住你住的那邊的，也是我任性，死活要搬回來住。這是我家以前的老房子，他們也沒有辦法，只好又單獨(dú)給我請了個保姆，負(fù)責(zé)我在這邊的食宿?！?p> “你父母對你挺好?！?p> “也發(fā)過幾次火，有次差點(diǎn)打我了。誰叫我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呢？而且還帶著殘疾，最后他們也還是妥協(xié)了。也對我沒了辦法，說我想怎樣就怎樣吧?！?p> 女孩說完，點(diǎn)上了煙，吸了一口，將火機(jī)和煙盒放回口袋里，動作熟練。